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活路

路承周身着警服,在街上巡視時,張保頭對他還是很尊敬的。

當時不管路承周讓他幹什麼事,張保頭都有盡心盡力,畢竟路承周幫所有人力車伕爭取過利益。

然而,路承周被警務處開除後,光明正大的去了憲兵分隊上班,張保頭心裡就不是滋味了。

他可以爲巡捕做事,但絕對不想爲漢奸賣命。

有些時候,張保頭都恨自己爲路承周做過事。

路承周是漢奸,自己幫他做過事,豈不也成了漢奸?

“我帶了點米和麪粉,還有些蠟燭和餅乾,你拿點回去。”路承周也看不清張保頭的臉色,他只是看着一個黑影,感覺像是張保頭。

“不用了。”張保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說。

吃了漢奸的東西,會不會頭頂生瘡,腳底化膿呢?

“怎麼,你家米多?”路承周聽到張保頭的語氣,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別看這些人力車伕,每天過着苦哈哈的生活,可他們也很愛國。

這一點,路承周早就感覺出來了。

然而,他不能向張保頭表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是愛國的。

“昨天就沒米下鍋了。”張保頭此時頭很昏,因爲他今天一天都沒進食。

然而,哪怕肚子再餓,他還是得去外面找事幹。

實在不行,他也準備去收容所,哪怕是吃雜合面,至少比滴水不進要強。

“我這裡有餅乾,你先墊墊底。”路承周拿出一盒餅乾,遞給張保頭。

張保頭伸了伸手,但又縮了回去。

“先上船吧。”路承周將船劃到了他面前,說。

張保頭遲疑了一會,水很髒,晚上又有點晾,最終還是爬上了船。

“你好像有個老婆吧?孩子呢?你講骨氣不吃我的東西,可他們呢?”路承周將餅乾塞到張保頭手裡,問。

“我寧願餓死,也不吃漢奸的東西。”張保頭別過頭,儘量讓自己不被誘惑。

“漢奸?你終究是說出來了。”路承周嘆息着說。

“路先生,你以前抓過日本浪人,怎麼能給日本鬼子做事呢?”張保頭語重心長地說。

他不明白什麼大道理,反正給日本人做事,就不是好人。

“這樣的世道,就別管給誰做事了,保證自己不餓死再說。”路承周淡淡地說。

他將船划過去,找到張保頭老婆,遞了一袋米和麪粉,還有幾根蠟燭,以及兩盒餅乾。

“路先生,我不會再給你做任何事了。”張保頭知道,路承周給的這些東西,真的能救他們一家的命。

然而,他卻不想給路承周做任何事情了。

“我讓你給自己做事如何?”路承周說。

“做什麼?”張保頭隨口問。

“明天這條船借給你,用船拉客拉貨,如何?”路承周問。

漲水了,人力車不能使用,但可以行船啊。

“你的船我不要。”張保頭搖了搖頭。

“你以爲我白給你,租給你,一塊錢一天。”路承周沒好氣地說。

“這個……”張保頭猶豫了,一塊錢一天倒不貴,英租界漲水了,體面的人出行,只能坐船,還有要運貨的,爲了貨物不沾水,也要僱船。

如果他有條船,一天隨便賺幾塊錢很容易。

“你考慮考慮吧。”路承周將船劃到街上,找了個角落停下,掏出煙,遞給張保頭一根。

張保頭已經有幾天沒抽菸了,不要說捲菸,就連菸葉子也抽不起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張保頭就接過了煙,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老刀牌的煙,聞起來就是香啊。

“昨天晚上,海河上發生了槍戰,你可知道?”路承周劃燃火柴,給張保頭點上火,又問了一句。

“聽說是,是日本人自相殘殺,他們全死光纔好。”張保頭恨恨地說。

“那些人不想在中國打仗,只想回去,結果被憲兵隊發現了。爲首的竹內輝夫,當場被打死。”路承周緩緩地說。

他來找張保頭,除了想給他送點糧食外,也是想借張保頭之口,將竹內輝夫是爲首之人的消息傳出去。

從憲兵隊回來後,路承週一直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完成川崎弘的任務。

雖然川崎弘沒有特別交待,但路承周知道,自己一定要做好。

川崎弘與菊池寬是有矛盾的,雖然菊池寬向路承周伸出了橄欖枝,但路承周堅定地站在川崎弘這一邊。

無論是情感,還是長遠着想,他都只能站在川崎弘這邊。

就算以後,菊池寬佔了上風,他都不能改換門庭。

路承周進入日本特務機關,就是因爲川崎弘,而且川崎弘還是他在警察教練所的教官。

如果路承周爲了巴結菊池寬,而背叛了川崎弘,以後別人會怎麼看他?

對別人的目光,路承周雖然不在意,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在憲兵隊,不被當成異類。

這件事,路承周想了一天,他不能借助情報一室的力量。

通過張保頭的口,憲兵隊肯定查不到的。

“路先生,能跟我說說麼?”張保頭聽路承周這麼一說,好奇地問。

作爲一名資深人力車伕,張保頭最大的愛好,其實是侃大山。

“當然可以。”路承周微笑着說。

兩人抽了幾根菸,路承周跟張保頭詳細說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路承周也問起了,英租界一些人力車伕的事。

“英租界被水淹了,我們拉不了車,只能去碼頭賣苦力。可就算有力氣,別人也未必想要。聽說有不少人,爲了吃點東西,只能去市區的收容所。”張保頭與路承周聊了會後,似乎又沒覺得路承周特別可惡了。

只要路承周不逼他替日本人做事,他覺得,還是可以與路承周保持接觸的。

畢竟,人家拿着米、面來家裡,吃人嘴短,總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收容所是吃不飽的,還是要找了出路。”路承周搖了搖頭。

“聽說唐山那邊缺做工的,有些人爲了活命,只能去外地做事。”張保頭嘆息着說。

“如果真有事幹的事,去唐山也可以,至少那邊沒有水災。”路承周說。

整個海沽都被水淹了,留在這裡,時間一長,只能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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