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玦一手捂着胸口,心中有了幾分猜測,看着唐隱取出一顆藥丸遞給他,毫不遲疑便從她手中拿過來放進嘴裡。不出片刻心中的堵塞絞痛之感便稍微抑制住了,只是還有些頭暈無力,心口還有輕微的針扎一般的痛感,卻是未再咳血。
“你中毒了。”唐隱看着他片刻之間略顯蒼白的面色,根據方纔他的脈象平靜地推道,“這毒還未完全深入並不致命,不過我這個藥丸只能暫時壓制毒素不再蔓延,還需用銀針刺穴排毒。”
赫連玦忍着胸口的刺痛感,微微笑了笑說,“有勞唐姑娘了。”話落試着運用內功調息,轉身朝着碧螺那裡冷冷看去,呵斥道,“還不將這香爐拿走。”
碧螺早已是嚇得不知所措,看着赫連玦的狀況雙手抖個不停,聽到他這一聲怒喝,趕緊跑過去把香爐端走。
在她出門之際,又聽到赫連玦冷如冰霜的聲音傳來,“來人,傳德貴妃前來。”
碧螺聞聲頓時雙腿一軟,順着殿外的牆壁癱坐在地上,嚇得身子不停地顫抖。
唐隱見狀愣了下,並未多言直接取來銀針爲他排毒,不禁問了句,“皇上難道不懷疑,毒是民女所施?”
赫連玦低聲笑笑,擡眸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反問道,“朕以爲唐姑娘曾經有很多可以下毒的機會,不是嗎?”
唐隱不再多言,提醒他不用運功調息,讓身體保持放鬆,然後捏着銀針往他手上穴位刺去。
陸默趕來的時候,殿外的侍衛們讓她稍等片刻,疑惑間看到坐在地上眼神木然的碧螺,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直到殿內傳出赫連玦的聲音,陸默才驚覺自己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捏出手帕慌忙擦了擦頭上的細汗,儘量神情從容地邁步殿中。
“不知皇上讓臣妾來這昭華殿,是爲何事?”
“不知?”赫連玦語氣帶笑反問陸默,一雙狹長的眸子中盡顯冷然凌厲,掃了一眼此時跪在地上的碧螺,慢悠悠問道,“德貴妃何時與碧螺的關係如此親密了,竟將朕去年送的玉鐲轉送給她了?”
陸默聞言心中一陣驚慌,立即轉身看向碧螺,見到她手上那隻精雕的碧玉鐲子,爲了掩飾自己心裡的慌亂,指着碧螺大聲喝斥道,“你這奴才,何時竟偷走了本宮的鐲子?”
碧螺眼神驚懼地看着陸默,當即不停地搖着腦袋,哭着喊道,“沒有啊,這是娘娘身邊的綠蕘拿給奴婢的,明明說是娘娘送給奴婢了啊。”說着連忙爬到赫連玦腳邊,連連磕了幾個頭,“皇上明鑑啊,這鐲子真的是綠蕘給的,那香爐裡的毒香也是綠蕘交給奴婢,讓奴婢給唐姑娘點了用的。”
赫連玦冷笑着哼了一聲,看向陸默的眼中再沒有一絲感情,冷然問道,“朕的德貴妃,拜你所賜朕險些因此毒發身亡,你可還有話可說?”
陸默自嘲地笑了笑,泫然淚下,雙眸微紅看向唐隱,有些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本以爲這毒無色無味,即便唐隱你會醫術也毫無辦法,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居然絲毫無事,更沒有算到皇上會下了朝直接來了你這昭華殿。”說完,又是一行清淚滾落臉龐。
赫連玦面色慍怒,看着她面上掛着淚痕,只覺得一陣煩躁,語氣中怒火不減,又是沉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宮中施毒害人。”話音剛落,就覺得心口一陣疼痛,立時捂着胸口平復情緒。
陸默神情悲慼地看着赫連玦,當即跪下身來攥着他的袖子,搖頭道,“臣妾不是故意的,皇上,臣妾只是太在意皇上了,擔心您被唐隱迷惑中了她的奸計,您忘了她曾經謀害刺殺過……”
“夠了。”赫連玦突然出聲將她後面的話打斷,皺眉看着她說,“事到如今你竟是沒有一點悔過之意,朕的事情何時需要你來擅自做主了?”說完擡手一揮,陸默攥着他袖子的手徒然鬆開了,一個重心不穩使她匍匐在地。
陸默臉上的淚珠落得更兇了,忍不住哭出聲來,手肘支在地面上,低頭痛哭道,“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知錯了,請皇上看在臣妾盡心服侍您多年的情分上,原諒臣妾這一次可好?”
赫連玦聽完她的話,不禁質問道,“朕給你的機會還少嗎?從慕幽去王府那次,你讓綠蕘故意製造她撞碎了和氏璧的假象,從而陷害她,再到後來在千秋歲的膳食中下毒,朕哪次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默從沒見他發過如此大的火,已經是哭得聲嘶力竭難以抑制,淚水早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眸,她還是不死心地尋着那一抹明黃色的身影,雙手抓着他的衣襬,搖頭痛哭道,“臣妾真的知錯了,皇上,臣妾以後一定安分守己,皇上您說過默兒是最懂您的人啊,您就再原諒默兒這次好麼?”
赫連玦閉了閉眼,擡腳毅然決然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陸默的雙手仍是不甘心地緊緊拽着他的衣襬,蹲下身來用力握住她的手。
陸默暈着淚花的雙眸露出一絲欣然,趕忙擡頭去看他,緊握着他的手說,“皇上您終於願意原諒默兒了?”
赫連玦微微蹙眉,將她握着自己的手狠狠掰開,霍然起身退後幾步,轉過身去不再看她,沉聲喊道,“來人,將德貴妃拉出去,不要讓朕再看見她。”
陸默聞言跪坐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眼中的淚水一直未停止掉落,只是哭聲漸漸小了似是瞬間沒了半分力氣,直到侍衛進來將她帶出去。
赫連玦當天便下了一道聖旨,上書德貴妃品行不端爐心太重,狠心下毒殘害無辜,念在與她多年的夫妻情分,只是將其驅逐出宮並未嚴加討伐。
深夜,月色淺淺,星河無望,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偶爾刮過一陣清涼的晚風,鑽入衣領稍顯冷意。
赫連玦身着靛藍色儒衫,黑夜中襯得膚色更顯白皙,獨自一人離開燈火通明的皇宮,走在燈火闌珊的金陵大街上,此時各家各戶早已閉門歇業,路上幾乎無人來往。
馬蹄聲在這寂靜的街道上,清晰響亮,赫連玦翻身下馬拉着繮繩緩緩走着。
視線中漸漸顯出相府的大門,邁入府中,入眼是一番空蕩蕩的景象,前堂的幾顆大樹仍是筆挺地站立着,只是院中已空無一人,更不會有人忽然蹦出來,對着他叉腰瞪眼一番惡鬥。
將馬隨手拴在一顆樹旁,繼續往裡走去,不知覺間來到了臥房前,推開滿是塵灰的房門,擡眼看去頓時眸光微動,房間中意料之外掛着慕幽的畫像。
畫中人五官靈秀,眉眼間俏麗脫俗,回眸間懵懵懂卻是空靈慧黠。
細細看了一會,忽然低頭嘲諷一笑,不禁自言自語道,“慕幽這樣一個好動的人呢,靜靜畫在絹紙上,惱得連畫都關不住。”搖搖頭嘆氣一聲,又緩緩道,“也不知道畫臨怎麼想的。”如今畫還在,畫中人卻不在了。
感嘆中,彷彿聽到慕幽語調微楊,帶怒似惱地喊了一聲“赫連玦”,他恍然擡頭望着那幅畫像,過了半晌輕輕笑了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