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週迴到家後,一直坐在書房,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
一直以來,他做事都留後手。
然而,今天的事情,還是讓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馬玉珍回來彙報時,他其實就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當他看到野崎拿過來的紙條上,寫着五十一號路26號這幾個字時,他一時之間,還是接受不了。
作爲海沽站的機關,知道這個地址的人極少。
如果野崎提前幾天知道,海沽站早就不復存在。
路承周實在想不到,除了張奉新之外,還有其他解釋。
張奉新對總部唯命是從,沒有總部的命令,他不會執行任何任務。
然而,野崎卻拿到了五十一號路26號這個地址。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說明路承周應該撤離了。
可是自己能撤離嗎?
憲兵分隊是他的陣地,私自撤離,無異於逃兵。
從理智上,路承周必須撤離,但從情感上,他實在割捨不下。
路承周答應,明天晚上撤離,也就是說,他還有一個白天的時間。
當天空露出魚肚白時,路承周還沒有去睡,看了看天色,他知道也睡不了好久。
今天將是繁忙的一天,下樓後洗了把臉就準備出門。
馬嬸去了估衣街照顧馬厚谷,家裡也沒早餐吃。
路承周準備去發動車時,看到了化裝的曾紫蓮。
曾紫蓮穿着男裝,然而,兩人眼神一交流,路承周馬上認出了她。
看到曾紫蓮,路承周眼中露出嗔惱之意,此時的曾紫蓮,不能再出現在英租界了。
海沽站的所有人員,這幾天都不能出現在英租界。
一切以安全爲主,絕對不能再有損失了。
從鄭問友擔任代理站長開始,到張奉新擔任站長,海沽站的人員損失過半。
這其中很多人,都是路承週一手訓練出來的。
“家裡讓你馬上回去。”曾紫蓮走到路承周身邊,遞給他一張紙條,輕聲說了一句,沒有停留就走了。
曾紫蓮讓林帆在法租界架起電臺,向總部彙報了海沽的情況。
總部過了幾個小時纔回復,除了給海沽站的電報外,還有一封是特意給路承周的。
曾紫蓮不敢停留,拿到電報,第一時間就送了過來。
如果路承周再不出來,她準備去敲門了。
總部已經有了明確指示,路承周可以撤離。
曾紫蓮走到前面,在拐角處等着路承周。
她看到路承周接過紙條後,若無其事的上了車,打着火後,在車內迅速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字。
總部發給海沽站的電報,曾紫蓮已經譯出來了。
總部對海沽發生的事情很震驚,鑑於海沽發生的情況,戴立要求路承周見報後立即撤離。
總部給路承周的電報,說到了張奉新。
總部從來沒有給張奉新下過任何行動任務,如果張奉新被捕,不排除他與日特虛與委蛇。
但不管如何,爲安全起見,路承周都應該很想辦法撤出。
路承周如果暴露了,軍統不僅要損失一員干將。
同時,海沽站也會損失一位有才能的站長。
海沽被日軍佔領後,海沽站可謂損失慘重,站長先後換了好幾位。
其中有叛變投敵的,也有死於日特之手的。
像路承周這樣,能與日特進行卓有成效的鬥爭,並且將海沽站發展壯大的,絕無僅有。
路承周的電報,給了路承周啓發:張奉新確實有可能與日本人虛與委蛇。
但這也是總部的分析,張奉新也有可能,將自己視爲他最後的底牌呢。
路承周從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別人手裡。
自己的命運,應該自己把握。
曾紫蓮原本以爲,路承週會開車接上自己,一起離開英租界。
然而,路承周卻加大油門離開了。
曾紫蓮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路承周意志堅定,他既然不想馬上撤離,只能等到晚上。
這是路承周第一次公然違反總部命令,但曾紫蓮並沒有反感,反而更是欽佩。
路承周肯定是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要弄清這件事,很可能以生命爲代價。
跟往常一樣,路承周先去了大興日雜店,他只有一天的時間,不僅要弄清張奉新的事情,還要安排好一些自己的事情。
比如說,張廣林的事情。
路承周如果突然離開,一旦憲兵分隊證明他是軍統,張廣林肯定會被連累。
雖然張廣林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抗日組織,但他早就被打上了“路承周”的標籤。
路承周如果是軍統,別人肯定以爲,張廣林也是軍統。
早上路承周到大興日雜店時,張廣林一般還沒來,今天也不例外。
拿了煙後,路承周交待寧明,要特別注意昌隆盛的消息。
隨後,路承周去了警務處,跟往常一樣,他依然先去了劉立峰的辦公室。
到劉立峰辦公室時,路承周看到他在收拾東西。
“處座,這是怎麼啦?”路承周驚詫地說。
“沒什麼,我準備走了,日本人向工部局提出抗議,說我是恐怖分子,支持了軍統的行動。”劉立峰望着路承周,意味深長地說。
他判斷,這件事應該是路承周舉報的。
鄭問友要暗殺路承周,劉立峰當時表示,願意全力配合。
然而,路承周只是受了點輕傷,而軍統卻損失了幾名人手。
事後,日本人越來越強硬,而英國人面對日本的強勢,卻步步後退。
英國人不但爲了利益,捨棄了中國,同時也拋棄了劉立峰。
劉立峰一向正直無私,深得英國人信任。
“什麼?!”路承周吃驚地說。
“你有什麼好驚訝的。”劉立峰看了路承週一眼,嗤之以鼻地說。
“昨天晚上,憲兵分隊對軍統各個聯絡站和機關動手了。”路承周低聲說。
“恭喜你,又立功了。”劉立峰淡淡地說。
“奇怪的是,軍統似乎早有準備,憲兵分隊一無所獲。”路承周嘆息着說。
“正義的一方,必將取得勝利!”劉立峰堅定地說。
他與路承周,只差最後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
“我也堅信這一點。”路承周緩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