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環境,自然比不上路承周的辦公室。
又冷又餓,還對未來充滿恐懼。
所有人擠成一團,抱團取暖。
幸好地窖裡空氣不流通,外面的冷氣跑不進來,要不然一個晚上之後,肯定有人要冷壞。
快天亮的時候,紀鳴皋終於回來了。
他是被兩名日本憲兵架着回來的,打開牢門,將他往地上一丟,日本憲兵就走了。
“紀先生,你沒事吧?”鄧澤華馬上走過去,扶起紀鳴皋,關切地問。
扶着紀鳴皋的時候,鄧澤華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沒事,死不了。”紀鳴皋有氣無力地說。
紀鳴皋當然沒有受傷,他在苗光遠的辦公室待了一夜,烤着火,喝着酒,胡吃海喝了一晚。
睡到快天亮時,苗光遠把他叫醒,把他衣服撕破,灑上血。
這血是人血,日本人弄來的,田中抓來一個犯人,在那人手臂上割一刀,接了半碗血,全部淋在紀鳴皋身上了。
鄧澤華昨天晚上想了一夜,飢寒交迫反而讓他的腦子特別清醒。
糾結鄧澤華的只有一個問題,華北青年協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抗日組織?
從他知道這麼一個組織開始,鄧澤華就堅定的認爲,這是個抗日組織。
然而,今天晚上,路承周卻告訴他,華北青年協會可能是憲兵分隊的外圍組織。
這讓鄧澤華驚呆了,回顧加入華北青年協會的過程,他越來越懷疑。
華北青年協會非常高調,不像一般的抗日組織,以隱蔽爲主。
不但可以公開閱讀抗日書籍,還能公開討論,以及呼喊抗日口號。
鄧澤華一直沉浸在這種革命的氣氛裡,他覺得這就是抗戰,華北青年協會就是自己一直想尋找的抗日組織。
昨天晚上,鄧澤華也一直只是懷疑。
可紀鳴皋剛纔一張嘴,他馬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紀鳴皋嘴裡帶着一股淡淡的酒氣,鄧澤華記得,昨天晚上他們可沒喝酒。
鄧澤華昨天下班後,就與紀鳴皋在一起,他們幾人一起吃的貼餑餑。
當時是鄧澤華付的錢,他記得很清楚。
吃過晚飯後,他與紀鳴皋一直待在一起,紀鳴皋根本沒機會喝酒。
也就是說,紀鳴皋嘴裡的酒氣,來自他被抓進憲兵分隊之後。
什麼情況,紀鳴皋才能喝到酒?
鄧澤華突然想起路承周的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的。
“紀先生,你受傷啦?”黃國平也走了過來,驚訝地說。
“沒事,都是皮外傷。”紀鳴皋不以爲然地說。
衆人聽到紀鳴皋的聲音,都圍了過來。
只有鄧澤華,默默退到了一旁。
“大家放心,只要我們團結一心,日本人奈何不了我們。”紀鳴皋的聲音越來越大。
華北青年協會的主要人員,都被抓進了憲兵分隊。
如何善後,是昨天晚上他與苗光遠討論的主要問題。
紀鳴皋是華北青年協會的會長,他當然不希望這個組織就此消失。
目前華北青年協會,影響越來越大。
被憲兵分隊破壞,當然不利於華北青年協會的發展。
但紀鳴皋認爲,如果華北青年協會能從憲兵分隊安全脫身,能激發其他人員的抗日熱情。
苗光遠希望,華北青年協會平常是一個真正的抗日團體。
無論是從思想上,還是從行爲上,都要表現得很反日,才能吸引來真正的抗日分子。
昨天晚上抓捕的人員,除了紀鳴皋外,其他人都是抱着抗日纔來的。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失意文人,他們通過正常途徑,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所在,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證明自己還存在。
華北青年協會的善後事宜,野崎親自與苗光遠和紀鳴皋討論了。
華北青年協會必須繼續存在,這是他們的共識。
野崎也提到了鄧澤華的問題,鄧澤華是路承周的下屬,他的情況有所不同。
路承周在情報一室擔任主任的身份,一直不爲警務處所知。
華北青年協會的其他人,都可以放回去,唯獨鄧澤華不行。
鄧澤華回去的唯一條件,必須與憲兵分隊合作,成爲像紀鳴皋一樣的人。
只有這樣,鄧澤華才能活命。
否則,野崎寧願處死鄧澤華,也不願意給路承周帶來麻煩。
畢竟,測試路承周的行動,是他安排的。
路承周在警務處這幾年,一直隱藏得很好。
林譯比路承周晚加入憲兵分隊,身份已經暴露。
如果路承周的身份再暴露,野崎如何向憲兵隊交差?
“紀先生,我們還能出去嗎?”黃國平猶豫了一下,問。
這個問題,是他們最爲關心的,出去才能抗日,留在這裡只能等死。
昨天晚上關了一夜,他們各人的心思都不一樣。
有些人已經後悔參加華北青年協會,還有些人,對日本人有了懼意。
像鄧澤華這樣的,真正是來抗日的,被捕之後,依然堅定不移的並不多。
“當然可以出去,日本人並沒有證據,我們在機關裡的書籍,雖然反日,可並沒有付之行動,他們拿我們沒辦法。要知道,這可是在英租界,不是日本人的地盤。”紀鳴皋緩緩地說。
“對啊,這是英租界,日本人不能太猖狂。”黃國平馬上應道。
紀鳴皋的話,確實讓他們放下心來。
只有鄧澤華,一直默不作聲。
當他看透了本質之後,可以輕易揭穿紀鳴皋的謊言。
華北青年協會是憲兵分隊設立的機構,紀鳴皋根本就是日本特務。
鄧澤華真恨自己,怎麼一點辨別能力也沒有,如此輕易的上了當呢?
“鄧澤華,出來!”
門口有人突然大喝一聲,鄧澤華一聽,知道關係自己的命運的時刻來了。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亮了,然而,在地窖一點也不知道。
清晨的海沽,特別的寒冷。
鄧澤華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跟着守衛到了前面的樓房。
鄧澤華再次被帶到了情報一室,接見他的還是路承周。
“怎麼樣,想通了沒有?”路承周手裡拿着一個大肉包子,坐在火盆邊上吃着,斜睨了他一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