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惕明自然不會知道,原本與他接頭的,就是這位學生。
只不過,他想先辦私事,想把金連振勸回去,結果他也下了水。
“金教官千萬別這麼喊,學生慚愧。不知是教官來一室,否則定當向中山先生請示,由金教官擔任主任,學生擔任您的助手。”路承周謙遜的說。
他當然不可能向中山良一請示,把主任的位子讓給金惕明。
但這樣一說,金惕明心裡會很舒服。
雖然他成了階下囚,但還有個尊重他的學生,也算是一點小小的慰藉吧。
“你有這片心,已經足夠了。”金惕明緩緩的說。
不管路承周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他在三室時,楊玉珊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叛徒。
而在一室,路承周卻念着舊情。
傻子也知道,待在哪裡舒服了。
“以後,白天請金教官主持一室的工作。”路承周將金惕明拉進自己的辦公室,誠懇的說。
他白天不在情報一室,白天這裡也只會留一個人負責聯絡。
金惕明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又剛剛叛變,讓他留在憲兵分隊,既可以治傷,又可以防備軍統的暗殺。
“一室主要做些什麼工作呢?”金惕明問。
“蒐集英租界的情報,打擊反日分子。”路承周堅定的說。
“軍統方面的工作,恐怕一室是插不上了。”金惕明突然說。
“情報三室有這麼多從軍統過來的人,我們確實有優勢。但是,如果情報三室真的厲害,軍統海沽站早就被端掉了。既然沒有,說明三室也拿他們沒辦法。我們以前力量不足,金教官來了後,一室如虎添翼,破個軍統的案子,也不是沒可能。”路承周微笑着說。
“可惜,來之前,總部沒有跟我說起海沽站的詳細情況。”金惕明嘆息着說。
“金教官,有時間的話,能把這幾年的履歷情況,跟我說說麼?”路承周突然問。
“沒問題,後天給你可以麼?我要好好整理一下。”金惕明一愣。
他自然聽明白了路承周的意思,要知道他參加軍統後,所有的詳細經歷。
這相當於軍統的自述,等於是向路承周做一次徹底的坦白。
路承周雖是他的學生,也給了他足夠的尊重,但在工作上面,卻是要求嚴厲。
“多謝金教官。”路承周微笑着說。
金惕明叛變之事,他已經向總部彙報。
然而,對金惕明的叛變,總部還沒有下達指示。
晚上,路承周在五十一號路26號,向總部發報,請示對金惕明的處理。
金惕明是總部派來擔任海沽站長的,他的背叛,差一點把整個海沽帶入深淵。
金惕明不僅意志薄弱,還嚴重違反紀律,私自與金連振聯絡。
把私事看得比公事還大,金惕明就活該被捕。
然而,總部對路承周的請示,只是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路承周很是吃驚,這三個字,代表的意思可多了。
這既可以表示,總部正在研究此事,也可以表示,總部對路承周的請示不予考慮。
一時之間,路承周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心裡覺得,總部可能偏向後者,總部並沒有打算,要清除金惕明之意。
事實上,路承周的猜測並沒有錯,收到路承周的電報後,毛善炎就向戴立請示了。
金惕明在杭州警官學校,與毛善炎是同事,兩人當時的關係還不錯。
金惕明在海沽被捕後,他就通知了金惕明的家人。
這幾天,金家在四處活動,他們自然想讓軍統念舊情,放金惕明一馬。
“戴先生,路承周應該不會私自行動吧?”毛善炎覺得,只回復三個字,路承周未必明白。
“‘火焰’成熟穩定,心細如髮,別看他只二十出頭,可他已經是個老資格特工了。想想看,他在雄鎮樓訓練時,是幾年前的事了?”戴立微笑着說。
當初在南京,他看到路承周的第一眼,就覺得此人可堪大用。
路承周受訓後回到海沽,雖然近兩年,沒有什麼大的成績。
可是,路承周也用這兩年,慢慢贏得了日本人的信任。
日本人對中國特務,確實不怎麼信任。
特別是抗戰之後加入日本特務機關的中國人,很難獲得他們的真正認可。
但路承周的情況不同,他在民國二十三年,就被川崎弘發展了。
那個時候,中日雖然緊張,但並沒有全面爆發戰爭。
“是啊,一轉眼就快四年了。”毛善炎感慨着說。
四年時間在人的一生中,確實很短暫。
然而,對一名特工來說,特別是對一名潛伏在敵營的潛伏着來說,四個月都非常漫長,遑論四年了。
路承周能成功臥底在日本特務機關,必須做到沉穩、遇事沉着、思維敏捷。
“以後,他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戴立篤定的說。
路承周能擔任憲兵分隊情報一室主任,手下的人員越來越多,必然會越來越受日本人重視。
“當初先生慧眼識人,火焰纔有機會發揮才華。只是海沽站怎麼樣?要不要再派個新站長?”毛善炎問。
“海沽站的工作,不能全壓到火焰一個人肩上。他潛伏在日本人內部,已經是步步驚心了。再讓他負責海沽站,我於心何安?”戴立感慨着說。
他很清楚,路承周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以路承周的能力,擔任海沽站的站長,並不算什麼。
可戴立之所以另派站長,是想給他分擔壓力。
一名臥底,做的事越多,留下的痕跡也會越多。
從潛伏到暴露,實際上是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我已經擬定了一個名單,請先生定奪。”毛善炎不愧是當主任秘書的,早就料到,戴立會有此一舉。
“就周逢春吧。”戴立看了一眼毛善炎遞過來的名單。
有一個貼心的秘書,確實能省很多事。
毛善炎總共寫了四個名字,都可以勝任海沽站長,戴立要做的,只是做個選擇題就行了。
“行,我通知周逢春和火焰。”毛善炎點了點頭,說。
周逢春也是杭州警官學校特警班的學生,比路承周高兩屆,與曾紫蓮是同班同學。
戴立之所以選擇周逢春,恐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周逢春與曾紫蓮是同學,他們之間的配合會更默契。
“火焰的情況,暫時不能告訴周逢春。”戴立突然說。
“是。”毛善炎答。
“另外,此次接待周逢春,由海沽站情報組負責便可,無需驚動火焰。他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憲兵。”戴立緩緩的說。
他確實是看中了,周逢春與曾紫蓮是同學這一點。
“我會讓周逢春馬上動身,爭取三天後抵達海沽。”毛善炎篤定的說。
海沽站的工作,不能總由路承周負責。
毛善炎對路承周也很欣賞,但也正因爲如此,他不想路承周承受太大的壓力。
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幫路承周分擔一些。
第二天晚上,路承周終於收到了總部的正式回電。
回電中,依然沒有談及金惕明的處理。
這讓路承周很遺憾,他不知道總部的意思,更不想會想到,戴立和毛善炎,都收了金家的賄賂。
對總部新的命令,路承周倒是很樂意執行。
新來的站長,無需他這個副站長接待,一切交給曾紫蓮。
周逢春上任後,他這個副站長,也無需再負責海沽站的事情。
甚至,周逢春暫時都不會知道他的身份。
一切的聯絡工作,由曾紫蓮負責。
路承周第二天,將命令傳達給出曾紫蓮。
看到周逢春的名字,曾紫蓮一怔。
她沒想到,在海沽真能碰到她的同學。
劉有軍擔任海沽站長時,並不知道她的真實面目。
但周逢春在杭州時,是見過的。
當時的曾紫蓮,每天訓練,整天摸泥打滾,一天要溼透幾身衣服。
如果化裝的話,不用一個小時,就會露出原型。
金惕明來海沽上任時,由他選擇迎接的時間和地點。
而此次則不然,曾紫蓮直接去火車東站迎接周逢春的到來。
只是,這個時期的火車,極少有準點的。
爲了不耽誤自己的時間,曾紫蓮讓情報組的袁慶元,每天都去趟火車東站,打探周逢春那趟火車的到站時間。
情報組現在僅剩下兩名情報員,除了袁慶元外,還有一個叫施錫純。
他們兩人,在劉有軍出事後,都隱蔽起來了。
直到金惕明公開投降,他們纔出來活動。
只是,曾紫蓮與他們見面,還是採用原來的策略,以“曾紅”的面目與他們相見。
對曾紫蓮來說,只需要多花一個小時化裝。
但是,換來的,卻是絕對的安全。
曾紫蓮覺得,這一個小時花得值。
通過自己的化裝術,提高自己的安全性,也讓她很有成就感。
周逢春的火車抵達海沽火車東站時,精心打扮的曾紫蓮,站在火車站外面,等待迎接周逢春。
她是化裝高手,與周逢春又是老同學,只要周逢春今天到了海沽,一定逃不過她的眼睛。
望着火車站的人流,她用目光不停地搜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