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營的校練場被圍得水泄不通, 站在最外層的士兵根本看不見什麼,可哪怕聽一耳朵喝彩也是極好的。
“公主,攻他下盤。”
“防守啊, 王將軍!”
“這麼刁鑽的角度都躲過了?”
……
不出意外又是言笙在侯府閒得無聊, 跑到猛虎營來練手了。
營中多數將士都是跟着言笙打過仗地, 對她實是敬畏, 也有不少新進的士兵對鎮國公主的豐功偉績只有耳聞, 等親眼看到言笙的身手,不由吸了口冷氣。
“公主也太厲害了一點吧!”
“天生神力啊!”
這種竊竊私語聲雖小,說的人多了, 也就被無限放大了。
這一年來,禿子和言笙大戰也有幾十回合, 無一勝過, 難得狀態好一點, 輸得也就沒那麼慘。每每聽到自己的部下誇讚言笙,雖然他心裡大寫的一個服氣, 不過難免有些懊喪,比如現在。
“都圍着幹什麼,不用訓練是嗎?”
士兵們一愣,面面相覷,緊接着從禿子口中說出的話, 對他們而言無疑是驚天響雷。
“每人多綁兩個沙袋, 繞山一週, 天黑前回不來就別回來了。”禿子虎虎生威地把他長戩往地上一戳, 震得士兵們轟散而去, 生怕稍有停留就有更慘烈的折磨了。
待人羣散了之後,言笙似笑非笑地睨着禿子, “怎麼,王將軍火氣很大,沒過癮?”
分明是她自己沒過癮麼,禿子實在是累的夠喘,見四下無人,毫不顧忌形象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抹了一把粘膩的汗。“公主,求您大發慈悲,容末將休息片刻吧。”
纔打多久啊,就沒力氣了?果然啊,禿子年紀大了,體力就跟不上他們年輕人了。言笙無奈地撇了撇嘴,今天就放他一馬了!
摸到穆行止營帳的時候,他正和孟京輝探討改善排兵佈陣的方法,這麼嚴肅的時刻,言笙自覺地找了個角落窩着休息一會兒。
排兵佈陣的調整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孟京輝發現公主進來之後,將軍的注意力明顯就分散了,頓時瞭然,摸着鼻子迅速撤退。
“累不累?”穆行止對言笙時不時來猛虎營搗漿糊一事見怪不怪了,自從成了親以後就事事慣着她,就差無視軍紀把猛虎營的士兵扔給她,任她折騰了。
言笙挪了個位置示意穆行止坐過去,等他坐下後,言笙粘粘乎乎地鑽進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着不動了。“太陽太毒了,有點暈。”
最近的天氣的確是熱得過分,在府中還有冰塊降暑呢,在營中只能生熬。剛纔言笙和禿子比試的時候還是精神飽滿的呢,一停下來往回走,剛好迎着太陽光,猛的被晃了眼,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沒力氣。
言笙的臉色是不好,甚至有點慘白,穆行止摸了摸她的額頭,不像是發熱,心裡又覺得不放心,叫孫校尉去請軍醫。
老軍醫腿腳有些慢,等他磨磨蹭蹭趕來的時候,言笙已經掛在穆行止身上睡着了,掌心中涼涼的,冒着虛汗。
美人在懷!孫校尉乍一推門,看到裡面這番情景,腦子裡就只剩這四個字了。
“將軍,軍醫來了。”看言笙睡着了,孫校尉刻意壓低了聲音。
老軍醫蹣跚着步子走近,穆行止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生怕他吵醒言笙。隨後調整了一下位置,方便老軍醫把脈。
他捻着鬍子,嘴巴緊緊抿着,花白的眉毛挑得老高,眉心皺起的紋路能夾死個蒼蠅。
“怎麼樣?”好半天沒個結果,穆行止能不急嘛。
這要怎麼說呢,其實老軍醫也不是很確定,畢竟他不是杏林聖手啊。“公主這脈象,像是喜脈。”
穆行止一愣,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喜脈是什麼,倒是孫校尉機靈,一個勁兒的恭賀將軍。
“你剛剛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拉住老軍醫的衣角,一邊還得護着懷裡的言笙不被驚醒。
老軍醫一臉糾結的神色,“公主可能是有孕了。”
阿笙有孕了?他們有孩子了?他要當爹了?穆行止激動得恨不得出去跑兩圈冷靜冷靜!
“我不是很確定,最好還是由宮裡的太醫好好診斷纔好!”老軍醫偷偷抹了把汗,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想起言笙大半夜拖他起來,不由腹誹他們夫妻兩個還真是難得一致地會爲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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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行止很自然地把公務拋給了禿子,把言笙打橫抱着出營,特地叫了輛馬車,四平八穩地駛回府中。
他與言笙成親也有大半年了,太后和他母親眼巴巴地盼着言笙懷胎呢,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很憧憬能擁有一個他和言笙的孩子的。
等太醫確診,言笙的確是有喜了,不過月份尚小,胎還未坐穩。
穆行止難以抑制地興奮,等這一陣狂喜過後,他又有些自責,言笙這麼緊要的關頭還由她去營中胡來,若是有什麼閃失,當真要後悔一輩子。
這大喜事轉頭就傳開了,偏生當事人自己沉沉地睡着,半天沒有醒的跡象。
傍晚,言笙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卻被房裡聲勢浩大的陣勢給嚇了一跳,連長年不邁出宮門的太后都守在牀邊。
“公主醒了?餓不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棲桐眼尖地發現了言笙醒了,熱切地上前關心兩句。
言笙嚇愣了,她只是覺得有些頭暈而已,怎麼大家那麼關心她?難不成她生了什麼不治之症?
言笙茫然地環視一圈,沒有看到穆行止,心下不是滋味。她都有不治之症了,行止哥哥還不陪着她。
一道藏藍色的身影火速竄進屋裡,開口第一句就是,“阿笙醒了麼?”
手裡熱騰騰的楊記湯包散發着誘人的香味,聞得言笙肚子忍不住叫起來。一天只吃了早膳,這會兒都飢腸轆轆了,她幾乎是從牀上跳起來的。
這舉動嚇得太后差點沒喘上氣,還好穆行止把她一把撈住,纔沒有摔倒。
太后捂着心口低聲吟唸了兩句“阿彌陀佛”,隨後才坐在大快朵頤的言笙邊上,語重心長地囑託道,“阿笙,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斷不能跟從前那麼囊狀了!”
有身子是什麼病?言笙擡頭,朝穆行止投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穆行止輕柔地撫着她睡亂的髮絲,沉着聲說道,“你肚子裡有寶寶了!”
“啪嗒”剛要塞進嘴裡的小籠包一下掉到了桌上。
言笙生怕自己聽錯,“你剛剛說什麼?”
“我們有孩子了,阿笙!”穆行止的眼中柔情似水,激起千層漣漪。
幾乎是一瞬間,言笙雙手覆在肚子上,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明明肚子一如既往地平坦,裡面卻有一個孩子,是屬於她和行止哥哥的。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屋裡的其他人哪裡好再這麼幹杵着,想想都尷尬,索性都出去,留他們小兩口好好感受一下初爲父母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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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笙懷孕的十個月,穆行止日日看得着吃不着,偶爾耐不住擦槍走火,還得時時注意着不能傷了孩子。這直接導致了千儀和景緻每日都備着涼水,以防不時之需。
不過樂趣也不少,穆行止每天都貼着言笙的肚子,隔着肚皮和他交流。偶爾肚子裡的小傢伙興致好踹他一腳,穆行止都能樂一天。
“我肚子疼。”言笙本來好好地坐在涼亭裡面吹風看風景,突然肚子一陣痙攣,疼得她要背過氣去了。
莫不是要生了?穆行止手忙腳亂地把言笙抱回屋裡,遣了紅豆去把住到府中的穩婆請來,他看着言笙實在痛得不行,就差把牙根一起咬斷了,心疼握緊她的手不停地安撫。
“好疼,我不想生了!”言笙躺在牀上,沉重的肚子壓着她的腹腔,口鼻間想被鉗制住了,呼吸困難。
很快,穆行止被匆匆而來的四個穩婆趕了出去,握緊了拳頭在外間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坐立不安。
房中不停地傳來言笙痛苦的叫喊聲,以及穩婆的“公主,用力啊!”,紅豆和千儀交錯着端着熱水進房,卻手抖着捧着一盆血水出來。
嚇得穆行止差點衝進去對着穩婆大吼,“這兔崽子不要了!”
他只想要阿笙好好的。
言笙骨盆小不好生養,硬生生地折騰了半宿,中間好幾次體力不支暈過去了,好在棲桐早早地備好了蔘湯吊着,纔沒出什麼大事。
後半夜,一聲響亮的啼哭擊潰了所有人的心房,穆行止和棲桐相視一眼,同樣的呆住,然後拔腿就往產房裡衝。
穆行止只瞥了一眼,撥開穩婆就往裡面快步走去,言笙剛生完孩子,滿臉滿身都是汗,臉色煞白得毫無生氣,眼底的擔憂盡露無疑。
“阿笙。”穆行止半跪在牀邊,手指撩過言笙粘在臉上的髮絲。
言笙本想擡手握住他的,不過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一下昏睡過去。
看着言笙如此虛弱不堪的樣子,回頭看去,那個罪魁禍首正舒坦得被棲桐抱在懷裡,穆行止恨不能把兒子一把拎起來,橫眉豎眼地衝他吼,“臭小子,害你娘那麼辛苦,這筆賬老子記着了,日後再一一清算。”
不過,按日後言笙寵兒子無下限的情況來看,穆行止想收拾他,大概是有心無力了。
言笙睡了一天一夜才醒,側過頭去就見穆行止手足無措地抱着孩子,旁邊棲桐細心地指導他還怎麼抱纔對。不過穆行止常年和軍中大老粗們打交道,手裡突然塞了這麼個軟綿綿的孩子,僵着手臂不敢亂動,生怕自己沒注意力道就把他捏壞了。明明心裡對這個孩子恨得咬牙切齒,偏偏又忍不住想多看兩眼,作爲一個父親,穆行止也是蠻糾結的。
“孩子。”言笙支起身來,全身還是該死的無力,喉間乾澀說起話來都沙啞了幾分。
穆行止聞言,忙不迭地把孩子抱過去,大概是動作太大,把孩子嚇到了,人小祖宗極不給面子地扯開了嗓子大哭。
初爲人父的穆行止臉上一個大寫的囧。
言笙由棲桐扶着做起,小心地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哄着。小傢伙可能是聞到了母親的味道了,歪着腦袋在言笙的胸口亂蹦,嘴巴張的大大的。
這是要喝奶了?
言笙紅着臉往裡側轉身躺下,扯開衣襟露出高聳的綿軟,小傢伙輕車熟路地張嘴含住,一雙肉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揮舞。
屋裡的丫鬟被棲桐一起帶下去了,只留穆行止他們在房裡。
言笙半摟着兒子,回頭問穆行止,“兒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曜,穆曜。”穆行止坐在牀邊,伏下頭在言笙脣上印下一個吻。
曜,耀也,光明照耀也。
他和言笙的孩子日後定會像日光一樣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