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慕幽與畫臨並行步出宴廳。畫臨準備去正殿,冬夜寒風凜冽,此時正值亥時,剛出宴廳行了不多幾步,一陣清冷夜風襲了個滿懷。慕幽宴會時喝了不少酒,此時酒勁暖着身子倒是沒覺得多少涼意,她稍一偏頭看了一眼畫臨,本就白皙的臉龐少有幾分血色。
“走吧,我送送你。”慕幽想到今晚幾波動盪,擔心北苑行宮夜行危險,倒是隨意說了句。
“好。”畫臨自是樂意,立即應了聲,聲音清淡不着力道,面上柔意浮現。
兩人遂朝着正殿走去,畫臨腳步稍緩,步伐輕淺,慕幽倒也不着急,心思悠閒地踱着步子。
右相徐廉從一旁走過,無意間看了二人兩眼,神色微醺中透過一抹狡黠,“左相與侯爺,連這背影看了,都是極爲般配。”
狀似無意地一句讚歎,聲音不大卻是剛巧讓慕幽聽個清楚。話落便看到慕幽扭過身來,雙目圓睜地看着徐廉,他倒是自顧自的轉了方向,大肚便便悠然的走了,全當沒看見。
慕幽立時轉回身子,加上晚宴上積攢的氣焰,氣鼓鼓地對畫臨說,“我不生孩子,你想都別想。”眸色沉了沉,很是鄭重其事。
畫臨只是淺淺的笑着,不急不惱,面色平和。頎長白皙的右手稍微動了動,低眉瞧着慕幽垂落的芊手,食指微動將要觸及她的小手指,卻是猶豫了,就怕握上了被她一下甩開。
畫臨面上柔和平緩,腳步輕淺平穩,心裡是百轉糾結。慕幽見他又是一副癡傻模樣,心想是又糊塗了,一翻白眼不再多言。似是今日坐着的時候有些久,這會兒覺得脖頸微酸,擡手隨意地揉了兩下。
畫臨猶豫間,手指是繞到了慕幽的脖頸處,頎長白皙的指節微動,稍稍蜷縮了起來,若即若離將至未至,不料慕幽的小手卻是突然遞了過了,一下抓起他微蜷的指節。
“今夜居然有星星。”慕幽驚奇道,拉了畫臨的手微微晃了晃,只一下便是擡起指了指夜空。
畫臨頓時心裡一顫,將要攏起指節握牢慕幽的手指,卻是手心一空,心裡如同漏跳了一拍。聽聞她說的話,狀似平靜地擡頭看去。
“北斗七星,可辨別方向。”畫臨順着慕幽的目光擡頭看了看,又看着慕幽此時稍顯柔和的側面,心頭一暖,聲音依然清淺平淡,細聽卻是淬了幾分柔意。
“是嗎?”隨着慕幽將信將疑的問着,腦袋一偏又看向夜空,“可是我就看不出方向,從來沒人教過我。”
畫臨比她高了半頭之多,此時她一歪頭將巧靠在他肩頭。畫臨心中頓時暖意更甚,面龐朝着慕幽略微一偏,被她束起的髮絲輕輕撫着,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撫了撫她的額頭。
不料,畫臨頎長的指節剛碰觸慕幽,便被她急速的一掌拍掉。
“別碰我頭。”慕幽聲音沉沉很不樂意,話落繼續看了看天上泛着亮光的星星。
“哦。”畫臨隨即是淡淡的應道,轉而便牽起她的溫熱的小手,“那便牽手。”
發現慕幽面色一頓,便要將玉手抽出,畫臨又立即說道,“我喝醉了,需要夫人扶着點。”
“你是當我傻嗎?”慕幽聞言蹙眉,“晚宴上你不是說滴酒未沾,騙誰呢?”
“哦。”此話一出,畫臨頓時尷尬,轉念一想突然擡手朝着夜空指了指,“有流星。”
慕幽聽聞立馬擡頭望去,認真觀察流星在哪,卻是未注意到,畫臨迅速地捏了捏她柔軟溫熱的小手。見慕幽似未發覺,畫臨望着她心滿意足的一笑,雖是淡淡一笑,眼中一抹柔情卻是侵染了滿心。
慕幽雙目望着也空,全然未發覺絲毫異樣,不多時是回頭問他,“哪呢,我怎麼沒看見?”
“要用心看,不能只靠眼睛。”畫臨淡淡說道,脣角一抹暖暖的笑意瀰漫。
慕幽聞言,瞬時撇了撇嘴,沒了興致,“這年頭啊,看個星星都要費腦子,太麻煩了。”
畫臨聞言略一嘆息,“夫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懶得出奇。”
慕幽反倒是無謂的一勾脣角,隨即看到正殿的大門,挺直了腰板準備將畫臨送到赫連空的寢殿前,她挺好奇這兩人到底要說什麼事。
赫連空醉醺醺地坐在軟榻下,差點睡着。此時看到二人走了過來,立即起身便是邁着步子就走上前去。
“你回去,這話不能給你聽見。”赫連空徑自上前把慕幽往殿外面推。
見他如此舉動,慕幽頓時一臉狐疑地看看他和畫臨,“你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要瞞着我?”
赫連空步子虛浮的微顫,整個人搖搖晃晃,一聽慕幽如此說道,迷迷糊糊的搖頭。
“小喜子聽旨,今晚不準九幽侯進殿,如若違抗,罰……”赫連玦藉着酒膽,頓時大喊一聲,想了一想繼續說,“罰她一個月不能碰刀帶劍。”
“赫連空你長膽子了是吧。”慕幽一聽也喊了一句,長腿迅速一伸,赫連空立時被她絆倒在地,半天掙扎着沒有爬起來,兩手軟軟的一攤反而就這麼趴着。
慕幽拍了拍手,轉而神情不屑道,“我還懶得聽你瞎嘀咕。”話落卻是身子一躍,頭也不回的飛身而去。
留下小喜公公和畫臨二人面面相覷,無奈地兩人各站一邊的,上前去把赫連空從地上扶了起來。
赫連空顫顫巍巍的站着,突然又瞪着小喜公公,“你也出去,不準偷聽。”後者點頭應着,拱手作揖而退。
寢殿裡,赫連空一見小喜公公出去,轉身正面看着畫臨,面色十分嚴肅地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阿慕了?”
畫臨聞言微微愣神,確是沒想到赫連空把他單獨叫來,竟是問的這事。
原本未來得及梳理的思緒,此時倒是不得不細細想來。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慕幽那張清冷淡然的面龐,有時會怒目圓睜,有時巍然霸氣,有時是颯爽英氣……不羈,任性,無常隨性,卻都印在他心上,不覺得不妥,反而留了欣喜。
喜歡?他心裡念着這詞……
“是。”畫臨淡淡應道。方纔略微一瞬的思索,終是肯定了這份心思。若說他對慕幽是存了愛意,則這份喜歡中責任更佔大部分。
赫連空聞言當下一急,來回踱着步子原地轉圈,反倒把自己轉的暈頭轉向,險些又要摔倒。一轉臉,便是面色一垮,哭喪着臉。
“左相你……你怎麼能喜歡她呢?”赫連空着急,自是一股腦地說着,“她根本就不喜歡你,而且腦子大條,情愛不通,對你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
畫臨倒是不急着反駁,面色平靜無波,“夫人有時確實心竅不通,可太后曾與微臣講過,即便她是塊石頭也是能捂化的,只要微臣用心耐心。微臣覺得,太后所言十分有理。”
赫連空一聽,直接發酒瘋說,“不行,阿慕說過她不生子,左相要喜歡她就是在爲難她。”
畫臨聞言,幽幽地開口回道,“微臣喜歡自己的夫人自是理所應當,皇上畢竟是外人,就不便插手家事了。”
“朕哪裡是外人了?”赫連空當即不依,很是不樂意道,“朕與阿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情同手足,她的終身大事朕必須過問。”
“難道就因爲如此,她便終身不嫁?”畫臨隨即沉聲反問,“當年逃婚是一時任性不願,如今畢竟大了,太過任性妄爲只會給她惹來非議。”
赫連空似是還欲說些什麼,畫臨卻是接着說道,“如若是爲了她好,自是應當與微臣聯姻。”
聽聞此話,赫連空氣焰當即蔫了下去,垮着臉說,“她感情上的事不通,也不願琢磨人情世故,左相喜歡她只會給她徒增心事,她本就腦子不夠用,若爲此事頭疼,整個人都不再隨性快樂。”
“微臣定不會辜負夫人。”畫臨聞言面色一緩,語氣溫和而堅定地說,“微臣父親一夫多妻,妻妾勢力不均,微臣是自小頗有感觸,很久前便立誓終身只娶一人。”
說着看了眼殿內忽閃的燈燭,立誓一般篤定道,“慕幽既是微臣的夫人,便是微臣唯一的夫人,定然終生不離不棄。”字字堅定如鐵釘入地。
赫連空見着畫臨與他說及如此肺腑之言,也只好無奈地身子一滑,十分苦悶的坐在地板上。
“朕就這麼一個好哥們,偏偏嫁給了左相你。”語氣輕嘆,吶吶的道。
畫臨聞言,反倒一挑眉,“嫁給微臣又如何?”以爲是赫連空對自己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赫連空藉着酒勁,話也比較多,當即口不擇言稀裡糊塗地說,“朕與阿慕曾經在國子監被罰時,經常與她交流左相的壞話,她聽的多了自然對左相十分牴觸,你是她先生又常板着臉罰她,她對你也自然沒有好感。”
畫臨一聽此話,頓時面色漆黑下來,語氣冷了幾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