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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戟流了很多血,血浸入地面,把沙石都染成了深紅色,觸目驚心。
蘇旬帶着蘇弦和蘇樓衝進來,正要驚呼,被蘇梨冷聲喝止:“不許喊,守好這裡!”
說完,蘇梨撕下自己的裙襬撲到嶽煙身邊:“有點疼,忍一忍!”說完,蘇梨扶起嶽煙,扯開衣服露出正在不停流血的傷口。
顧炤那一劍絲毫沒有留情,傷口完全貫穿肩膀,血肉都被絞得模糊,蘇梨瞳孔顫了顫,抓起地上的刀鞘遞到嶽菸嘴邊:“咬住!”
嶽煙聽話的咬住,蘇梨解下隨身攜帶的止血散全部倒在嶽煙傷口上。
“唔!”
嶽煙咬着刀鞘悶哼,眼淚和汗水不停地滾落,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涌,止血散被衝出來一部分,蘇梨用手幫她按住,扭頭衝蘇旬大喊:“給我止血散!胡人身上也有!”
蘇旬和蘇樓解下自己身上的止血散丟給蘇梨,然後衝進廝殺中搶藥。
蘇梨又往嶽煙傷口上倒了止血散,嶽煙痛得渾身痙攣,蘇梨忙用布條幫她纏住傷口:“姐姐不要睡,再撐一下,將軍還等着你!阿湛等着你!還有顧炤!”
蘇梨邊說手上邊利落的打結,溫熱的鮮血將她整隻手都染紅了,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布條綁好的時候,嶽煙仰頭失神的望着頭頂的營帳,兩滴熱淚從眼角滑落。
蘇梨聽見她低啞飄忽的呢喃:“這條命,我終究還是還給你了!”
蘇梨不知道嶽煙欠了誰的命,又把命還給了誰?
簡單處理了嶽煙的傷口以後,她撲到陸戟面前,小心翼翼的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還活着,儘管氣息很微弱,蘇梨心臟跳得飛快,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將軍還活着,姐姐救他!”
痛到極致便會麻木,嶽煙轉過身,慢吞吞挪到陸戟面前。
這刀是她看着忽韃捅進陸戟身體裡的,胡人善於解剖動物,忽韃久經沙場,更擅長解剖人。
這一刀正中左胸胸腔,直接貫穿心臟,現在之所以還有呼吸,是刀沒有拔出來。
若刀是直的,快速拔出還有一線生機,偏偏這刀是彎的,一旦拔出,只怕整個心臟都要被割成兩半,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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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蘇梨低聲催促,嶽煙回過神認真的看着蘇梨。
“阿梨,我救不了他!”
怎麼會救不了?怎麼可能救不了?
蘇梨胸口涌上鬱氣,看着嶽煙慘白的滿是淚痕的臉,卻說不出那些責問。
嶽煙不是別人,她若是有辦法救陸戟,絕不會輕易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蘇梨胸口劇痛,偏頭看着陸戟。
他緊閉着眼,像熟睡了一樣,這麼多年壓在他肩上的重任終於卸下,他可以下去找顧漓,將這麼多年的虧欠與內疚都仔細說給她聽。
可是阿湛和老國公要怎麼辦?活下來的人要怎麼辦?
蘇梨不能像嶽煙這樣坦然的接受這個事實,哪怕已經走到絕境,她也還是要拼着最後一點運氣試一試!
這般想着,蘇梨伸手抓住刀柄。
“阿梨!”
嶽煙急切的喚了一聲,想要阻止,卻……又不知該如何阻止。
蘇梨的手是抖的,許是因這抖動牽動傷口,陸戟清醒過來,極緩慢的睜開眼看向蘇梨。
他的眼神是渙散的,瞳孔中都沒映出蘇梨的容顏,像是迴光返照。
蘇梨抓緊刀柄,慌亂的心臟陡然平靜下來,手也漸漸穩住。
她平靜地開口:“陸戟,是我!”
聽見她的聲音,陸戟的眼睛努力睜大了一點,終於有了一點光亮。
“你現在受了很重的傷,如果不拔刀,也許你還能保持一段時間的清醒,一旦拔刀……”
你就會死!
蘇梨在心裡說,但到了嘴邊,吐出來的字句卻是:“一旦拔刀,你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殺害國之重臣,其罪當誅!
這是蘇梨沒說出來的話,但陸戟聽懂了她的威脅。
失血過多,他沒想到蘇梨這句話裡的漏洞百出,呼吸重了一些,胸腔比剛剛起伏大一點,連同蘇梨手裡那把彎刀也跟着一起起伏。
蘇梨聽見他虛弱至極的命令:“放……手!”
“不放!”
蘇梨直接否決,眼眶發紅發熱。
“蘇弦,過來幫我按住他!”
蘇梨怒吼,蘇弦迅速跑來按住陸戟,蘇梨手心冒出冷汗,用力抓緊刀柄,深吸兩口氣,蘇梨猛地拔出手裡的刀。
“唔!”
伴隨着陸戟的悶哼,一腔滾燙的熱血噴濺到蘇梨臉上,許久沒有感覺的眉心似乎被這血灼得刺痛起來。
蘇梨沒有時間理會,抓着大把大把的止血散不停地往陸戟傷口按,想要堵住那不停奔涌出來的血。
與此同時,打得難分難解的胡人之中突然有人倒戈相向,那些人脫了胡人的服飾,竟是陸戟帶來的將士假扮混跡其中。
那些將士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殘缺,那是邊關三萬守城鎮北軍的舊部。
他們從一年前那場血戰中活了下來,靈魂卻一直困在那裡無法得到救贖,一年前回京後,陸戟求了旨,準他們告老還鄉。
但他們沒走,這次大戰,陸戟又把他們帶上了。
忽韃把軍醫擄走,是想引陸戟出戰,爲胡可多報仇,而陸戟帶兵出征,也是要爲遠昭那三萬將士討個公道!
這一場大戰,他們誰也沒有想過要活着回去!
陸戟帶來那兩千兵力存留了大半,胡人瞬間陷入無法反抗的劣勢,楚懷安和顧炤更是帶人把忽韃和他身邊那幾十個親衛逼入絕境。
“別跟老子搶!老子割了他的腦袋當球踢!”
楚懷安說着話,一槍橫過去攔下顧炤,再抽出腰上的佩劍朝忽韃刺去。
顧炤人狠話不多,並不理會楚懷安那一下阻攔,只專心攻擊忽韃。
楚懷安一手長槍一手劍,左右開弓勢不可擋,顧炤只一把長劍,也鋒銳無敵,兩人配合起來,殺得忽韃身邊那些親衛毫無還手之力。
忽韃退無可退,提着彎刀攻向顧炤。
他心裡其實最恨的還是顧炤,如果當年他沒有留下顧炤,那場大戰也許不會敗,他兒子也不會死!
他恨顧炤,顧炤對他的恨自然也不會比他少半分。
畢竟顧炤丟了一隻眼,還變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樣子,都是他的功勞!
顧炤提劍和忽韃的彎刀撞上,兩人勢均力敵,陡然湊近,皆從對方眼底看見滔天的恨意和殺氣。
“骯髒的野狗!”
忽韃罵了一句,顧炤抿着脣沒說話,手上用力將忽韃震開,忽韃後退幾步,想要穩住神行再戰,右腿膝蓋陡然傳來劇痛,低頭,楚懷安一槍穿透他的右膝。
“我的女人,只爲我守寡!”
楚懷安語氣森寒的宣告,長槍一挑,生生將忽韃的膝蓋骨挑出。
“啊啊!”
忽韃野獸一樣的狂吼,又痛又怒,用左腿撐着身體還要反抗,顧炤一劍捅進他的左眼,極有技巧的沒有捅穿腦顱,輕輕一挑,挑出眼珠來。
“啊啊啊!”
痛失左腿和右眼,忽韃整個人跪倒在地,如同困獸,揮舞着手裡的彎刀,卻不能傷害旁人半分。
楚懷安要趁勢補一劍直接殺了他,被顧炤攔下。
“顧炤,你他媽要死啊!”
楚懷安罵了一句,顧炤擋在楚懷安面前沒動,輕飄飄的吐出一句:“我要把他做成人彘!”
“……”
顧炤的眼神極冷,像喪心病狂的變態狂魔,饒是對他很瞭解的楚懷安也不禁有一瞬後背發涼。
楚懷安沒了動作,顧炤扭頭,提劍砍蘿蔔一樣砍了忽韃的手腳。
“操!有病!”
楚懷安罵了一句,不再管顧炤,反身一路殺回去,遠遠地看見蘇旬和蘇樓從胡人死屍上拿了東西跑進一個營帳。
楚懷安掀開簾子走進去,蘇梨坐在地上擡頭朝他看過來。
她滿臉失血,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在臉上衝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跡,眼神茫然無措,無助極了。
心臟驟然一痛,他下意識的丟了劍朝蘇梨伸出手。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引,蘇梨從地上爬起來,帶着一身血污跌跌撞撞的撲進她懷裡。
他剛殺了很多人,一身的血腥也不曾冷卻,沒比她好到哪兒去,但將她擁入懷中的時候又覺得渾身的殺戮都是值得的。
五年前那一夜,讓她一個人奔走逃亡的遺憾,突然在這一刻被彌補,變得圓滿。
“別怕,我在!”
楚懷安聽見自己這樣說。
說給懷裡的蘇梨聽,也說給過去這麼多年,每一個倉皇無助卻又無人依靠時的她聽。
蘇梨流了一身的冷汗,身子是軟綿綿的,全靠楚懷安撐着纔沒有倒下。
她很害怕,像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一樣。
“楚懷安,我盡力了!”
她靠在楚懷安冷硬的盔甲上低聲說,不知是血腥味太濃,還是太過害怕,她有些噁心想吐。
“你已經盡力了,不怪你。”
楚懷安回答,聲音像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溫柔得不像話。
“陸戟會活下來嗎?”
“不知道。”
“他死了怎麼辦?”
“埋這兒。”楚懷安平靜地說,爲了不顯得太過冷庫絕情又加了一句:“天氣太熱,運回京屍體會臭。”
“哦。”
蘇梨懶懶回答,累到極致,連神智都變成一團漿糊,意識陷入昏睡的最後一刻她聽見楚懷安溫和的聲音說:“沒事了,睡吧。”於是她便安心的睡了。
胡人的殘餘很快被殲滅,衆人沉默着有條不紊的打掃戰場,清算傷亡情況。
沒有人因爲敵人全軍覆滅而歡呼雀躍,這只是一場血腥的廝殺罷了。
所有人都很累了,楚懷安下令所有人在這裡修整一夜,第二天再出發回城。
衆將士排隊去湖邊把自己的水袋灌滿,順便打水簡單清洗。
陸戟的傷口沒有流血了,不知是血流光還是怎麼的,不過他還有一口氣在,儘管那氣息很微弱,楚懷安也沒讓人把他就地埋了。
等所有人都清理完天已經快亮了,楚懷安這才抱着蘇梨來到湖邊。
蘇梨太累了,睡得很熟,一直沒有醒。
楚懷安摘下頭盔,用頭盔裝了水,解下自己的汗巾一點點幫蘇梨擦掉臉上的血污。
夜風徐徐,帶來愜意舒適的涼意,直到這一刻,楚懷安才感覺到一點真實。
忽韃死了,這場仗他們勝了,遠昭的版圖擴大,將一躍成爲諸國之中的第一強國。
也許數十年間遠昭都不會再有戰亂髮生,他馬上就能帶着蘇梨回京,娶她做他的妻,她會爲他生兒育女,他們會恩愛不離的度過這一生。
想着那些美好的未來,楚懷安耐心的幫蘇梨把臉擦得乾乾淨淨。
邊關的月光似比京都要豪放明亮許多,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發現蘇梨臉上的傷疤小了一圈,沒有之前那樣醒目了。
不過無論有沒有那塊疤,她在自己心裡都是最好的。
喉結滾動了一下,楚懷安低頭吻住蘇梨的脣,細細的品嚐,享受歷經磨難後的靜謐繾綣。
吻着吻着身體便燥熱緊繃起來,楚懷安不得不停下,與蘇梨額頭相觸平息自己的情緒。
楚懷安喘的厲害,突然感覺眉心似乎有什麼蠕動了一下。
楚懷安猛地直起身,月光下,蘇梨依然安睡着,眉心有一抹紅印,他記得蘇梨之前說過,是胡人的巫師之前點在這裡的。
楚懷安驚疑不定,先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又摸了下蘇梨的眉心。
那裡的肌膚嬌嫩光滑,什麼都沒有。
是太緊張了嗎?
楚懷安疑惑,再三確定蘇梨臉上沒有什麼異常,自己再解下盔甲簡單清洗了一下才抱着蘇梨回去。
塞北天亮得很早,楚懷安幾乎沒睡,一早讓人把屍首處理了,胡人的屍體直接少了,遠昭將士的屍體則挖坑埋了。
這裡沒有酒,楚懷安只能用湖水代替,請亡靈安息。
蘇梨是被悠長的號角聲喚醒的,那是軍中給亡靈的特別吟唱。
蘇梨呆坐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了陸戟,陡然清醒,一躍而起想找人,卻看見陸戟就躺在離她幾步遠的木板上,身上的血污簡單擦拭過,胸口一片狼狽,還保持着昨晚她拔刀以後胡亂上了止血藥的狀態。
他的胸腔看不出起伏,蘇梨猶豫了一會兒走到他身邊探了探鼻息。
還活着。
蘇梨鬆了口氣。
按理,流了那麼多血,還受了那麼重的傷,陸戟就算是迴光返照,這個時間也太久了。
所以是活下來了吧?
蘇梨在心裡想,不自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昨天的情形太過混亂,她沒有時間顧忌自己,現在想來,當時陸戟的血濺到她臉上的時候,眉心的確是發熱發燙過,並不是她的錯覺。
這裡難道真的有那個神秘家族的往生花花種?那它也會吸食她的血肉開出花來嗎?
蘇梨想得出神,嶽煙帶着蘇旬從外面進來,蘇旬手裡捧着一坨綠油油的藥草,應該是嶽煙一早帶他去周圍採的。
“小心一點,就敷在傷口周圍就好。”
嶽煙低聲對蘇旬吩咐,顯然也覺得陸戟現在的情況是有轉機的。
“怎麼樣?將軍會好起來嗎?”
蘇梨急迫的問,嶽煙雖然打擊她,卻也不想給她虛幻的希望,面色凝重的搖頭:“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將軍的氣息還很微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絕,我能做的,不過是儘可能保住他這一點呼吸罷了。”
只是呼吸,能不能醒過來還得另說。
即便是這樣的回答,蘇梨也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總比人不在了好。
一直到中午,大軍正式開拔,楚懷安特別命人做了擔架把陸戟擡上,嶽煙的情況也不大好,也用擔架擡着。
顧炤不知道把忽韃放到哪裡去了,等大軍完全走出這個盆地,他又突然混入軍中,隔着三四個人,跟在嶽煙後面。
回去還算幸運,沒有遇到風暴,花了四日的時間,大家才安全抵達邊關。
陸戟的氣息未曾斷絕,進誠以後,嶽煙讓人抓了藥給自己和陸戟療傷。
楚懷安讓人快馬加鞭回京傳捷報,把陸戟受了重傷一事也提了一下。
一個月後,召他們回京的聖旨抵達邊關。
楚懷安點兵點將,準備回京,那時陸戟還在昏睡,只是脈搏比之前強了許多。
爲了照顧陸戟和嶽煙的傷勢,一路回京走得很慢。
楚懷安僱了三輛馬車,陸戟和嶽煙一人佔了一輛,楚懷安和蘇梨佔了一輛。
仗打完了,這人的本性便暴露出來,沒事就喜歡壓着蘇梨這樣那樣一番,雖然沒做到最後一步,但該佔的便宜他差不多都佔完了。
現在他還多了個癖好,有事沒事就喜歡親蘇梨的眉心。
蘇梨原本因爲眉心的紅印有些擔憂的,被他一親倒是什麼都顧不上了。
三個月後,立秋,隊伍到達隴西縣,新上任的縣令老早就領着一縣的百姓在城門外夾道歡迎。
聲勢搞得十分浩大,楚懷安板着臉訓斥了那縣令一番,讓他不要鋪張浪費,縣令連聲應是,又道這是陛下親自下的密令,也不是他擅作主張,楚懷安便也沒了話。
當夜在縣裡的驛站歇下,宮裡派人送了內務府特別趕製的衣服來。
衣服華美,用上好的蠶絲緞面裁的,光是純色的布料就已華美異常,加上精美的刺繡更是一絕,穿在身上已是彰顯聖眷濃厚。
不知楚懷安是否讓人送密報進京提過要求,蘇梨那身衣服是素淨的天青色,與楚懷安撞色,蘇梨衣服上的圖案是一個仙氣飄然的女子,而楚懷安身上的是圖案是一輪明月,加一棵玉樹。
單看兩人的衣服沒什麼特別的,若是走在一處便能發現他們兩人的衣服合起來纔是一幅完整的圖案,嫦娥奔月。
月在他身上,蘇梨自是要奔向他的。
焚香沐浴,換上那衣服一走出來,蘇梨便知這人是故意的,又羞又惱,卻拿這人沒辦法。
許是知道自己這樣擅自動一些小心思不好,楚懷安先讓蘇旬去買了香燭準備去給蘇喚月和七娘上香。
因着要上香,蘇梨便沒了算賬的心思,規規矩矩和楚懷安一起坐了馬車去上香。
一年多過去,那地方已不是亂葬崗,被人用石欄圍起來,種上松柏,地面砌了青磚,木碑變成了大理石做的墓碑。
碑上字跡蒼勁,像是楚懷安自己刻上去的。
除了七娘、蘇喚月,竟還有一個叫白牡丹的墓碑,墓碑右下方寫着:良婿謹之立。
“你知道她是我娘?”
蘇梨輕聲問,蹲在白牡丹碑前點了香燭,一點點燒紙錢。
百花苑裡的人慘死,全部被燒成了焦屍,入葬那日,蘇梨沒能從那一堆焦屍中認出她來,如今也再無從得知她的容顏。
這碑上只有她一人的名字,還是她在百花苑時的藝名,也不知平日的供奉她是否真的能收到,如此想來,終究還是蘇梨不孝。
楚懷安在她身邊蹲下,抓着她的手與她一起上香。
“她既生了你,無論是何身份,我也該要認她這個岳母的。”
是啊,無論是何身份,蘇梨也是要認她這個孃親的。
蘇旬、蘇弦和蘇樓成熟了許多,如今再站在七娘墓前,也知隱忍剋制,淨挑了好聽的話說給七娘聽。
蘇梨和楚懷安一起祭拜了白牡丹,最後纔來到蘇喚月墓前。
蘇喚月墓碑上的字與其他兩座不同,筆鋒一看就溫和許多,乍一看有點像顧遠風的字跡,仔細一看卻不像顧遠風那樣孤冷,蘇梨詫異:“這是何人寫的?”
“小熙子寫的。”
小熙子?哪個小熙子?
蘇梨下意識想問,話到嘴邊猛地停下,她想起了淮陽王楚凌熙。
他是以什麼身份給二姐寫墓誌銘的?
蘇梨抿脣,目光落在墓碑角落那句:吾愛之墓。
吾愛……
原來二姐與淮陽王之間還有一段情愫麼?那爲何沒成?
蘇梨想問,卻又覺得無從問起,還不如讓往事隨風。
祭奠差不多要結束的時候,驛站派了官差急匆匆來稟報,說陸戟醒了,蘇梨大喜,和楚懷安趕回驛站。
跨入驛站大門,一眼就看見陸戟長身而立,負手站在院子裡,秋風拂過,他自挺身站着,似挺鬆不可彎折。
將軍!
蘇梨在心裡喚了一句,他似有所感,轉過身來,面上冷然,疏離客氣的拱手行禮:“侯爺!”
然後目光落在蘇梨身上,眸底閃過一絲探究,隨即輕聲問好:“姑娘!”
他喚她一聲姑娘,似茫茫人海中初見,萬般羈絆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