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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灼,你好甜呀。
趙寒灼不知道張枝枝醉了以後怎麼會想到說出這句話,他聽在耳中,胸腔被激動的情緒填充,耳膜鼓譟得嗡嗡作響,再也聽不見其他。
“喜歡嗎?”
他問,聲音啞得不像話,她霧濛濛的眼睛透出些微亮光,乖巧的露齒一笑:“喜歡呀。”
他舒展眉頭跟着笑起,再度俯身印在她脣上:“嗯,我也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想娶回家,想揣進兜裡,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氣氛正好,房門被人敲響,回頭,門沒關,州府的小丫鬟紅着臉站在門外:“大……大人,奴婢來送醒酒茶。”
小丫鬟不敢擡頭,怕再看見羞人的一幕,心道這趙大人也太孟浪了,還沒成婚怎麼就和自己的未婚妻如此親親我我?
趙寒灼放開張枝枝,面不改色的走到門口接過醒酒湯:“麻煩再打些熱水來。”
“熱水已經在準備了,一會兒就送來。”
小丫鬟說完端着托盤匆匆逃離,趙寒灼端着醒酒湯走回來,張枝枝兩隻手捧着臉,眼睛半眯着,已有些半夢半醒。
“趙寒灼,我的臉好燙啊。”
她小聲嘀咕,這一晚不知道喚了他多少次。
不自覺的依賴着他。
“把這個喝了就不燙了。”
張枝枝努力睜開眼睛,小狗一樣嗅了嗅醒酒湯的味道:“噫!好難聞!我不喝!”
“聽話,喝掉!”
他的態度強硬了些,怕她明天起來腦袋會痛,張枝枝一個勁的搖頭躲避:“騙子,你又兇我,我纔不喝,我沒事!”
她醉得完全沒有理智,語氣變得委屈巴巴,還記恨着他沒提親的事。
“不兇你,喝了明天腦袋纔不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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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灼放軟語氣,耐心的誘哄,張枝枝還是搖頭,油鹽不進,趙寒灼抿脣,沉默下來。
張枝枝偷偷睜開眼看他,還以爲他生氣了,摸摸鼻尖認慫:“那你……你先喝一口,看你嚥下去我再喝。”
“好!”
趙寒灼答應,喝了一大口醒酒湯,在張枝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傾身覆上,悉數渡進她嘴裡。
咕嚕!
張枝枝仰頭,被迫嚥下嘴裡的湯汁,又被搜刮了一番,等趙寒灼撤離的時候,她的脣已經紅得有些腫。
趙寒灼喉嚨發緊,感覺到某種衝動,把碗塞進張枝枝手裡:“不難喝,自己喝。”
“哦。”
張枝枝點點頭,乖乖捧着碗把剩下的醒酒湯喝掉,耳根連同脖子都紅了個徹底。
喝完醒酒湯,丫鬟把熱水送來,趙寒灼吩咐丫鬟幫張枝枝洗臉擦腳,自己則逃也似的離開。
丫鬟一臉懵:趙大人剛剛不是還和這位姑娘你儂我儂嗎?怎麼這會兒又落荒而逃了?
張枝枝酒品好,醉了看不大出來,也不鬧事,丫鬟幫她洗了臉換上裡衣以後,她就乖乖躺到牀上呼呼大睡。
一覺到天明,張枝枝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除了有點昏沉沉的,再沒有其他感覺。
躺着發了會兒呆,張枝枝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然後昨晚的記憶一點點涌入腦海。
她好像有點喝醉了,被趙寒灼推着回來,然後……
張枝枝捂臉,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啊啊啊!她昨晚都幹了什麼!怎麼可以在沒成婚的時候,就和別人這樣!她還誇趙寒灼很甜!!有什麼好甜的啊!
“枝枝姑娘,你醒了嗎?”
丫鬟敲門,張枝枝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門被推開,三個丫鬟捧着熱水、洗臉巾一起走進來。
張枝枝故作鎮定看向她們,見她們面色如常,似乎沒有過多關注自己,以爲她們並沒有看見昨晚她和趙寒灼之間發生的事,剛要鬆口氣,一個丫鬟擰了帕子遞給她,羨慕道:“枝枝姑娘與趙大人的感情真好呀。”
張枝枝接帕子的手抖了抖,另一個丫鬟眼睛發亮的附和:“是啊是啊,昨晚奴婢看見趙大人親你的時候表情超級溫柔呢!”
“……”
張枝枝一張老臉紅了個徹底,只想躲在屋裡不出去見人。
然而她不出去,趙大人卻是要來找他的。
“臉怎麼這麼紅?着涼了?”
趙寒灼一進門就看出她的異常,擡手想摸摸她的額頭,被張枝枝躲開狠狠瞪了一眼。
張枝枝把丫鬟都趕出去,這纔在趙寒灼面前亮出小爪子:“你昨晚偷親我做什麼?”
“沒有偷親,是你答應了的。”
“……我……我喝醉了!不算數!”
張枝枝叉腰,兩頰氣得鼓鼓的,心裡暗罵這人是趁人之危。
趙寒灼面色微沉,眸光晦暗的看着張枝枝:“你覺得昨晚說過的話不算數?”
“對,不算數!”
張枝枝點頭,刻意挺胸擡頭好讓自己看上去氣勢足一些。
“那肌膚之親也不算數?”
“……不算!”
張枝枝遲疑了一下,被親的人是她,她說不算數,吃虧的自然也是她。
趙寒灼沒有生氣,點了點頭:“依你。”
“……”
張枝枝一口氣被堵在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來,什麼叫依她?那他就這樣白白佔她便宜了?
張枝枝瞪大眼睛,一時找不到好的說辭,正氣得不行,後腦勺猛地被扣住,趙寒灼俯身在她脣上親了一下。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一觸即離。
張枝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腦門被他拍了一下:“昨晚你喝醉了的不算數,這一下該是算數的。”
“……”
“乖乖養傷,等你傷好了,就帶你回京成親。”
“我沒說要嫁……”
張枝枝下意識的想反駁,趙寒灼眼神變得犀利:“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枝枝不嫁我還想嫁給何人?”
“我……我不是自願的,是你偷親的我!”
張枝枝漲紅了臉反駁,趙寒灼攬着她的腰貼近她的臉:“我偷親了,打上了我的記號,你就是我的人,不許嫁給別人!”
“我……我做姑子去!”
張枝枝底氣不足,趙寒灼微微眯眼,帶了點狠意:“你敢再說一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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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枝枝再次默默認慫。
趙寒灼現在越來越喜歡看她這張牙舞爪的小模樣,心情不錯的陪她吃過早飯,又用輪椅推着她四處轉悠,接受衆人的注目。
很快,諶州城四處都出了傳言,說京中來的大理寺少卿外傳是個冷麪如霜的人,實則是個寵妻狂魔,還沒成親,就把自個兒未婚妻寵上了天。
張老爺子和蘇珩辦完事從漳縣回到諶州,聽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有模有樣的傳聞。
當然也有些不靠譜的,說趙大人這位未婚妻是個殘廢,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但趙大人就是深情不渝,不離不棄。
諶州城多少待嫁女郎被這些傳言惹得芳心暗動,只嘆自己晚生了幾年,沒有緣分得到趙大人的青睞。
蘇珩腦子轉得不慢,很快想到衆人口中,這位趙大人的未婚妻是什麼人。
他沒找老爺子追問什麼,自己親自買了補品藥材什麼的,親自到州府府上拜訪。
他選的時間在上午,正好那天州府明着暗着說動趙寒灼去幫他逮採花賊去了,府上沒有旁人,他便直接被下人引着去找張枝枝。
張枝枝彼時正坐在州府後花園的涼亭裡吹着風磕着瓜子,認真而嚴肅的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唉……”
張枝枝嘆了口氣,蘇珩把東西放到桌上:“今日陽光明媚,枝枝在嘆什麼氣?”
張枝枝猛然回頭,見到他,立刻展顏笑起:“蘇大哥,你怎麼來了?”
“你受傷了,我過來看看。”
蘇珩聲音柔和,走到張枝枝面前坐下,張枝枝動動小腿:“已經沒事啦,再過幾天就會好了。”
她笑容活潑,語氣也歡快,絲毫沒有怪他這麼久纔來看她。
蘇珩也被她感染得笑起:“沒事就好。”
“對了,我和伯父在漳縣的事已經辦完了,伯父準備過兩日就回城,你可要與我們一同回去?”
“這麼快就回去?”
張枝枝驚訝,心裡本能的咯噔了一下。
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大想這麼早就離開。
“枝枝不想離開這裡嗎?那我留下來陪你遊玩一番?”
“不用!”
張枝枝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他要是留下來,趙寒灼那廝再時不時的抽風做出什麼事來,那她在他眼裡變成什麼人了?
“蘇大哥你不是還急着回漓州嗎?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用擔心我。”張枝枝心虛的解釋,蘇珩像個寬厚的兄長一樣擡手揉揉她的腦袋:“我知道不用擔心,趙大人會照顧你的。”
“……”張枝枝眉頭抽了抽,想解釋自己和趙寒灼的關係不是那樣,又無從開口,半晌只能泄了氣道:“蘇大哥,對不起。”
“枝枝能遇到真心對你好,與你兩情相悅的人是好事,何來虧欠可言?”
張枝枝的腦袋垂得更低,她現在還沒有很堅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歡趙寒灼,但蘇珩這話,分明驗證了她一開始的感受,他心中另有其人。
蘇珩不想看她情緒太低落,繼續鼓舞:“趙大人是好人,枝枝若是嫁給他,應該會很幸福的。”
幸不幸福張枝枝不敢肯定,但她現在已經不大相信趙寒灼是好人這句話了。
好人哪裡會三番四次佔她便宜?
“蘇大哥,你也是好人,若是你能真心喜歡一個人,那個女子應該也會非常幸福的。”
張枝枝看着蘇珩認真的說。
若他對她再多動心一些,也許她不會這樣猶豫退縮。
張枝枝能說出這樣的話,蘇珩自是明白她看出了什麼,也有些歉然:“我知道了,若這些日子我有哪裡讓你覺得敷衍虛僞,我跟你道歉。”
“你很好,只是不小心讓我看見你在別人面前更好的樣子。”
她口中的‘別人’,自然是蘇梨,那種情緒是剋制不住,會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蘇珩想起那日的事,心裡也是苦笑,他記得看見蘇梨時心頭的那種悸動,但他沒了以前的記憶,對方也早爲人妻爲人母,他沒想過要挖掘被丟失的記憶,若張枝枝嫁給他,他是會真心待她一輩子,但這事定然是要在他心裡藏一輩子的。
他無法全心全意待張枝枝,想來對她也是不公平的。
事情說開了,兩人也沒有什麼隔閡,像普通兄妹一樣聊着天,快到午膳時間的時候蘇珩才離開。
說了太久的話,張枝枝有些累了,匆匆吃完飯就回到房間午休。
剛睡下不久,迷迷糊糊間感覺氣息不暢,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一顆碩大的腦袋。
“唔唔!”
張枝枝悶聲抗議,趙寒灼鬆開她,兩隻手仍撐在她腦袋兩側,喘着氣看着她:“上午我不在,你見誰了?”
他表情嚴肅的問,眸子不知爲何有點發紅,張枝枝雖然一直沒承認他未婚妻的身份,這會兒被問着竟也有種不守婦道與人私幽的錯覺。
“沒……沒誰!”
“沒誰?”
趙寒灼語氣加重,眸色越發晦暗,張枝枝危機感極強的捂嘴,決定坦白從寬:“蘇大哥來探望我,我們說了會兒話!”
“說什麼了?”
趙寒灼問得細緻,張枝枝想翻白眼,硬生生忍住:“沒說什麼,我爹和他辦完事了,準備回京,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照顧自己。”
“你不和他們一起回京?”
趙寒灼的眼睛猛然亮起,張枝枝被他看得臉發燙,支支吾吾的辯解:“我的傷還沒好,怕落下病根兒,多休養幾日。”
她傷得沒有那麼重,這幾日又吃得好睡得好,府醫說再過兩日差不多就能下地行走了,哪裡還會落下病根。
趙寒灼看出她拙劣的遮掩,沒有戳穿,眼角眉梢都帶了喜悅。
不用再多問什麼,他就知道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兩日後,老爺子和蘇珩啓程回京,等他們走後,趙寒灼讓趙拾租了馬車,帶張枝枝從諶州回了溫縣。
得知趙寒灼要回鄉祭祖,張枝枝一百個不同意,她現在還不是他什麼人呢,怎麼能跟他一起回去祭祖?
張枝枝鬧得太兇,趙寒灼決定退步,回溫縣前,先陪張枝枝去漳縣。
張枝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溫吞吞的應了,然後猛然發現不對,這樣不還是名不正言不順嗎?
然而她一個受着傷的人,根本拗不過趙寒灼和趙拾兩個大老爺們兒,只能從了。
老爺子纔回漳縣走了一遭,縣裡的人一看見張枝枝就認出她來,熱絡的帶着她回了老宅。
老宅翻新過,還能住人,她孃的墓地也打掃出來,雖然當初葬得沒有如何風光,如今看着卻也不差。
趙寒灼觀察力過人,也不用張枝枝說話,直接帶着香燭撈着張枝枝去祭拜。
張枝枝紅着臉不好意思,這人卻是完全相反,一跪下就自發叫娘。
張枝枝錘了他一下,這會兒也就是她爹不在,要是她爹在,準要將他臭罵一頓,說他沒規矩。
趙寒灼沒跟張枝枝開玩笑,端端正正跪在那兒:“娘,我與枝枝尚未拜堂成親,我知道這樣喊你是壞了規矩,但我有公務在身,日後怕是難有機會再來,還請娘恕罪!”
趙寒灼說着磕了個頭,張枝枝看着他,表情也跟着認真起來。
“我雙親早亡,家中也無其他親人,近日情難自禁,行爲孟浪唐突,與枝枝有了肌膚之親,還請娘不要怪罪,我是真心喜歡她,回京後必定三媒六聘,將她迎娶回家,餘生也必然會好好疼她愛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趙寒灼說完又磕了一個頭,他說得情真意切,叫張枝枝心神震盪,眼眶控制不住的發熱。
“我心悅枝枝,娘若在天有靈,請受了這三拜!”
趙寒灼把香插進香爐裡,磕下第三個頭。
張枝枝眼底騰上霧氣,趙寒灼等了一會兒,扭頭看着她道:“娘認下我了。”
“……”
張枝枝沒說話,沒出息的掉了眼淚。
趙寒灼起身捧着她的臉:“怎麼哭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張枝枝哭得更兇:“都怪你啊,說話說得那麼好聽,我以爲不會有人喜歡我的,你爲什麼會喜歡我啊?”
就感覺沒有一點徵兆,一開始他還那麼兇,後來就一直佔她的便宜。
“喜歡就是喜歡,哪裡需要原因?”趙寒灼哭笑不得,張枝枝吸着鼻子還是覺得不真實:“需要啊,不然我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
“那你那個時候爲什麼喜歡顧炤?”
趙寒灼反問,張枝枝的哭聲一頓,認真思索片刻回答:“我覺得他很可憐啊,顧傢什麼人都沒了,他雖然看着兇,但是身世又那麼慘,讓人完全恨不起來。”
傻丫頭,哪有人向你這樣,被問什麼就回答什麼。
趙寒灼在心裡感嘆,低頭吻幹她眼角的淚珠:“現在他成了親,有人關心他了,我比他更可憐了,對不對?”
“你纔不可憐!”
張枝枝小聲嘀咕,完全沒發現自己被岔開了話題。
趙寒灼又在她脣上親了一下:“嗯,我有你就不可憐了。”
張枝枝耳朵發紅,半晌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趙寒灼陪張枝枝在漳縣歇了一夜,第二日才從漳縣去溫縣。
四日後,抵達溫縣。
溫縣比漳縣發展要差一些,便是縣城都透露着股子窮酸氣。
趙寒灼自入京以後便沒再回來過,所以沒人認出他來,只是難得看見馬車經過,惹得路人多看了幾眼。
都見過家長了,張枝枝這會兒也端正態度,把自己當做趙寒灼的未婚妻來看待。
一路上清點着香燭紙錢,生怕帶漏了什麼東西。
“不必緊張,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通知他們一聲而已。”
趙寒灼溫聲安撫,張枝枝挑了下眉,他見她孃的時候,可不是通知一聲這麼簡單呢。
從縣裡出來,路便不好走了,張枝枝被顛簸得臉色不大好看,趙寒灼索性讓趙拾駕着馬車回城訂客棧等他們,自己則像之前那樣揹着張枝枝往前走。
這邊民風還很淳樸,別說尚未成親,就是已婚婦女被自己相公揹着都要指指點點惹人閒話呢。
“趙寒灼,好多人在看呢,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路,腿一點都不疼了!”
張枝枝趴在趙寒灼背上小聲說,臉燙得厲害,趙寒灼不放,還把她託得更緊:“不過是些閒言碎語,不必理會。”
“可是你爹孃的墓在這裡,這些人說三道四,他們會難過的。”
這話儼然已經在替他爹孃考慮,趙寒灼脣角微勾帶了笑:“你這般護着他們,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不會難過的。”
“可是……”
“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敢亂嚼舌根。”
趙寒灼說得篤定,語氣裡又夾雜了點別的情緒,張枝枝沒了聲音,乖乖趴在他背上,擼起袖子替他擦汗。
從縣城到村裡的距離稍有些遠,趙寒灼揹着張枝枝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纔到。
十來年沒回來,村裡的房子破敗了許多,莊稼也變得荒蕪,趙寒灼卻還是對這裡很熟悉,順着村裡的小路一路找到了自己家。
他家比張枝枝家小上許多,只有兩間房,因爲太久沒住人,院牆已經垮了大半,院子裡雜草叢生。
“這是我家。”
趙寒灼說着把張枝枝放下,脫了外袍墊在門口的石墩上讓她坐着:“我進去拿個東西,先等我一下。”
“我不能進去嗎?”
“屋裡灰塵太大,在這裡等我就好,乖。”
“哦。”
張枝枝乖巧坐下等着,趙寒灼轉身走了進去,他進去的時間稍有些久,張枝枝無聊的拔腳邊的青草葉子,突然察覺到幾道目光,本能的回頭望去,周圍的幾處房子後面不知什麼悄悄探出了幾個腦袋。
這情形頗有些詭異,張枝枝皺眉,倒也並不害怕,坦蕩蕩和他們對視。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趙家小子揹着他媳婦兒回來了!”
這一聲尾音喊得破了音,原本躲在周圍的人呼啦一下全跑了過來,有老有小,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討債的,張枝枝下意識的抓緊腰間的長鞭,趙寒灼及時走出來,擋在張枝枝面前。
“真的是他!”
有人小聲嘀咕,張枝枝傾耳聽了半天總算是聽明白他們在議論什麼,原來很多年前,這些人曾闖進趙寒灼家裡搶砸過東西,還把趙寒灼捆起來打過。
那個時候他纔多小,這些人怎麼下得去手?
他剛剛不讓她進去,是不是不想讓她看見屋裡的狼藉?
趙寒灼面對這些人的時候,一點沒有親切和熱情,面色寡淡,只淡淡的說自己是回來祭祖的,一會兒燒完香就要走。
這些人又是一番唏噓,推搡了許久,推了一個年邁的老人出來跟趙寒灼道歉,說當年的事的確是個誤會,當初他們搶走那些東西,也願意還給他。
趙寒灼一一謝絕,過了這麼多年,他早就不計較那些東西了,只告誡村裡的人,若是沒有親身經歷過什麼事,就不要人云亦云隨便給別人定罪。
他做了大理寺少卿多年,一身的威嚴叫人難以抵抗,這些人紛紛應是,趙寒灼不再多言,直接抱着張枝枝去了他爹孃的墓地。
感受到他心情不好,這次張枝枝沒有推三阻四,乖乖抱着他的脖子,等離那些人遠些了才小聲安慰:“趙寒灼,你別生氣了,你現在特別厲害,沒有人敢在你面前冤枉別人的。”
她不追問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卻一下子明白他這麼多年堅持的公道正義。
“我爹是個屠夫,身材魁梧,長得很兇,村裡人都怕他。”
趙寒灼有了傾訴的慾望,張枝枝立刻握拳憤憤不平:“原來是一羣以貌取人的膚淺之人,實在可惡!”
她揮着拳頭,五官擠出生動的表情,趙寒灼被她逗得笑起來,剛剛那點感慨消散。
“村裡那年遭了賊,我爹剛好不在家,他們認定我爹是賊,就闖進我家搶砸東西。”
張枝枝抱緊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背:“要是那個時候你認識我就好了,以前我爹和哥哥不在家,我打架可厲害了。”
“嗯,要是那個時候認識你就好了。”
趙寒灼說着抱緊張枝枝,心臟狠狠地悸動。
她真的很好,是老天遲了很久纔給她的寶。
趙寒灼母親早亡,父親死後也埋得草率,這些年又無人打理,只剩下兩個長滿雜草的土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是兩座墳,看着很是讓人心酸。
這次張枝枝沒聽他的,一下地就蹲在那裡幫忙拔草,她手勁大,動作又快,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倒是比趙寒灼動作還要爽利。
“咳咳。”草拔到一半,張枝枝清了清嗓子:“趙大人已經見過我娘了,是他先不守規矩的,我今天也不守規矩先叫二位一聲爹、娘,趙大人對外宣稱我是他未婚妻,壞了我名聲,還屢次佔我便宜,爹孃你們做個見證,要是回京後他敢反悔不娶我,我定然不會放過他的!”
張枝枝說得爽性,在趙寒灼驚喜的注視下繼續道:“我叫張枝枝,家裡是開鏢局的,會做飯,但不會做女紅,可能不大符合你們心目中的兒媳婦標準,但我這個人最講義氣,趙大人若娶了我,對我好的話,自然也會好好照顧他,給他生兒育女。”
這種話,一般女子應該很難說出口,她卻說得坦蕩。
他若是敬她愛她,她自然會回以同樣的感情。
趙寒灼聽得心口發熱,忍不住抓住張枝枝的手:“好了,磕完頭走吧。”
“這麼着急?”
“嗯。”
急着回去成親。
趙寒灼沒把後面這句話說出來,但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傳達了這個訊息。
張枝枝臉上發熱,跟着磕了頭離開。
回去的路上張枝枝沒讓趙寒灼再背自己,只和他手拉手慢吞吞走着,互相說着以前的糗事。
張枝枝一直是這個性格,爬樹捅馬蜂窩這種事已經不用意外了,讓張枝枝驚訝的是,趙寒灼以前調皮搗蛋的個性完全不亞於她。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趙寒灼說,張枝枝很難想象,趙寒灼小時候會有那麼歡脫的一面。
她還以爲他從小就是木頭一樣,喜歡讀書,喜歡破案,不愛與人親近說話,年幼老成,老愛繃着個臉裝高冷。
“對了,趙寒灼,你到底爲什麼喜歡我啊?”
“可能是因爲你那天翻進大理寺的樣子很可愛吧。”
“有多可愛?”
“只看了一眼,就鑽進我心裡去了那麼可愛。”
……
回城那天,趙寒灼特別等到城門快關的時候,才讓趙拾駕着馬車進去,趁着夜色把張枝枝送回張家。
老爺子親自來接的人,沒請趙寒灼進屋坐會兒喝喝茶,直接關了門。
趙拾見老爺子臉色嚴肅,心裡不安,趙寒灼卻一派淡然,老爺子若是當真不同意這門婚事,就不會由着他把張枝枝帶走那麼久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寒灼進宮面聖,在御書房和天子密談了許久,當天下午,一枚金燦燦的免死金牌就被趙寒灼親自送進了張家。
老爺子盯着金牌看了良久,終於拍板定下這門親事,半個月後就是黃道吉日,可舉行大婚。
張家作爲皇商,來往的賓客很多,趙寒灼問溫陵要了賓客名單,他自己要請的人沒有多少,自婚期定下來以後,他便買了紅紙,每夜看完卷宗後,都要親自寫上幾封請帖,第二日再親自送出去。
他很期待這場婚禮,很期待她成爲他的妻。
和他比起來,張枝枝就沒那麼輕鬆了,自婚期定下來以後,她爹和兄嫂全都倒戈到趙寒灼那邊,非要關着她逼她練女紅,便是繡不出自己的嫁衣,也該繡一個荷包給趙寒灼做定情信物。
張枝枝苦不堪言,整日捏着繡花針扎自己的手指頭度日,心裡把趙寒灼罵了許多遍,覺得他是騙子,又覺得他這人一點都不關心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這般繡了幾日,張枝枝只繡出一個醜得根本拿不出手的荷包,欲哭無淚之際,趙拾從窗外丟了個荷包給她。
“大人讓姑娘藏着這個,日後拿出去交差便是,別跟自己較勁。”
趙拾這般說,張枝枝拿着那荷包簡直要哭了,恨不得立馬給趙寒灼生個大胖小子以感謝他的恩情。
張枝枝要嫁給趙寒灼,除了張家的人高興,蘇梨和嶽煙也是非常開心的,她們都知道這傻丫頭之前曾喜歡過顧炤,如今看她放下過去,迎來自己的幸福生活,自是無比欣慰。
婚禮前兩日,蘇梨和嶽煙也到府上探望了張枝枝,給她拿了不少好東西。
當然,作爲過來人,最必不可少的是那一盒軟膏。
嶽煙還是害羞,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直接跟張枝枝說那軟膏的用途,蘇梨卻不一樣,作爲已經生過兩個女兒的人,她把利害都給張枝枝分析得明明白白。
張枝枝聽得目瞪口呆:“這……這事有這麼可怕?竟然還會受傷?”
蘇梨和嶽煙齊齊點頭,張枝枝拿着軟膏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我會武功啊,要是他不肯聽我的,鐵定被我一腳踹下牀去。”
“……” “……”
蘇梨和嶽煙默默回想了下張枝枝的身手和趙寒灼平日溫文儒雅的樣子,竟有些許被說服了。
“這藥膏是好的,用不上最好,若是需要用上,也能有備無患。”
蘇梨勸慰,張枝枝把那軟膏揣好,對着兩人一番好謝。
婚禮當日,趙寒灼穿着大紅喜袍,騎着高頭大馬來迎娶張枝枝。
張雲天早就叛變站在他那頭,所以進門的時候,府上的鏢師並未如何阻攔。
迎親隊伍吹着喇叭走街串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張家那位不安分的小姑娘,名聲雖然不好,可沒給人做妾或者做續絃,反而嫁給了大理寺的趙大人,聽說聘禮裡面,還有一枚免死金牌呢!
之前覺得趙大人太高冷不近人情的姑娘個個咬牙捶足頓胸,這麼好的趙大人,怎麼就能給錯過了呢?
滿朝文武中,趙寒灼和顧遠風的關係最好,因此,這場婚禮的主婚人還是顧遠風,楚凌昭當日帶着太子楚宸微服出宮,到席上喝了一杯喜酒。
趙寒灼酒力不強,席間若是有人灌他,張雲天和趙拾就會幫他擋酒,他倒是真沒喝上幾杯。
酒喝完一輪,趙寒灼被大理寺的衙差簇擁着送進洞房,張雲天和趙拾留在外面幫他照顧賓客。
衙差不敢鬧新房,把趙寒灼送進去就退出來,趙寒灼進屋,看着滿屋的紅綢喜燭,臉上的笑怎麼都收不回去。
他成親了,娶了他最喜歡的姑娘。
這件事美好得幾乎不真實。
他一步步走到張枝枝面前,張枝枝乖乖捧着蘋果,蓋着蓋頭坐在那裡,察覺到他的靠近,身子晃了晃,卻憋着一口氣沒說話。
站了許久,他伸手抓住蓋頭的絛穗,復又放下,轉身找了喜秤來將蓋頭挑起。
他心愛的姑娘今天化了精緻的妝,濃眉大眼,漂亮極了,像誤落凡塵的天上仙,正眼巴巴怯生生的看着他,和平日全然不同。
足足半月沒見,乍然見她如此明媚鮮活的出現在眼前,他感覺腦子裡炸開了花,噼裡啪啦的。
“我……可以說話了嗎?”
張枝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垂頭問,他深吸兩口氣平復情緒:“可以了。”
張枝枝立刻把蘋果放到一邊,長長的舒了口氣:“太好了,憋死我了!”
爲了讓她以後在京中這些貴太太面前不要跌面,溫陵特別讓店裡的人趕製了一套華美的嫁衣,這鳳冠也是純金打造的,又重又沉,壓在她脖子上這麼久,不累纔怪。
“我肩膀快斷了,趙寒灼,快幫我取一下這個。”
張枝枝喘着氣說,趙寒灼掰着她的肩膀讓她別亂動,小心翼翼幫她取下頭上的珠釵,將一頭青絲解放下來。
“餓不餓?”
張枝枝搖頭:“阿梨和煙姐姐跟我說了秘訣,上花轎前我帶了好多吃的,一點沒餓着!”
她拍拍肚皮一臉得意,趙寒灼不吝誇獎:“娘子真聰明。”
他改口改得自然,頓時叫她不好意思起來。
“還沒喝交杯酒,不算禮成!”
她小聲辯駁,掩飾自己的害羞,趙寒灼也不戳破,給她倒了酒按照禮制喝下。
喝完,趙寒灼要拿杯子,她抓着不肯給,紅着臉哀求:“再喝一杯行不行?”
她眼神閃躲着不敢看他,知道喝完酒就該洞房了,卻不好意思跟他坦誠相見,趙寒灼知道她在怕什麼,依着她給她斟酒。
連喝了三杯,不僅一點沒緩解緊張,反而更害怕了。
張枝枝還想再喝,杯子被趙寒灼拿走。
“我還沒喝夠!”
張枝枝抗議,趙寒灼放了酒壺折返回來,放下牀帳:“不能再喝了,不然你喝醉了又要耍賴說不作數。”
洞房花燭夜,哪能不作數?
張枝枝瞪他:“我纔不會這樣!”
她怕極了,聲音都在打顫,趙寒灼心裡軟了軟,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枝枝,別怕,我們成親了,我會護你一生無憂,不會讓你疼的。”
張枝枝眼睫輕顫:“可是她們都說很疼。”
“我會小心的。”
趙寒灼保證,不着痕跡的解開兩顆盤扣。
“你……你把蠟燭吹了吧,好……好羞人!”
“你今天很漂亮,我想看着你。”
“……可還是很羞人!”
“不羞,我很喜歡。”
“可是……”
後面的話,被悉數吞沒,只剩下翻滾的紅帳和搖曳的燭火。
原本信誓旦旦覺得自己可以掌握主動權一言不合把趙大人踹下牀的某枝枝這一夜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該聽阿梨和煙姐姐的話,把那軟膏用上的!!
趙寒灼這個大騙子,說好的不讓她疼,說好的再來一次,說好的要讓她早點休息的!
第二天,張枝枝沒能爬起來。
春風得意的趙大人早早地起牀熬了肉粥這纔去大理寺查看卷宗,這一日,他的脣角一直上揚着,眼底閃動着柔柔的笑意。
三日後,趙寒灼帶着張枝枝回門,張枝枝死活不肯回去,於是趙大人也跟着她在張家住下了。
城中流言四起,溫陵給張枝枝支了一招,於是一個月後,張枝枝心滿意足的被診出喜脈。
生產那日,張枝枝哭得撕心裂肺:嫂子,你爲什麼沒說過生孩子這麼痛?
趙寒灼:“娘子,加油啊,以後我們都不生了!”
張枝枝:“騙子!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