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63章 心儀何人?

GG4

GG3

構陷皇室宗親,其罪與謀逆無異,當抄滿門,株連九族。

安珏看着那書冊,腦袋有一瞬間是空白的,他完全沒料到這一千兩銀票會出現什麼紕漏。

是中途被人掉包了嗎?

在藥堂搜查的都是他的心腹,拿到冊子以後,並未假手旁人,剛剛也是他親手呈上,由宮人轉呈給楚凌昭的,這麼短的時間,怎麼會有人來將冊子調包?

難道在他們搜查之前,這銀票就已經被換了?

安珏眼神凌厲的看向蘇梨,蘇梨是在他之前到藥堂的,也許銀票就是她換的,剛剛在軍情處的表現,只是她演戲引自己上鉤罷了!

安珏越想越覺得合理,身上還疼着,理智一點點崩塌流失。

“陛下,這賊人狡猾至極,微臣一時大意,竟叫她鑽了空子換了銀票,還請陛下恕罪!”安珏主動認錯,楚凌昭沒說話,眸色悠遠深幽。

這事在御前鬧得這麼大,滿朝文武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不是安珏一句‘一時大意’就能糊弄過去的。

安珏自然也並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很快又提出新的證據:“陛下,據臣調查所知,這賊人曾去四方鏢局請鏢師押鏢,給了五十兩的定金,定金上的票號與留存在當鋪票根記錄上的票號一致!由此可見……”

“安大人!”

蘇梨開口打斷安珏,她就跪在安珏身旁,面色一片從容淡定,不像是正在被安珏狀告,倒像是一隻誘餌,引得安珏上嘴咬住,才發現自己被尖銳的倒鉤穿了喉。

“那五十兩的銀票,的確是我給嶽大夫的,可那並不是安大人口中所說的贓銀,而是嶽大夫幫我二姐調理身子,我給的一點謝禮罷了。”

蘇梨坦白承認,解釋得合情合理,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一千兩的銀票怎麼會被人調換,但看安珏詫異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安珏要被氣瘋了,他原本以爲已經是人證物證俱全,沒想到這些證據臨了卻是站不住腳跟的,蘇梨三言兩語就能推翻。

他咬咬牙,衝蘇梨怒吼:“蘇小姐若真的清白無辜,不妨當着陛下的面說說,當日你從當鋪典當的一千兩去了何處,這位嶽大夫又是從哪兒弄了一千兩來?”

一句話吼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梨身上,等着她給出一個說法。

蘇梨繃直脊背,心臟一點點緊縮,她不知道那一千兩去了何處,也不知道如今這一千兩從何而來,衆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去看楚懷安,以期得到一點提示。

沉默的時間越長,那些探究的目光越是犀利尖銳,像無數把刀,要將她剖開看看這皮囊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額頭浸出冷汗,蘇梨俯身,磕了個頭。

GG文內廣告

“回陛下,民女典當所得那一千兩是爲了……”邊關將士和黎民百姓!

“孃親!”

稚嫩軟糯的童音打斷蘇梨的話,在衆人的矚目下,一個穿着草綠色錦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邁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進大殿,在他身後,跟着一個身形修長,儒雅清傲的男人,男人臉上一片與世無爭的淡然,正是顧遠風。

蘇湛跑到蘇梨身邊,目光在嶽煙身上停頓。

嶽煙與蘇梨在邊關陪蘇湛最多,他不愛生病,但成日跟着一羣糙老爺們兒上躥下跳,總是磕磕絆絆小傷不斷,全是嶽煙照顧他,如今看見嶽煙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對他的衝擊必然不小。

蘇梨現在無暇去想顧遠風怎麼會把蘇湛帶到朝堂上來,正擔心蘇湛會露餡,下一刻小包子卻尖叫一聲撲進她懷裡:“孃親,好多血,好嚇人!”

“……”

蘇梨被蘇湛突如其來的演技驚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傢伙到了朝堂之上也絲毫不怯,演起戲來臉不紅氣不喘。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前面都被蘇梨和安珏跪滿了,顧遠風在稍後一點的地方跪下行禮。

來得較晚,他沒急於認錯,一言一行皆從容有度。

蘇湛從蘇梨懷裡擡起腦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從蘇梨懷裡跑出來,走到顧遠風身邊跪下,學着他的動作向楚凌昭行禮:“蘇……蘇湛,拜見陛下!”

他的背脊挺直,還帶着稚氣的奶音,小臉在尚書府養得白嫩嫩肉嘟嘟,配上一雙黑亮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極是可愛,瞬間俘獲了一衆盼着要孫子的老臣的心。

原本朝堂之上一片肅然,因他的加入,莫名的多了一絲溫情。

“這個小娃娃是誰?”

陸嘯是第一個發聲問的,他一生征戰沙場,刃敵無數,卸甲歸田以後,獨子便鎮守邊關,不在身側,見着這樣活潑可愛的小娃娃,總是忍不住想親近。

只是陸國公身上殺伐之氣頗重,一般小孩子都會被他嚇哭,衆大臣心裡正琢磨着一會兒蘇湛被嚇哭以後要怎麼辦,卻見蘇湛好奇的打量了陸嘯一會兒,咧嘴露出兩顆虎牙脆生生回答:“我是孃親的兒子!”

廢話,你不是你孃親的兒子還能是誰的兒子?

衆人腹誹,都被這樣的童言逗樂,陸嘯慢吞吞的捋着鬍鬚,目光在蘇梨和蘇湛之間轉了又轉,難得展顏笑着,眸底卻飛快的閃過一抹深思。

眼看朝堂上的氣氛被一個小娃娃攪得不像話,安珏開口打破這番溫情:“顧大人,你姍姍來遲,又帶個來歷不明的小孩兒來此到底想幹什麼?”

這一問,衆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

是了,這會兒還在審通敵賣國的重案,若是定罪,這孩子再可愛,也是要和蘇梨一起斬首示衆的。

思及此,衆人未免有些唏噓,安珏心裡則是一片痛快。

他重提剛剛的話題,步步緊逼:“蘇小姐,還請你解釋一下,那一千兩銀票,現在究竟在何處?”

“孃親,你偷這個叔叔的錢了嗎?”蘇湛一臉疑惑,被安珏狠狠地瞪了一眼後,往顧遠風身後躲了躲,不滿的嘀咕:“好凶!我爹說了,只會兇女人的男人,根本算不上男人!”

蘇湛年齡尚小,一句話惹得衆人忍俊不禁,安珏想生氣,衆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對他動手,只能強忍下這口氣。

蘇湛卻還不安分,他在顧遠風背後躲着,從懷裡掏出一個鼓囊囊的大荷包:“孃親,我們把錢還給叔叔吧,他好凶啊,爹臨走前說過,我們雖然窮,但不能做偷搶之事。”

蘇湛說着紅了眼眶,嘴巴一癟,眼角擠出豆大的眼淚,說出來的話也成了哭腔:“爹走得早,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爲命,我知道孃親被外公趕出家門很難過,孃親偷拿這些錢,都是爲我好,讓我衣食無憂,以後能娶個賢惠的媳婦兒,嗚嗚嗚……”

衆人:“……”

臥槽,孩子你猜多大?是成精了嗎?怎麼什麼話都會說?

蘇湛哭得傷心極了,沒一會兒便一哽一哽的抽噎起來,小肩膀跟着一聳一聳的,看得蘇梨都心疼了,伸手正要去拿荷包,安珏比蘇梨更快一步,然而指尖快碰到荷包的時候,蘇湛把荷包收了回去。

安珏撲了個空,差點摔倒。

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身手竟比一個成年人快?

衆人正詫異着,就見蘇湛低頭打開荷包,拿出裡面捲成一大卷的銀票,眼淚汪汪的看着安珏道:“叔叔,孃親給我的錢和我的壓歲錢都在這裡了,你數數吧,孃親偷拿你的錢是不對的,我把錢還給你,你不要報官抓我孃親好嗎??要是孃親出什麼事,我……我也不活了!”

說到這裡,蘇湛又傷傷心心的哭起來,因爲太過賣力,小臉哭得紅撲撲的,充血一般。

“女子本柔,爲母則剛,安大人,那些封賞既給了蘇小姐,她典當了換錢給自己的兒子,是她自己的事,安大人爲何要如此揪着她不放?”

陸嘯主動開口替蘇梨說話,現在銀票的去處已經再明瞭不過,安珏剛剛的咄咄逼人,都變成了欺負孤兒寡母。

安珏充耳不聞,不死心的展開那一卷銀票查看,左下角的票號全都連在一起,與安無憂之前給他看過的票根無異。

“不可能!”

安珏怒吼,腦子亂糟糟的,他知道這是一個套,他是下套的人,只要收好這個套,蘇梨就百口莫辯,可現在他怎麼落入了這樣的境地?

如果這些罪名不成立,那今日之事,要由誰來收場?

安珏察覺到了危機,可這一步他已經走遠了,回不了頭了。

他抓緊手裡的銀票,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扭頭看向嶽煙:“這一千兩說清楚了,就算下官誤會蘇小姐了,那這位嶽大夫呢?她那一千從何而來?”

“啓稟陛下,那一千兩,是下官給的!”

一直跪在地上的顧遠風沉聲開口,從袖袋中拿出一張紙呈上。

那紙輕薄得很,折得方方正正,看不清上面寫着什麼,可安珏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猛然驚醒過來。

他中計了!

今日種種,分明是有人先識破了他和安無憂的計謀,將計就計請君入甕,先讓他在朝堂之上判定蘇梨和嶽煙一個賣國罪,然後再一一化解,反將他一軍!

安珏後背發涼,剛剛的衝動怒氣褪去,手臂和腿間的痛復又侵襲而來。

宮人。將那紙片呈給楚凌昭,打開一看,是一張房契轉賣書,金額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兩。

“啓稟陛下,微臣在除夕宮宴上看了阿梨的國論,對邊關苦寒有了新的認識,臣以前自負飽讀詩書,卻不曾真正見識過民間疾苦,自慚形穢。”

顧遠風說着面上露出愧疚,昂起頭顱義正言辭道:“趙大人雖還在調查此文是否屬實,但臣作爲阿梨的先生,對她的人品自是清楚,是以,臣擅作主張賣了家中老宅,託嶽大夫購買些糧草送往邊關,聊表臣對邊關將士的一點綿薄之意!”

話落,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前些日子,衆人還紛紛上書說軍需過於繁重,掏空國庫,要裁兵減員,這才設立軍情處,可現在顧遠風僅憑蘇梨的一面之詞,就賣了自己的老宅,以一己之力給邊關將士買糧草。

這說明什麼?

說明朝中有人對裁軍一事產生了懷疑。

此事若張揚出去,如此做法,便是朝廷罔顧視聽,不僅會寒了軍中將士的心,也叫其他諸國笑話。

“此事不宜聲張,微臣本想借此機會探聽一下邊關將士的處境再上書稟奏陛下,沒想到竟惹得安大人誤會,給嶽大夫平添無妄之災。”

顧遠風說得客氣,一句誤會將今天的事做了結論,似乎還想給安珏留有餘地,與安珏方纔的咄咄逼人形成鮮明的對比,更顯得心中坦蕩,光明磊落。

“顧大人此前與此人並不認識,她來自邊關,隨商隊入京不過月餘,顧大人如何知曉她是可信之人?若她是胡人的細作……”

“安大人,她不可能是胡人的細作!”

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插進來,安珏皺眉回頭,一個胖乎乎的老頭邁着小短腿急吼吼的跑進來,進殿時被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隨身攜帶的藥箱滾落,藥材灑了一地。

來人痛呼一聲,顧不上起來,哼哧哼哧的爬起來跪在殿中:“陛下,臣以身家性命替此女作保,她絕不可能是胡人的細作!”

跑得太急,頭上的官帽變得歪歪扭扭,平日沒有鍛鍊,身體又胖,高太醫喘得不像話,努力扶正帽子讓自己顯得嚴肅些。

“高大人與此女非親非故,何以如此篤定,敢以身家性命作保?”

楚凌昭輕聲問,將那房契轉賣的契書放到一邊,高大海努力平穩呼吸,高聲回答:“此女名叫嶽煙,是微臣的恩師嶽兆的孫女!”

話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炸開了鍋。

衆人皆知,嶽兆是出了名的妙手神醫,先帝在時,嶽兆因醫術過人,年少便入了太醫院做院首,率領衆人一起編寫了一本醫書大全,這本醫書如今還在遠昭國及諸國廣爲流傳。

但此人心直口快,看不慣官場上的明爭暗鬥,後來請命隨軍做了軍醫,追隨的正是如今的陸國公陸嘯統率的鎮北軍。

嶽兆醫術極高,幾次三番在生死關頭救了陸嘯,後來一次大戰,胡人的大將軍被陸嘯重創,生死垂危,胡人擄走嶽兆,爲了讓嶽兆替他們的大將軍看病,以岳家家眷性命要挾,嶽兆寧死不從。

胡人的細作潛入遠昭國內,將岳家滅門,帶回頭顱,嶽兆悲慟至極,自戕而亡。

此事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陸嘯也是在這樣的悲痛之下,親自率兵殺得胡人片甲不留,胡人節節敗退,這纔派了使臣求和,與遠昭國停戰。

當時所有人都以爲岳家滿門皆亡,沒想到還有一個孤女存活於世。

想到過去的種種,高大海難得紅了眼眶,胖乎乎的老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悲痛:“恩師一生救人無數,後來落得如此下場,臣心中對那些胡人俱是痛恨無比,更遑論他的嫡親孫女?”

衆人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是啊,有着這樣的血海深仇,只怕是恨不得要將胡人一片片剮了吃肉,又怎會與胡人勾結通敵賣國呢?

“既是忠烈遺孤,高御醫爲何不早些告訴陛下,將她接回京中?”

安珏還在提出疑問,他知道今日自己已經輸定了,卻不想就這樣輕言放棄。

“恩師一生追求的,並非困於太醫院的方寸之地給人治病,而是雲遊四方,仁濟天下,他沒能達成的心願,微臣希望他的後人能替他達成,便擅自隱瞞,未曾上報,陛下若要問罪,臣甘願受罰!”

高大海說完磕了個頭。

他在朝中處世向來圓滑,從不在背後說人壞話,也從不在人前替人出頭,今日卻爲了嶽煙豁出身家性命,可見對嶽兆當年的恩情有多看重。

衆人從未想過事情幾經反轉會走到這一步,本以爲是個通敵賣國的案子,沒想到最後嫌犯成了忠烈遺孤。

“咳咳……”

撐到現在已是極限,嶽煙咳嗽着吐出血來,神智已然不清醒。

“民女請求陛下讓高太醫先替嶽大夫治傷,她流了很多血,怕是撐不住了!陛下若對此案還有疑慮以後可以再問!若她死在朝堂之上,日後恐怕就死無對證了!”

蘇梨大聲請求,她到塞北的時候,嶽煙已經在軍中了,她原本以爲軍中衆人是因爲她性子軟糯,纔會對她特別尊敬,如今才知道嶽煙竟有如此離奇的身世。

若嶽煙今日出了什麼事,蘇梨恐怕此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請陛下讓高太醫先診治!”

顧遠風最先附和蘇梨的要求,話落,陸嘯跪了下去,一見他跪下,其他大臣猶豫片刻接連跪下:“臣等請陛下讓高太醫先診治!”

聲音整齊洪亮,大勢所趨。

楚凌昭順勢開口:“準!”候在門外的宮人立刻進來,將嶽煙擡到偏殿治傷。

人被擡走了,一地的熱血卻還未涼透,黏噠噠的隱約可以看出半個人形輪廓,是安家人今日的傑作。

“安大人,嶽大夫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軍情處要抓她應該很容易,安大人怎會將她重傷至此?”

蘇梨輕輕柔柔的問,明明她跪在那裡,也是弱女子一個,沒什麼攻擊力,卻讓人聽出秋後算賬的意味。

蘇湛仍跪在顧遠風身後,聞言探出小腦袋幫蘇梨搭腔,握着小拳頭憤憤不平:“就是就是!欺負弱女子,真不害臊!”

蘇湛說完還想扮鬼臉,被顧遠風擡手按回身後。

他雖然年紀尚小,但這到底是在御前,不宜太過放肆。

蘇梨不提這一茬,安珏還忘了,他冷笑着看向楚懷安,意味深長道:“這位嶽大夫雖是柔弱,可身邊的人倒是個個武藝高強,下官派出去的人回來都負了傷呢。”

“哦?不知安主蔚派去的人,在拿人之前,可有亮明身份爲何拿人?安主蔚的人只是負了傷,本侯派出去的四個護衛卻是無一倖免,安主蔚是要拿人還是要殺人滅口?”

楚懷安笑盈盈的反問,一點也沒有要隱瞞自己派人護送嶽煙出城的意思。

安珏被問得失語,忽然有些氣惱,也許昨夜應該直接下令讓人帶具屍首回來,反正人死了,要定什麼罪,都是他說了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動。

“安愛卿!”

楚凌昭終於開口,聲音多了一絲威嚴,安珏立刻低頭跪好,朝中原本與他關係尚好的幾人也都凝神聽着。

“此案牽連甚大,即日起由大理寺接手處理,安愛卿重傷忠烈遺孤,在事情尚未明確以前,暫停軍情處主蔚一職,隨時配合大理寺查案!”

“陛下!”安珏驚呼,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判決:“雖有高太醫作保,但此女的身份還需覈查,臣……”

“覈查之事,自由趙愛卿着手去辦!”

楚凌昭打斷安珏,語氣沉沉,已有一分不悅,安珏張了張嘴,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

除夕宮宴,楚凌昭讓大理寺插手軍情處的政務,這才過了幾日,又暫停了安珏的職位,軍情處才成立不久,裁兵之事尚未有眉目,軍情處卻倒像是要被一鍋端了一般。

那他當初又爲什麼要設立這個部門?

安珏思索着,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冒出來,攪得他脊背一片冰涼。

“衆愛卿還有其他事要上奏嗎?”

楚凌昭問,擡手揉揉眉心,似乎剛剛一番審問,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

衆大臣左看看右看看,紛紛搖頭,內務總管張德很有眼力見的上前宣告:“退~朝!”

話落,百官轉身朝外走去,楚懷安上前一步把蘇梨拉起來,他的臉色有點黑,因爲蘇梨剛纔的任意妄爲,一點沒給他打商量。

“阿梨留下!”

楚凌昭開口,並沒有讓楚懷安也留下。

楚懷安抓着蘇梨的手緊了緊,微微抿脣,蘇湛也好奇的拉拉蘇梨的衣襬:“孃親,我能陪你留下麼?”

蘇梨搖搖頭,不動聲色的給蘇湛遞了個眼色,蘇湛雖然聰慧,說到底還是孩子,在宮中多留一刻都是危險。

“勞煩侯爺和先生帶阿湛出宮。”

蘇梨說着掙開楚懷安的手,欠身行了一禮,隨候在一旁的宮人一同往偏殿走去。

蘇梨本以爲楚凌昭會在偏殿與自己談事,沒想到宮人一路竟是將她帶到了除夕那日的校場。

今天校場沒什麼人,楚凌昭還穿着上朝時的龍袍,只是取了龍冠,正騎着一匹紅棕馬在寬闊的校場策馬奔騰。

那馬許是剛送進宮的,還沒被馴服,性子極烈,奔跑的過程中各種尥蹶子,恨不得將馬背上的人甩下來。

宮中御用的馴獸師在旁邊看得膽顫心驚,生怕年輕的帝王摔下來磕着碰着,治個滅門的大罪,蘇梨卻看得分明,楚凌昭很穩,無論那馬怎樣甩,他都一直牢牢抓着繮繩,好像身下坐着的是遠昭國的萬里江山,不管如何暗流涌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半個時辰過去,那匹馬終究還是沒熬過楚凌昭,乖乖被馴服。

楚凌昭騎着它溜了兩圈,又餵了它兩把草料才朝蘇梨走來,宮人極有眼力見的送上護手的藥膏。

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帝王,就這麼一會兒,楚凌昭的掌心已經被馬繮繩磨破了皮,出現兩道滲着血的勒痕。

“阿梨可會上藥?”

嘴裡說着問話,這人已經在宮人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攤着手等着上藥。

蘇梨接過托盤放到一邊,先用清水清理了傷口,再抹上藥膏纏紗布。

她的手很穩,目光專注在傷口上,像醫術過人的大夫,心無旁騖,楚凌昭看着她,想起一些舊事,淡淡開口:“當初朕與你長姐新婚,尚未登基,與衆皇子春獵競賽,傷了手回來,她替我上藥時,手抖得厲害,眼淚也掉個不停,楚楚可憐極了。”

蘇梨撕開紗布打了個結,做完包紮,蓋好藥瓶迴應:“長姐性子溫婉,不曾見過這樣的血腥,自是害怕。”

“聽阿梨之意,倒像是見過血腥?”

“回陛下,民女見過。”

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她見過;熱血從身體噴涌而出,染紅人視線的場面她見過;冰冷的兵器捅進皮肉,穿透胸腔的感受她甚至體驗過,所以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

蘇梨答得已經十分坦誠了,楚凌昭瞧着手上的紗布,眼底閃過滿意,也不再走那些彎彎繞繞,開門見山:“你與陸戟可認識?”

“認識。”

“也是因爲你那走街串巷的賣貨夫郎認識的?”楚凌昭問,話裡帶着輕鬆的戲謔,似乎早已識破蘇梨之前說的謊言。

蘇梨沒有立刻回答,她現在有些猶豫,拿不定楚凌昭想做什麼,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邊關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因這沉默,楚凌昭掀眸瞧她,見她眉頭緊鎖,像個小老太太,擡手曲起食指輕輕在她額頭彈了一下。

“唔!”

蘇梨捂住額頭,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凌昭,她這模樣像懵懵懂懂的少女,到底與蘇挽月身上有一半相同的血緣,依稀可以看出有兩分神似,讓楚凌昭想起了多年前初見時,衣袂翻飛的蘇挽月。

“昨日那幅畫,那支白玉簪是你故意畫上去的?”

“……是。”

蘇梨揉着眉心回答,知道自己耍的這點小心機逃不過楚凌昭的眼。

答案不出所料,楚凌昭沒有生氣,只是有片刻怔仲,又不甘心的問了一句:“你如何知曉那玉簪於朕而言是特別的?”

“民女也是斗膽猜測,若非特別,陛下那日在宮宴之上,斷然不會頻頻看向民女,甚至還親自過問這簪子的來歷。”

蘇梨並不知那簪子具體有什麼含義,只是那日楚凌昭問了,她便試探性的將它畫在了那幅母子平安圖中,若真是什麼緊要的簪子,楚凌昭看見,也許會因爲蘇挽月隨意將簪子贈人而心生不快。

這麼做的時候,蘇梨只是想着能讓楚凌昭對蘇挽月生些嫌隙,並未想過會導致怎樣嚴重的後果。

“你在賭!”楚凌昭一眼看穿她的用意,蘇梨沒有反駁,他又生出幾分興味:“你不怕賭錯了,朕一怒之下殺了你?”

“陛下若是生氣,民女自會再隨機應變,況且……”蘇梨頓了頓,在楚凌昭的目光催促下補完後面半句:“況且陛下賢明,斷然不會因爲此等小事,摘了民女的腦袋。”

她誠心的拍了個馬屁,楚凌昭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離間帝妃感情,擾亂後宮,在阿梨眼中也是小事?”

楚凌昭幽幽的問,前後態度相差有些大,蘇梨一時沒適應,連忙跪下:“回陛下,民女不敢!”

她嘴上說着不敢,可不該乾的事一件都沒少幹。

方纔在朝堂上那一出,旁人看不出,楚凌昭卻是明白,這是楚懷安和顧遠風聯手一起演的一出好戲,也只有安珏那樣魯莽地性子纔會中計,若是換成安無憂,今日蘇梨和嶽煙恐怕必死無疑!

“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楚凌昭嘴上半真半假的呵斥着,伸手將蘇梨扶起來。

來時宮人已將她脖子上的枷鎖取下,只是身上還裹着楚懷安給她的外袍,楚凌昭抓起衣服一角捻了捻,半開玩笑的問了一句:“阿梨覺得侯府好還是宮裡好?”

他這話問得突兀又莫名,驚得蘇梨又要跪下,被楚凌昭擡手擋住:“朕這後宮,環肥燕瘦的美人都有,阿梨可知朕最中意誰?”

“……”

回京以後,先是楚劉氏要蘇梨幫楚懷安挑女人,現在皇帝又問她這種問題,合着她離京五年,就想着怎麼研究女人了嗎?

蘇梨分神無語了片刻,回神見楚凌昭還等着她的回答,官方又客套的回了一句:“民女愚鈍,不知聖意!”

“不知?”

楚凌昭鬆開蘇梨,擡頭看向遠方,目光變得幽遠。

“這五年,她要什麼朕允什麼,無論是在後宮還是孃家,朕都護着她讓她出盡了風頭,朕登基後,後位懸空兩年,如今她是第一個懷上龍嗣的,朕的心思,有那麼難猜嗎?”

這句話不像是在問蘇梨,更像是在問他自己,而他口中的‘她’除了蘇挽月,再無旁人。

蘇梨沒想到,楚凌昭今日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聽他話裡的意思,倒不像史書記載的帝王利用對妃嬪的寵愛鉗制朝堂,更像是尋常男子屬意夢中人。

若楚凌昭果真對蘇挽月動了真心,蘇梨做這些小動作算計蘇挽月,豈不是觸了他的逆鱗?

蘇梨越想越心驚,腦子急速的想着應對之策,耳邊不期然傳來一句低問:“阿梨可知你長姐入宮之前,心儀何人?”

這話比嶽煙被抓,安珏當堂拿出那一千兩的物證還要讓蘇梨震驚,有那麼一瞬間,蘇梨耳邊嗡嗡響着,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

蘇挽月心儀何人蘇梨怎會不清楚?

可這人的名字,她就算死,都不能說出口。

“陛下多慮了,長姐十歲便與陛下定了婚約,鮮少出府與男子接觸,怎可能心儀旁人?”蘇梨壓着胸腔奔涌的情緒儘可能鎮定的說,她其實害怕極了,怕蘇挽月跟楚凌昭說過什麼,亦或者楚凌昭自己查出了什麼。

楚懷安對蘇挽月的感情一直很剋制,哪怕當初有蘇梨幫襯着,他們最多也就牽了下手而已。

兩人從未做過越矩之事,可放在今時今日,兩人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裡,這些舊事被翻出來,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

今日多雲,沒有太陽,這會兒已是下午,起風了,偌大的校場似乎只有蘇梨和楚凌昭兩個人,風挾裹着涼意,吹得兩人的衣襬獵獵作響。

楚凌昭一直沒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蘇梨那句話聽進去。

風勢漸大,地上揚起塵土,有宮人壯着膽子提醒楚凌昭回宮休息,楚凌昭也沒動,良久忽的看向蘇梨問了一句:“阿梨可知,五年前謹之爲何下聘納你爲妾,而不娶你爲妻?”

“……”

這五年楚懷安流連花叢,一直不曾娶妻,衆人一開始以爲他是被蘇梨退聘傷了面子,後來漸漸有流言猜測他身體有隱疾,不能人道,如今蘇梨回來,楚懷安大張旗鼓的將她帶在身邊,連她有個孩子都不嫌棄,衆人便以爲他愛慘了她,這五年都是在等着她回來。

可如果他愛慘了蘇梨,當年爲何只是納蘇梨爲妾?他的正妻之位想留給誰?

這些問題,不想還好,一旦細想,便哪哪兒都經不起推敲。

“陛下,民女是庶女,且當年已毀了清白,侯爺在那個時候還不嫌棄民女,高調下聘已是情深義重,民女已無顏面對世人,更遑論奢求正妻之位。”

蘇梨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只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風颳得越來越大,風塵入眼,逼得蘇梨不得不擡手用衣袖做擋。

“謹之那人,向來活得恣意,他若想給你正妻之位,不論旁人如何說三道四,你如何推辭拒絕,他都一定會給。”

楚凌昭篤定,他與楚懷安的關係比與其他皇子還要親密許多,在這一點上還是十分了解。

楚懷安當年沒給蘇梨正妻之位,說明對她還沒有在意到那種程度。

既是如此,這五年,他也不可能是爲了蘇梨而遲遲不肯娶妻。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凌昭在懷疑什麼已經呼之欲出。

用衣袖擋着,蘇梨看不到楚凌昭現在的表情,卻知道今日若不打消楚凌昭的懷疑,楚懷安隱藏這麼多年的秘密,恐怕不日就要暴露在陽光之下。

思及此,蘇梨咬牙跪下:“陛下明鑑,侯爺當年之所以沒有給民女正妻之位,是因爲民女之前與先生走得太近,民女失節以後,先生對民女的關切尤甚,侯爺來府上探望民女時,曾撞破民女與先生舉止親暱,侯爺誤以爲民女要與先生私奔,一怒之下才下聘要納民女爲妾!”

這一番話,終是毀了顧遠風的名聲,不過好在這裡只有蘇梨和楚凌昭兩個人,這樣隱秘的對話,楚凌昭不會找人求證,自然也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這解釋合情合理,時間和事件全都對得上,楚凌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是如此。”

言語之間似乎相信了蘇梨的說法,蘇梨暗暗鬆了口氣,身體仍緊繃着不敢放鬆。

就這麼跪了一會兒,候在遠處的太監朝這邊張望,得了楚凌昭准許以後跑過來:“陛下,高御醫說人救下來了,但身體還很虛弱,要在宮裡將養幾日才能清醒問話。”

這太監口中說的定是嶽煙,蘇梨心中擔憂,想過去看看,因着剛剛的敏感話題不敢輕易開口。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楚凌昭善解人意的提議:“阿梨若是不放心,不妨在宮中陪她幾日,也好與你長姐好好敘敘舊。”

“民女謝陛下隆恩!”

蘇梨跪下,能留在宮中照看嶽煙,她自是再感激不過。

謝了恩,楚凌昭沒有再閒聊的意思,擺擺手讓宮人將蘇梨帶走。

等人走遠,張德湊到楚凌昭面前,一臉擔憂:“陛下,您手上這傷,可要再讓老奴宣醫女來重新幫您包紮一下?”

“不必。”楚凌昭回絕,起身朝校場外面走去,張德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張德,蘇貴妃這幾日寢居如何?胎像可穩?”

“穩着呢,娘娘每日都吃着進補的藥膳,要將腹中的龍嗣養得白白胖胖!”張德張口就答。

他是御前的老人,也見過楚凌昭和蘇挽月鬧彆扭,權當這幾日兩人也是拌了幾句嘴,這會兒楚凌昭問了,他便順勢提議:“陛下今夜可要去貴妃屋裡坐坐?”

那夜楚凌昭去蘇挽月宮裡坐了片刻又走,幾乎是在蘇挽月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話落,楚凌昭停下,看着從不遠處緩緩而來的窈窕身影。

他目力極好,隔着這樣遠的距離都能看清她手上提着精緻的食盒,裡面定然裝着他最愛喝的銀耳蓮子羹。

“張德,你說,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如果總是出現在一個女子面前,而男子又對女子無意的話,女子會喜歡那個男子嗎?”

“……老……老奴不知。”

張德僵着臉回答,楚凌昭面上已擠出溫和從容的笑,三兩步上前,客套有禮的攬住他的貴妃。

蘇梨剛剛只證明了楚懷安不曾覬覦蘇挽月,卻不能保證蘇挽月沒對楚懷安動心過!

全部章節 第99章 保證他活着!全部章節 第88章 你要帶我去哪兒?第三十一章 替我照顧好她全部章節 第76章 那晚的真相……全部章節 第117章 她在哪兒?全部章節 第155章 給你說一輩子的情話全部章節 第147章 我幫你殺她全部章節 第45章 熬不過今晚全部章節 第52章 咬死你全部章節 第43章 壽宴風波全部章節 第194章 重逢是你給我最大的圓滿全部章節 第159章 侯爺未做越矩之事!全部章節 第45章 熬不過今晚全部章節 第100章 你不講理!全部章節 第54章 她殺過人第二十五章 喜脈全部章節 第98章 何不傾覆?全部章節 第187章 怎麼辦,我還是喜歡你全部章節 第99章 保證他活着!第三十五章 看見鬼了?全部章節 第173章 往生花的因果全部章節 第169章 她從不覺得他是異類第十一章 侯爺心裡有你全部章節 第44章 此案,大人敢查嗎?全部章節 第179章 阿梨,這不怪你第十四章 灌藥你還有理了嘿!全部章節 第66章 有危險!全部章節 第138章 面壁思過全部章節 第166章 我……我受傷了!全部章節 第210章 我要他去死!第十五章 你真的嫁人了?全部章節 第58章 永無翻身之日全部章節 第101章 不能吃虧全部章節 第85章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第十九章 敲打警告全部章節 第93章 生死局第十四章 灌藥你還有理了嘿!第二十三章 你爲什麼不信我?全部章節 第109章 救命……全部章節 第94章 命數已定全部章節 第48章 文試全部章節 第161章 侯爺真寵你呀全部章節 第108章 朕想問王上借人全部章節 第62章 峰迴路轉第二十三章 你爲什麼不信我?全部章節 第136章 論功行賞第十九章 敲打警告第四十章 以身相許?第三十四章 爺怎麼下得去嘴?全部章節 第151章 他怎麼會在這裡?全部章節 第173章 往生花的因果全部章節 第103章 此生只愛一個人全部章節 第87章 背後之人第三十六章 賣身契第二十五章 喜脈全部章節 第52章 咬死你全部章節 第190章 我娶你可好?第二十五章 喜脈全部章節 第162章 你莫要折騰我全部章節 第145章 朕希望你活着全部章節 第117章 她在哪兒?全部章節 第176章 她學會了不哭不鬧全部章節 第164章 娘子,餘生放心予我!第二十七章 我是心疼你全部章節 第211章 該放手了……全部章節 第61章 阿梨,你恨我吧?第十九章 敲打警告第十八章 你在怕什麼?第十一章 侯爺心裡有你全部章節 第181章 我們有孩子了!全部章節 第82章 使臣入京第二十章 這五年,我很想你全部章節 第158章 十日後成親全部章節 第114章 反擊全部章節 第121章 我就是喜歡你!第七章 他給了別人十分寵愛全部章節 第127章 以後醉了,記得想我全部章節 第103章 此生只愛一個人全部章節 第200章 我未婚妻不見了!全部章節 第174章 我叫楹姜全部章節 第98章 何不傾覆?全部章節 第84章 遺旨全部章節 第94章 命數已定全部章節 第143章 想護她一世無憂全部章節 第126章 命中註定,他該娶她的全部章節 第156章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要嫁給你第二十章 這五年,我很想你第八章 那朵白花礙了他的眼全部章節 第148章 太后壽宴!全部章節 第72章 從今以後不必愧疚第十九章 敲打警告全部章節 第51章 你爲什麼沒有護住她?全部章節 第44章 此案,大人敢查嗎?全部章節 第141章 阿梨,我錯了全部章節 第121章 我就是喜歡你!第三十三章 防得住人,防不住心全部章節 第104章 需要一個人幫朕!全部章節 第71章 有滑胎徵兆第五章 門外那人,本侯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