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緊緊地抱着赫連空,像是支撐不住他的重量一般,自己的雙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她攬着他的肩膀,雙手卻顫抖個不停,忽然大吼一聲,“赫連空你瘋了?”心裡卻慌得要死。
赫連空微微皺了下眉,表情痛苦地扯了扯嘴角,頓時吐出一口鮮血,將慕幽的胸前的衣襟鮮紅了一片,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話未出口就猛地咳了起來,又有鮮血從他嘴角淌了出來。
慕幽木然地低下頭,眼神閃爍地看了一眼胸前的大片血跡,見到赫連空嘴角不斷涌出的鮮血,慌忙擡手去幫他抹掉,卻是怎麼也擦不乾淨。
有幾滴雨水依次落在了慕幽和赫連空的臉上,然後接連不斷砸在他們身上,慕幽只覺得臉上涼涼的,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大雨。
“阿,阿慕,你怎麼哭了?”赫連空不知是因爲身受重傷給疼得,還是被雨水淋得,像是恍然清醒了過來,表情難過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慕幽神情有些恍惚,聽到他的話,胡亂的摸了一把臉,只覺得一片溼潤,仰頭看了看夜空,想讓雨水沖刷掉臉上的淚水,心裡卻已是疼痛得不能自已,從沒有那一刻像此時這樣痛恨自己的莽撞。
她捧着赫連空臉龐的指節不停地顫抖着,就連說出口的話也變得斷斷續續,“我,沒哭啊,你不能,別有事啊。”一邊說着一邊繼續拿袖子給他擦着嘴角那紅得刺眼的血跡,“你睜開眼別閉上啊。”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用吼的,看着赫連空眼皮虛弱的一開一合,就怕他閉上眼睛就再也不能睜開,慕幽一拳砸在自己腦袋上,再也控制不住眼裡肆意橫流的眼淚,“我就是個笨頭笨腦的混蛋。”
畫臨在一旁愈發看不下去了,一衆士兵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情況,外面似乎又有了動靜,畫臨蹲下身握住慕幽的手臂,面露心疼地皺眉說,“這不是夫人的錯,我們先帶皇上離開,再想辦法救治。”
赫連空忍着喉頭即將涌出的一股鮮血,極力擡起手想要將慕幽臉上的淚水抹去,快要碰到她臉頰時又頹然落下了,有氣無力地說,“怪我,剛纔聽了別人的蠱惑,也不知道怎麼就對你狠心……”說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了,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像是完全被抽空似的,身體也覺得越來越輕。
宮外的動靜漸漸消失,守門的士兵小心地從門處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遲疑道,“相爺侯爺,九王的人好像已經離開了。”
畫臨聞言看了看周圍的御林軍,此時因爲赫連空的死去而跪倒了一片,慕幽也是精神恍惚,雙眸茫然地看着赫連空抑鬱不振。
心想着赫連玦如果此時直接攻入,恐怕他們難以防守,怎會忽然撤離,細細思索後心裡便有了答案。
慕幽失魂落魄地抱着赫連空的屍體,任由畫臨怎麼勸說她都不肯走,無奈只好以大雨爲由勸她先將赫連空帶回宮裡,她才愣愣的點了點頭。
畫臨立即穩住御林軍,讓他們不要將皇上的情況走漏出去,這些御林軍平日裡都很是崇拜慕幽,也都把剛纔的情況看見眼裡,自然知道事情的利害關係,也都極爲配合。
御林軍們盡心地死守着皇宮各處,幾個侍衛小心翼翼地擡着赫連空快步走向養心殿畫臨扶着慕幽也跟着往養心殿走。
小喜公公和魏宜趕過來的時候都是愣在原處震驚不已,不可置信地上前去詢問剛纔發生了什麼。
侍衛們默不作聲不知如何交代,畫臨蹙眉看向他們,擺了擺手示意進殿再說。
慕幽一直守在牀邊,雖然感覺不到赫連空的氣息,還是不願承認他已經死去,不依不撓一定要讓御醫全都過來給他診治,還不斷地給他輸送內力。
畫臨在一旁勸不過她,只好默默站在她身邊陪着,直到看着她傷心痛苦之餘筋疲力盡地倒下,慌忙把她抱到偏殿去休息。
御醫們散去之後,畫臨、小喜公公和魏宜看着牀上毫無生氣的赫連空,剛纔御醫們的診斷還似迴盪在他們耳旁。
生息全無,卻好像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脈象吊着,像是已經死去,又沒有一點活人的體徵,但能判斷出身死之前有被某種蠱毒牽制。
金陵城因爲戰火在即,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很多百姓擔心赫連空起兵會傷及他們,早早的搬出了城外,有的百姓見到赫連玦非但沒有大肆攻城,反而還發放福利穩住人心,大膽一些的商戶還照樣在城裡安心坐着生意。
這些時日,除了路上來往的士兵們比起以往多了不少,其他和往常沒有太大區別。
只是城中到處流傳着幾個聲音,一是赫連玦不顧親情謀害皇上,要不了多久大衍就要改朝換代;二是慕幽圖謀不軌帶兵入城,赫連玦爲了包圍皇城才提早調兵佈下城防;再者就是皇上今日似乎身體欠佳,很多大臣宮女等都見不到他,有傳聞說可能得了絕症……
各種輿論衆說紛紜,赫連玦自從那次襲擊皇宮做了做樣子之後,接下來也沒再有什麼動作,很是沉得住氣。
葉深見赫連玦連續兩天都沒有給他佈置任務,只是在王府看書餵魚賞花,一有時間就去探望唐隱,很是想不通他的態度,實在憋不住了就問,“王爺我們的人已經潛入皇宮帶出消息,皇上已經被慕幽一掌拍死,何不趁勢治了慕幽的罪,理所應當主持大局順勢拿回皇位?”
赫連玦斜靠在軟榻上,聽完這他番話,握着白青瓷描金茶盞的手指用力捏了捏,狹長的眸子凌厲地看向葉深。
葉深見狀自知是自己多話了,立即噤聲不語,拿了一旁的茶壺默默爲赫連玦填了些茶。
赫連玦緩緩眨了下眼皮,吹了吹杯中的熱氣,淡然道,“本王是時至今日纔有了這拿下金陵,甚至佔據大衍登上皇位的能力嗎?”
他這聲音不緊不慢不高不低,低聲略緩卻帶着幾分壓迫力,葉深突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自己剛纔那話哪裡說錯了,疑惑道,“是屬下愚鈍,王爺之言何意?”
赫連玦忍不住搖了搖頭,一口氣將茶水喝完,砰地一聲放在桌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若要逼宮固然簡單,難的是以後的動盪局勢和穩住人心,千機營研製新型火箭的成效還沒有消息,前朝寶藏的具體位置也沒落實,現在還不是最佳的時機,另外我們還要再等一個人。”
葉深聽到最後,皺了皺眉低聲問,“王爺要等的,是指何人?”
赫連玦薄脣微微一勾,一手支着腦袋說,“去邀毒公子,本王有要事與他商議。”
葉深雖然還有不解,倒是沒再多問,立即應下赫連玦的吩咐,轉身出門離去。
慕幽心急之下甩開畫臨的手,捂住赫連空的嘴脣說,“你別說話了,我這就帶你走,別說了。”
赫連空微微搖了下頭,緩緩從懷裡掏出一疊宣紙給她看,咧嘴苦澀地笑了笑說,“阿慕……”
後面的話再也沒有說出來,只見到他雙眼無力地闔上,拿着宣紙的手瞬間砸在地面,那紙張展開,竟是慕幽之前送給他的畫,他自己一直貼身放着。
畫上的山水被不停滴落的雨水暈開,慢慢變得模糊。
瓢潑大雨拍打着慕幽的臉龐,她只覺得滿面麻木,再也控制不住聲嘶力竭地哭出了聲,狂風早已吹亂了她的頭髮,幾縷溼溼的墨發依附在她臉側,她緊緊抱着赫連空仰天長嘯,悲痛難耐,心口一下下抽疼着。
一陣陣電閃雷鳴劃破天際,畫臨靜靜地看着她心痛不已,憐惜地把她的頭髮從臉頰邊拂開,伸過手臂攬住她肩膀,一言不發默默給她一絲支撐。
戰火在耳畔轟鳴,瓢潑大雨中,慕幽仰天哀嚎,滿城瀟瀟,盡在風雨中淒厲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