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踏馬如飛,不一會兒便奔到那個破舊的小村門外。
他放眼望去,但見那村中盡是斷垣殘壁,甚爲破敗,只是約有十七八戶人家的一處小村,但此時此刻,這村子卻東南西北,盡是人聲馬嘶,已亂成一片。
過了片刻,大隊兵馬已把村子一角團團圍住,衆元兵手中持着長矛短刀,弓弩利箭,七八名武將騎在馬上往來奔馳。
只聽得衆兵丁齊聲叫喊:“捉拿反賊,莫讓反賊逃了!”
齊御風尋思:“這些元兵如此大動干戈,卻不知道追尋那路豪傑,此人便是武功再強,加上自己搭救,恐怕也敵不過這許多兵馬,這可如何是好?
他將包裹在身上繫緊,甩蹬離鞍,任由馬兒自去,看那元兵逐漸聚攏,便偷偷摸摸湊到近前,卻突然聽得一名武將高聲喊道:“公主,還請約束手下,快快受縛納命,莫叫我等難做。”
齊御風一聽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說怎麼還出了個公主,莫非這破屋裡面蹲着的居然是當今那個皇帝的女兒?
他聽曹三多所說,現在天下之中,除了元順帝之外,頗有好幾人稱孤道寡,什麼至正、龍鳳、天統,年號紛繁,一時也記不得那許多。
可是看這模樣,莫非這裡面的,居然是元順帝的女兒?
這武將一言方畢,卻嫋無迴音,齊御風躲在遠處犄角偏僻之處,也看不見裡面場面。只約莫着,這其中既然能飛出那方便麪的塑料口袋。便定然與自己大有淵源。
卻不知自己憑藉自己這柄長劍,能不能保護得這些人突出重圍。
他一身劍術出神入化,又久經戰陣,此時臨危不亂,便握緊了長劍一點一點向前探去,貼在一堵土牆身後,靜靜等待。
過一會兒,那武將見無人應答。便叫道:“公主既然不肯出來,就怪不得我等無禮了,放火!”
說罷不過一刻,齊御風便只見火光閃耀,黑氣沖天,衆兵丁已然點燃了一堆柴草,放置在那間破屋前面。揮動長棍,將火勢不斷向房中引去。
接着又有兩名兵丁舉着火把上前,來燒那破屋的房檐,霎時間烈焰騰空,火舌亂吐。
正當此時,突然一名大漢怒吼一聲。昂首挺胸,開門走出,手中刀光連閃,瞬息便將那兩名不知死活的兵丁砍死,大喝道:“車力特穆爾。你們要幹什麼?”
那武將冷笑道:“若無樑王手諭,我等又豈敢驚擾了玉輅。段思邪,到了今日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速速拿下了!”
登時這武將左右,站出了六人一擁而上,便要搶步上攻。
齊御風聽得那大漢聲音,正是先前於自己在小村中交戰的那個,當即不由得一驚,心說這元朝人物內部紛爭,狗咬狗,一嘴毛,自己倒真的懶得管了。
自己先前看那個黑臉漢子,慷慨豪邁,一身俠肝義膽,居然看錯了人?
他展開衣袖,掩住長劍光芒,用力在土牆上一攮,點出一個小洞來,偷眼望去,只見那黑臉的大漢段思邪長刀一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與那六人戰成一團,一柄長刀如風乎舞雩,於堂廡開廓更別有一番氣象。
只不過那六人卻也並非庸手,六柄兵刃,刀、槍、劍、棍、鏟、鉤、聯環相扣,招招致命,絕招頻出,不留活路,三十招過後,那大漢便有些吃不住這排山倒海的攻勢,出手有些遲滯,似乎甚爲艱難,口中呼呼喘氣,身子搖搖晃晃,大有支撐不住之態。
正當此時,那門中走出一人,年約三旬,面如冠玉,頦下一叢漆黑的長鬚,看相貌卻是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只聽他口中叫道:“大哥,我來助你。”說罷手中長劍振動,只聽得他長箭之上,嗡然作聲,久久不絕,也參進了戰團之中。
齊御風仔細看去,卻見那六人武功,閃展騰挪、招數奇詭,似乎像是崆峒一派的武學,但卻又與他所見,似是而非;而那段思邪與使劍的書生,兩人招數卻自成一家,從所未見。
那武將騎在馬上旁觀,嘖嘖冷笑,口中卻高喊道:“公主,我等看在樑王的面上,不欲傷你,若是再不停手,刀槍無眼,可須怪我不得。咱們都是帝皇后嗣,當今皇上待公主恩德如山,有什麼不好說的。”
他等了半晌,那房中卻依舊無聲無息,並無聲音外傳,而一邊那段思邪得了書生之助,緩過氣來,聽到這話,卻陡然破口大罵:“我大理段氏雖然僻處南疆,但本是中原武林一脈,公主既然入我段門,便是段家之人,如今漢人氣運重生,烽煙四起,你還想繼續作威作福,霸居中土,永世綿澤麼?”
車力特穆爾聞言冷哼一聲:“一派胡言,咱們大元兵強馬壯,又有擴廓帖木兒這等大將,攻城掠地,無往不利,自然旗開得勝,幾個賊寇,當什麼緊。”
段思邪哈哈笑道:“不錯,王保保打仗厲害,可是他與孛羅、李思齊、張良弼自相爭戰,可卻便宜了我們漢人!等到北伐之日,便是你斷頭之時!”
車力特穆爾聞言大怒:“段思邪,你勾結中原流寇,圖謀不軌,左右,速速將他殺了!”
齊御風聽到“大理段氏”,陡然一驚,心中疑惑盡然得解,當即哈哈笑道:“段大哥,我來助你!”
說罷他隔着矮牆,飛騰而起,一道劍光沖天,徑直便朝着那車力特穆爾刺去。
這一下奇兵出現,衆人都是一驚,車力特穆爾見到空中明耀刺眼,宛如升騰起一團電光,不由得嚇得肝膽俱顫,連聲叫道:“大師救命!”
眼看齊御風身子尚有兩丈多遠。軍中突然閃出一人,相貌剛毅。臉色黝黑,確是蒙古軍官打扮,他擡手搭箭張弓,右手一鬆,一箭登時勢挾勁風,朝齊御風射來。
齊御風原以爲元兵之中,以那六人武功最高,他只要不落入敵軍陣營之中。憑藉寶劍之利,當也無妨,是以也並未在意,可是陡然聽見這破風之聲,便知道這一箭勁急異常,此人內力高深,比之那六人強上一倍。他心中一驚,忙空中變式,長劍迴旋,將那一箭斬得粉碎。
這一箭勢頭甚強,以齊御風之武力,居然也被擋了一擋。無力進擊,他就勢向後一翻,落在地上,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人見一箭無功,也甚爲訝異。當即沉聲喝道:“放箭!”
霎時間元兵百弩齊發,箭如雨下。齊御風躲閃不及,只能將手中長劍舞得如一扇明光閃耀的盾牌,將箭羽紛紛擋開。
這邊長箭一落,那六人紛紛退開,段思邪與書生護着齊御風,三人便迴轉房中,以爲躲避。
車力特穆爾大叫道:“不可傷了公主!”但那些兵丁未得那張弓之人命令,手中卻也不停,只是攢射不停。
齊御風與那兩人躲避在牆後,段思邪拉住他的手,叫道:“朋友,你如何……受傷沒有?”
齊御風此時想之,那蒙古軍官內功深湛,竟似乎不亞於自己多少,驚佩無已,心中好勝心起,搖頭道:“無妨,看我再衝殺一陣!”
他通讀《九陽神功》,只是乏人指點,不知真經的神奇竟至於斯。此時見到大理段氏的武學,再加上自身武功加以印證,登時悟到了不少極深奧的劍法拳理,此時心中雪亮,登時對那“破箭式”有所感悟,一時心癢,便要轉身而出。
那段思邪先前蒙他大恩,此時焉能讓他出去冒險,忙上前一步,抱住他身形道:“不可!”
一邊書生也沉聲道:“不錯,小兄弟,此時賊兵甚衆,我等須從長計議。”
齊御風微微一笑,身形一抖,登時段思邪便覺得雙臂一麻,抱之不住,齊御風走開兩步,來到窗邊,叫道:“段兄,你且看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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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數支箭羽,攢刺透窗而入,齊御風長劍一撩,使劍脊接住,輕舒猿臂,帶着箭羽在空中繞了個弧形,繼而激發如電,三隻長箭透窗而出,頃刻間便聽到門外“啊、啊”幾聲慘叫,有元兵中箭身亡。
他這一招,登時段思邪與那書生不禁又驚又喜,心道如此勁箭,他居然能反射而回,此少年武功之高,劍術之奇,端的是驚世駭俗。
而齊御風卻心中明瞭,他這一劍,乃是綜合了“獨孤九劍”之中“破箭式”的精華,與太極劍法運勁使力之妙,先前這兩者不能溶而合一,但經過與段思邪等人連番大戰,卻突然靈光乍現,體悟到了《九陽真經》中“隨人所動,隨曲就伸,不丟不頂。勿自伸縮”的要意,一經三者合一,登時這“破箭式”威力大增。
他展轉不停,接連將箭羽反擊而出,不過一刻,那箭雨便變得稀稀疏疏,乃至完全停止,門外一片寂靜無聲,數百道目光盡皆注視着那一扇小小的窗口,心中都驚駭莫名。
那軍官暗暗駭詫,但見四下兵丁居然放下弓箭,膛目結舌的看着土屋,不由得大叫道:“繼續放箭!”同時自己又擡起鐵弓,拉滿弓弦,搭上狼牙雕翎,運足內氣,一箭向那土牆上射去。
只聽“轟”的一聲,在他五石強弓之下,那土牆轟然迸裂,塵土飛揚之中,齊御風等三人登時現出身形來。
這一招甚是毒辣,那些兵丁見到三人露面,登時精神一震,長箭再一次如雨水潮涌,蜂擁而至,紛紛射向三人要害。
車力特穆爾在一邊尖着嗓子叫道:“切莫傷了公主!”
齊御風見土牆崩塌,眼望敵方槍戟如林,卻也只共有百餘名射手,不由得心中一鬆,心道倘若這三五百人均是使箭的高手,只需要他們分組射擊,自己片刻便被連中數百枝長箭,射成刺蝟,那也不必提了。
他鼓足一股長氣,眼看箭蕩如風。來勢凌厲,猿臂伸屈。陡然在身前幻化出無數光圈,劍勢撥挑拍打,將迎面射來的羽箭一一擋開,其中十餘枝箭羽,卻反射而歸,射中了對方咽喉、小腹或者弓矢之上。
他功力既純,又借力打力,這長箭反轉之後。登時威勢赫赫,直有裂石破雲之勢,那十餘人不是弓矢碎裂,便是被他這一箭反激,刺中要害,倒地身亡。
齊御風一邊運使長劍,心中卻道:“畢竟我劍術不臻圓熟之境。否則百餘箭矢盡皆反彈,豈不妙哉。”
那軍官見到他依然能在這箭羽下脫身,而且尚有餘力,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見,“啊”的一聲,身形一晃。目光中充滿了訝異,忙運盡全身力氣,再一次張弓搭箭,凝神注視着齊御風。
未等他出箭之時,齊御風便覺得一股森森寒氣。直逼而來,他見到箭矢如雨。勢不能同時擋住官兵的長箭,便提一口氣,單足點地,騰空而起,避過了一波箭雨,而身在空中,無所挪移,那軍官登時眼中一亮,一箭脫手,登時破空而飛。
齊御風接連反擊,此時對“破箭式”種種千變萬化,早已諳熟於心,見他一箭射來,向前虛點一劍,以劍尖拍向那長箭的箭頭,待長箭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陡然橫掃,一箭登時迴旋而飛,直刺那軍官的頂門。
這一箭灌注了他第十一重的紫霞真氣,勢如流星,那軍官只覺得眼前一花,擡臂膀一擋,登時一箭刺入手臂,血流如注。
衆兵丁見到主將受傷,心中登時惶然,只見齊御風翩然落在地上,手持長劍,威風凜凜,有若天神,不由得更是惶惶不敢再戰,只是六神無主,看着那主將。
那將軍握着手臂,冷目朝齊御風看去,凝望片刻,口中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齊御風揚眉道:“不才齊御風。”
那將軍頹靡垂目,輕哼了一聲道:“你若不才,天下還有才乎,你所使的,是什麼劍法?”
齊御風冷笑道:“我告訴你,你便學得會麼?”
那將軍面色一僵,搖頭道:“不錯,這般神妙劍法,便是觀上一觀,也足慰平生……”一時他不禁心灰意冷,心中消沉無比。
但片刻之際,他卻又擡起頭來,眼盯着齊御風不放,似乎要將他看得通透一般,齊御風看他臉上神情猙獰,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惡狠狠地瞧着自己,不禁心中有氣,擡手持劍,也向對方望去。
不到一刻,那軍官被他氣勢所懾,再一次低下頭來,喟嘆一聲道:“你年紀輕輕,劍法便練到如此地步,二張隱沒,說你武功將來能夠天下第一,也不爲過。可惜你生不逢時,天下英雄,已沒你的份了。”說罷一把將手臂上的長箭拔出,投擲於地,轉身便走。
那些元兵眼見主將說走便走,也不知如何,當即也不敢戀戰,任憑那車力特穆爾大聲招呼,也無人理睬,當即也落荒而走。
齊御風莫名其妙,心說他這人馬足有四五百人,當可一戰,怎麼卻說走就走,絲毫也不停留,莫非他以爲我憑藉手中長劍,便抵得過這幾百號人?
但這軍隊一動,登時如潮水一般,擊退而去,齊御風自忖武藝雖精,卻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攔住這數百人馬,便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漸漸遠去。
這時候段思邪從他身側走出,深深一鞠躬道:“小英雄前來相助,段某感激不盡。”
一邊那書生也上前大禮參拜,齊御風急忙將兩人扶起,笑道:“小弟久慕大理段氏之名,獨踞雲南數百年,只是恨不能結識,今日得遇二位好漢,當真欣喜若狂。”
兩人聽到這話,對視一眼,目中都爲之黯然,那書生道:“家主現在房中等候,且隨我來。”
齊御風心道,這個家主,說不定便是他們口中的公主了?
當即跟着他二人迴轉土屋,卻見又有兩人精神矍鑠,長相粗豪,顯然都是武功不弱之輩,上前參禮道:“多謝恩公出手相助!”
齊御風忙攙扶起兩人道:“都是武林一脈,何必客氣。”他看向這四人,三人都是雄赳赳的大漢,狀如農夫,只有一人做斯文書生打扮,不禁心中一動,這就是大理的“漁樵耕讀”了?
幾人來到土屋之後一處小小廚房之內,齊御風陡然眼中一亮,看見面前兩名女子,帶着一絲淡淡的幽香。
但見其中一名站着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臉色雪白,眉彎嘴小,正睜大了一雙美目,毫不避諱的看着自己。
她身穿一身破爛的灰色布衣,滿頭滿臉都是泥土灰塵,污穢之極,卻也掩飾不住眉目清秀的容貌。
而另外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約有二十三四歲,卻身穿一身白衣,儘管臉色異常蒼白,卻也掩不住十分美麗之中,更帶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
只是她此時面帶悽苦哀傷之色,不言不動,深色漠然,似乎心馳遠處,正在想甚麼事情。
齊御風看來看去,心中直道:“怎麼這裡卻有這般美麗的女子,這兩人比之非煙,卻另有一股子氣韻。”
當即他不失禮節,躬身道:“公主!”
那靜坐的女子見齊御風進來,驀然驚醒,當即起身深深萬福,禮數甚是恭謹,口中道:“我不過是破敗的郡主而已,元帝所賜公主的二字,可切莫再提起,英雄義薄雲天,救我等孤民於血海,小女子叩謝。”
齊御風見他盈盈就要下拜,急忙上前一步攙扶起道:“不敢當。”
那少婦道:“薔兒,給公子磕頭謝恩。”
身邊那年幼的少女和齊御風聽到這話,都是一愣,那少女顯然心中不願,卻也不能違逆了這少婦的安排,當即磨磨蹭蹭,嘟着嘴向前走來。
齊御風急忙擺手道:“折煞我也,那……您也不必如此多禮。”那少女眼見不用磕頭,登時眼睛彎成一弧清泉,對着齊御風露齒一笑,有如鮮花初綻、婉麗非凡。
那少婦看着齊御風,又看看那少女,道:“未亡人此時漂泊無定,身無長物,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報,磕幾個頭算得了什麼。”
齊御風搖頭不悅道:“你要這樣,那我可就走了。”
那少婦無奈,只能點了點頭,吩咐道:“把寶兒放出來罷。”
一邊段思邪閃身在一旁拉起一個地窖蓋子,拉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那孩童一經見得陽光,登時哇哇大哭,抱住了段思邪不放。
一邊那書生拱手道:“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我看咱們還是邊走邊說。”
少婦點了點頭,道:“一切盡有你們安排……”說罷目光轉向齊御風問道:“不知少俠貴姓,所欲何往?”
齊御風道:“在下齊御風,欲行湖北。”
少婦道:“我等今日身負天下救亡圖存之重責,也要過河前往江南,少俠可否與我等同往,護送我等一程?”
齊御風見這少婦素不相識,張口便提出這等要求,心中不免詫異,猶猶豫豫道:“但不知夫人究竟有什麼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