等餃子的時候,路承周點了根菸。
何賀之死,早在意料之中。
然而,路承周依然覺得,心裡有些不好受。
何賀是他的同學,雄鎮樓時,他們是上下鋪,一起在海沽站工作。
原本,路承週期望,能與何賀攜手抗擊日寇。
沒想到,何賀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如果何賀能多堅持一下,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先生,您的餃子。”
“好,謝謝。”
路承周從竹筒內拿出雙筷子,正要吃的時候,發現街邊有一位男子,正直愣愣的望着自己。
準確的說,是望着自己身前的這碗餃子。
“幾天沒吃飯了?”路承周朝那人招了招手,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路承周雖然穿着警服,但天已經黑了下來,那人也沒注意。
在飢餓的人眼中,除了食物,他看不到其他東西。
“三天滴水未進了。”
男子的步伐有些飄,他已經餓得,連走路都走不動了。
“吃吧。”路承周將餃子往前面一推,筷子擱在碗上。
“給我?”男子一愣,眼光突然冒出一陣亮光。
是的,路承周能明顯看到,對方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
“吃吧。”路承周輕聲說。
“多謝先生。”男子朝路承周鞠了一躬,也沒拿筷子,用手抓起碗中的餃子,就往嘴裡塞。
“再來二兩,不,一斤餃子。”路承周看到他吃餃子的速度,知道再叫二兩的話,自己還是沒得吃。
但是,路承周還是小瞧了對方的食量。
三斤餃子之後,男子還意猶未盡。
“不能吃太多了,三斤餃子了,再吃我怕你肚皮會撐破。”路承周掏出煙,正要抽的時候,給對方遞了一根。
“多謝先生,這一飯之恩,張某日後必當重報。”張廣林再次朝路承周重重的鞠了一躬,感激的說。
“你吃餃子前,還能朝我鞠一躬,很是難得。”路承周點了點頭,吃完飯鞠躬,不算什麼。
餓得腳都發軟了,還能忍着不吃,先鞠躬感謝,路承周覺得,這個人品行肯定不會差。
“先生的一飯之恩必償。”張廣林鄭重其事的說。
“天快下雨了,早點回去吧。”路承周看了看天色,已經起風,都能聞到暴雨的味道了。
話沒說完,雨突然就來了,它就像一位不速之客,來得如此突然。
餃子攤的小夥子,也準備收攤回家了。
路承周結完賬後,推着自行車就往家趕。
打開鎖,搬起自行車,準備進去的時候,看到張廣林躲到了對面人家的屋檐下。
“屋檐水滴三分雨,來我家將就一晚吧。”路承周大聲喊了一聲。
張廣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跑着過來了。
走到房間,路承周拉開燈後,張廣林纔看清路承周身上的警服。
當時他就愣了,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原來是巡捕大人。”張廣林對巡捕,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你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吧,那間房應該有張牀,櫃子裡有被褥。我住樓上,你不要隨意上去。”路承周是個單身漢,家裡從來不開伙,除了自己的房間外,其他地方都落了層灰。
“多謝先生,我在外面的走廊上將就一晚就行。”張廣林搖了搖頭。
“外面這麼大的風雨,你會着涼的。”路承周說。
“沒事,習慣了。”張廣林堅持着說。
“隨你吧。”路承周沒堅持。
他的走廊有半丈寬,也算半間房,如果靠最裡面的話,應該淋不到雨。
“請先生關好門。”張廣林將正堂的門關上後,提醒着說。
路承周到樓上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時,在客廳就能聽到張廣林打呼嚕的聲音。
這段時間,張廣林從來沒吃過一頓飽飯,也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在路承周家院子的走廊裡,他不用擔心會被人趕,也不用害怕會有巡捕來拿他,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雨越下越大,可路承周依然要出去。
他穿着雨衣,在黑夜裡更方便。
只是,此時路承周覺得,如果自己有一輛汽車,就能給自己遮風擋雨了。
其實,今天晚上路承周是不想去憲兵分隊的,高橋豐一再次栽了個跟頭,看所有人都不順眼,這個時候去,只會無端受氣。
今天張思昌臉上的那個巴掌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幸好,路承周到憲兵分隊後,高橋豐一已經恢復平靜了。
“路主任,今天的行動雖然失敗了。但是,孔井存卻得到了劉有軍的讚賞。總的來說,我們還是有收穫的。”中山良一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孔井存和何賀都是自己人,而且孔井存還潛伏在軍統。
可就算如此,依然被軍統得逞了。
孔井存畢竟只是監視組長,並不知道軍統的具體計劃。
他的任務,是將何賀往仁安裡引,哪想到,軍統在半道上就動手了呢?
“只要孔井存還在軍統,我們就還有機會。”路承周點了點頭,附和着說。
“苗光遠最近在與自衛會的人接觸,你能否配合一下?”中山良一雖然用的是徵求的語氣,可他並沒有要徵求的意思。
“這是義不容辭的。”路承周心裡一凜,苗光遠的工作,竟然做到華北人民自衛委員會頭上了麼?
這段時間,他很少看到苗光遠,這個自稱爲文人的漢奸,竟然將主意打到了自衛會頭上。
“苗光遠利用他的身份,接觸了一些人。這些人當中,有些還猶豫不決。你的任務,就是讓他們爲大日本帝國服務。至於要怎麼做,可以具體與苗光遠商量。”中山良一說。
苗光遠一直在做英租界一些文化界人士的思想工作,而這些人,有些是自衛會的委員。
如果能把這些人當中的一部分,拉攏過來,也是一種勝利。
苗光遠晚上不在憲兵分隊,路承周與他商量,得明天。
“何賀呢?”路承週迴到情報一室後,問張思昌。
“埋了,就埋在後面。”張思昌指了指後面,他真的不敢想象,憲兵分隊的後花園,以後會成爲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