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沽站沒辦法生錢的時候,向總部伸手,是不得已而用之。
其實,這次總部給不給錢,路承周並不在乎。
他在意的是,劉井華的態度。
路承周在第二天下午,又去了趟憲兵分隊。
劉井華今天倒沒在前院散步,但路承周到辦公室後沒多久,劉井華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承周,今天怎麼這麼早來了?”劉井華沉吟着說。
“我這個一室主任,感覺很愧疚。對了,井華,軍統方面有最新消息沒有?”路承周遞給劉井華根菸,壓低聲音問。
“暫時還沒消息,你那邊呢?有什麼進展沒有?”劉井華搖了搖頭。
昨天,將破解的軍統電文交給路承周後,他當時沒覺得什麼。
可事後,就有些後悔了。
“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哪會有進展?”路承周苦笑着說。
昨天晚上,自己明明發了報,劉井華能不知道?
但他這樣回答,路承周還是很欣慰的。
這說明,劉井華不想給自己提供軍統情報了。
“不急,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劉井華安慰着說。
一般來說,新的電訊人員到了後,軍統總部會提前通知海沽站。
“晚上一起喝一杯吧,你也應該放鬆放鬆了。”路承周問。
“晚上不能喝酒,要等下班後才能喝。”劉井華搖了搖頭,晚上他還得監聽軍統電臺呢。
“那就一起吃個飯,我知道一家小店,羊肉做得不錯。”路承周笑着說。
“下次吧,今天有點累。”劉井華還是沒有同意。
跟路承周在外面吃飯,肯定得喝酒。
一旦喝了酒,能不能忍住不說?
自己破解軍統電報之事,除了路承周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與路承周又是同學,以前在訓練班時的關係又不錯。
結合以上原因,他還是覺得,這頓飯吃不得。
可是,昨天晚上軍統的電報,又讓他心神不寧。
在電訊室,他完全沒辦法放鬆。
到路承周的辦公室,雖然也沒辦法真心溝通,但劉井華至少可以放鬆。
“你晚上現在沒睡在這裡了吧?”路承周隨口問。
“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這裡,簡直跟坐牢似的。”劉井華搖了搖頭。
剛開始進入憲兵分隊時,他確實晚上睡在這裡。
既是爲了工作,更是爲了安全。
特別是潘玉林被殺後,劉井華更是沒有要搬出去的打算。
然而,周逢春死後,劉井華就在外面找了房子,在營口路靠近海河。
晚上看着河上的輪船,吹着風,他覺得更舒服。
一個人住在外面,確實會很危險,因此,劉井華每次進出,也都走康伯南道20號。
如果說剛開始,劉井華還擔任軍統找上門的話。
現在,他巴不得軍統找到自己。
在憲兵分隊的這段時間,每天晚上,他都要受到良心的折磨。
這種漢奸賣國賊的生活,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當初他確實是爲了活命,在陳樹公的勸說下,才加入憲兵分隊。
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劉井華相信,自己寧願慷慨赴義。
晚上,劉井華跟往常一樣,從20號的後門走出來後,又繞到康伯南道上。
正好有輛空的人力車從他身邊經過,就攔住了。
“去營口道。”劉井華的聲音中透着些許疲憊。
今天晚上他在電臺旁守了一夜,沒有任何收穫。
這種守候,其實也是很辛苦的。
因爲不知道軍統什麼時候會發報,必須時刻警惕。
上車後,劉井華就閉着眼睛,感覺着車子前進,帶來的陣陣涼風。
從康伯南道到營口道,差不多要二十幾分鍾。
然而,才十來分鐘,車子就停了下來,車伕將車把放底,轉身對劉井華說:“先生,到了。”
“這是?”劉井華睜開眼睛,這根本不是營口道嘛,而是一處民宅。
正在劉井華詫異時,宅子門打開了,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她看到劉井華,微笑着說:“劉先生,我是曾紅,今天冒昧請你來,並無惡意。”
“曾紅?”劉井華聽到這個名字,眼睛一眯,瞳孔也一下子縮到最小。
“請吧。”曾紫蓮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劉井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擡腳走了進去。
曾紫蓮揮了揮手,扮作人力車伕的袁慶元,拉着車子離開了。
“就你一個人?”劉井華走進去後,非常警惕。
他雖是從軍統出來的,但現在進了憲兵分隊,再與軍統的人打交道,當然要特別小心。
“只是請劉先生過來一述,又不是鴻門宴。”曾紫蓮輕笑着說。
“有事說事吧,我還得回去睡覺。”劉井華慢慢放下心來,掏出煙叼在嘴裡,只是點火的時候,劃了兩下才划着。
“請劉先生來,只有一件事,回頭。”曾紫蓮意味深長地說。
“能回頭嗎?”劉井華一滯,他已經背叛過軍統一次,如果再回頭,軍統能信任自己?
“當然。要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曾紫蓮微笑着說。
“我已經在憲兵分隊,就算回頭,也做不了什麼事。”劉井華苦笑着說。
“只要劉先生能回頭,就一定能做成事。”曾紫蓮堅定地說。
“我回去考慮考慮吧。”劉井華沉吟着說。
雖然他一直盼望着這一刻,但真的事到臨頭,反而不敢下決心。
“行,我們不強迫。但是,也希望劉先生,以後不要再做危害國家和民族的事了。”曾紫蓮提醒着說。
“當然,當然。”劉井華忙不迭地說。
路承周在第二天,去振華中學找了馬玉珍。
“玉珍,晚上來家裡吃飯不?”路承周盛情邀請。
他來找馬玉珍是幌子,真正想見的人是曾紫蓮。
路承周的身份,告訴曾紫蓮後,兩人的聯絡,確實方便多了。
“不去。”馬玉珍斷然拒絕,驀然,她突然想到,“我媽是不是還在你家?”
“你啊,應該多回去看看,馬嬸已經住在我家了。”路承周嘆了口氣。
“啊,怎麼能讓她住在你家呢?”馬玉珍驚訝地說。
“我有什麼辦法?馬嬸要照顧我的生活,作爲晚輩,實在無法推辭。”路承周無奈地說。
“不行,你必須要讓她回去!”馬玉珍堅定地說。
路承周是什麼人?日本特務,讓母親待在一起個日本特務身邊,想想都覺得可怕。
隔壁的曾紫蓮,突然聽到馬玉珍的尖叫,側耳一聽,知道路承周來找馬玉珍。
她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拿出一張紙,撕下一個角,準備給路承周寫情報彙報。
路承周光明正大來振華中學,曾紫蓮卻不能光明正大與他交流。
“喲,這不是路警官嗎?”曾紫蓮將寫好的情報,仔細摺好,夾在手縫裡,走到了隔壁。
路承周連馬玉珍的宿舍都沒能進去,只能站在門口與馬玉珍談話。
“曾老師好。”路承周眼睛眨了兩下,意味深長地說。
“路警官,是不是跟玉珍鬧矛盾了?”曾紫蓮點了點頭,同時將夾着情報的手,翻過來給路承周看了一眼。
馬玉珍此時在房間內,自然看不到他們的交流。
“玉珍,下課後直接去我家吧,馬嬸很想你呢。”路承週轉過身子,背對着曾紫蓮,但身在身後卻張開了。
“玉珍,有飯吃爲什麼不去?要不,帶我一起去?”曾紫蓮順勢將情報塞到路承周手中。
“好啊,我們去吃窮他。”馬玉珍氣惱地說。
讓她一個人去路承周家,實在不願意。
但如果曾紫蓮陪她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啊,歡迎之至。”路承周看了曾紫蓮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嗔惱。
馬玉珍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可以使性子。
但曾紫蓮是他的下屬,一切行動要聽指揮,沒有他的命令,怎麼能隨意來自己家呢。
“那就說定了,我們晚上一起。”曾紫蓮調皮地看了路承週一眼,做了一個鬼臉。
離開振華中學後,路承周纔看了曾紫蓮的情報。
看着曾紫蓮與劉井華的對話,路承周很是欣慰,看來自己的判斷很準確,劉井華確實有回來的打算。
爲了讓劉井華打消顧慮,路承周晚上再次給總部發報,彙報了劉井華的情況。
路承周在電報裡,堅定地認爲,劉井華是心繫黨國的,只是一時誤入歧途,如果黨國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能成爲海沽站的一支奇兵。
這封電報,與其說是拍給總部的,不如說是拍給劉井華看的。
果然,劉井華收到電報後,感慨萬端。
既然軍統這麼有誠意,對自己的評價又如此高,他當然願意繼續爲軍統效力。
作出這個決定後,劉井華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
這段時間,這件事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心裡,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今天,終於有了答案。
軍統海沽站的這封電報,完全出自真心,讓他看到了海沽站的底牌。
晚上下班後,劉井華主動去聯繫了曾紫蓮。
“曾組長,我願意爲抗戰出一點力。如果你們還要我,劉某甘願與日寇鬥爭到底。”劉井華堅定地說。
“劉先生,歡迎你回家。”曾紫蓮緊緊握着劉井華的手,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