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暈暈乎乎的一天,對哈利·波特來說。
他認識了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部長。當然,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福吉,九月底魔法部對霍格沃茲進行視察和教學評估的時候,作爲團長的福吉給全校學生做了兩次“意義重大的演講”(《預言家日報》語)。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跟福吉說話,在相隔僅僅一英尺這麼近的距離。哈利發現魔法部部長很和氣,事實上,有點太和氣了;他跟哈利說話的語氣非常的親切,充滿了關懷、慈愛和……小心翼翼。這顯然是出於真誠的抱歉,鑑於魔法部在十年前錯誤地把哈利的教父西里斯·布萊克送進了阿茲卡班,而在那之前甚至沒有一場正式的審判。他也很抱歉梅林爵士團失誤的判斷和審查,授予了彼得·佩迪魯,害死波特夫婦以及十二個無辜麻瓜的真正凶手,誣陷了西里斯·布萊克、逃避了阿茲卡班□□的食死徒梅林二級勳章。
康奈利·福吉告訴哈利,魔法部會立刻修正這個錯誤:彼得·佩迪魯被帶走,暫時關押在魔法部傲羅辦公室的拘押室,等待他的是威森加摩的特別審理庭和公開審判。西里斯·布萊克謀殺波特夫婦以及十二個麻瓜的罪名已經被宣佈誤判無效,與此同時,針對他的食死徒指控被撤銷,相關的犯罪記錄和魔法檔案將被更新和修正;對於他在阿茲卡班的十年□□,魔法部將做出相應的補償。
不過,作爲未在魔法部進行登記的阿尼瑪格斯,西里斯·布萊克將受到相關部門的起訴,同時,魔法部將追究他從阿茲卡班越獄這一行爲本身的法律責任——“這不會造成什麼麻煩。”福吉向哈利保證,“只是程序問題,畢竟這些年布萊克受的罪夠多了……我們會盡量讓你的教父和你一起過聖誕節。”
福吉這最後的一句話正是讓哈利·波特感覺到暈眩的根源:他有了一個教父!不是像羅伯特·比奧福特那樣年高位尊的長輩,而是和父母緊密聯繫的同學、最要好的朋友,自己真正意義上的、最親近的家人!雖然暫時還不能團聚,但是以後的日子他會和自己一起生活——布萊克……小天狼星已經承諾,等魔法部的手續一辦完,他將立即取得合法的監護權,然後接哈利回家:“你知道,詹姆,你的父親,希望我做你的監護人,如果他和莉莉出了什麼意外的話……當然,你肯定更願意和你的姨父姨媽一起生活,但是如果、如果你想要某種不同的……我是說,我知道我至少還有一座宅子,呃,當然,不是什麼非常好的地方……不過你願意嗎,來和我一起?”
哈利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炸開來:他可以離開德思禮家了,名正言順地離開!他有了一個監護人,得到父母授權的真正的監護人,一個毫無疑問愛着自己的巫師的監護人!在壞人被審判,好人得到平反,自己找回了親人的一連串的好消息之後,再一次,從天而降的巨大餡餅砸暈了已經高興得不知東南西北的他:“我怎麼會不願意?我當然非常樂意和你住在一起!”
“好孩子!”西里斯·布萊克緊緊地擁抱了他,他帶着笑容跟隨魔法部的傲羅們走出了校長室。哈利有點控制不住地用目光跟隨着布萊克,還有兩個傲羅中的那個黑人巫師——他不是對傲羅,或者深色皮膚的人種有任何特別的興趣,但親眼看到兩個麥格教授肩並肩地站着,而後其中一個就在衆人的注視中變成一個高大的、肌肉糾結的、光頭並且耳朵上帶着一隻誇張的純金大耳環的黑人男子……這實在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
當他將視線收回來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校長室裡的教師們,確切地,魔藥課教授斯內普和魔法實踐課教授佩弗利爾,他的朋友阿爾法多。斯內普的目光很奇怪,哈利感覺,那不比平時更讓人不舒服,但含意也絕對不簡單。而佩弗利爾,當他注意到自己視線的時候他向自己微笑,一雙祖母綠般的翠綠眼眸裡充滿了欣慰和鼓勵;一種奇怪的,混合着憂慮、羞愧和負疚的感覺瞬間襲中哈利的心頭。
“阿爾法多……”
“哈利。”哈利·佩弗利爾微笑着,他走近黑髮綠眸的男孩。“雖然意外地毀掉了一個聖誕採購的星期天,不過我想你會認爲這值得。而現在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爲你的聖誕採購擔憂,校長剛纔已經答應你可以在下個星期六或者星期天的時候前往霍格莫德,只要有一位學校教師的陪同就行。”
綠色的眼睛立刻閃出光芒:“你可以陪我嗎,阿爾法多?”
“很抱歉,哈利。”黑髮綠眸的青年回答。他微笑着看到男孩在脫口而出後立即低下了頭,顯然一年級的格蘭芬多也意識到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因爲我和斯內普教授已經計劃前往對角巷,爲新年做各種必要的準備。所以我建議你詢問斯內普教授,如果他不介意你一同前往的話,我當然會很高興在那一天也帶上你。”
他語氣平和,但語速飛快——快得魔藥課教授甚至根本插不進話表示反對。斯內普頓時皺緊了眉頭,“不,這絕對不行。”他堅決地說,黑色眼睛裡閃過警告似的光芒。斯內普隨即壓低了嗓音,湊近他,“也許布萊克的事情讓你的神智都有點不清,但是那些地方……波特在七年級之前甚至不應該知道它們的存在!”
佩弗利爾愣了一下,但隨即他由衷地大笑了起來。這讓魔藥課教授的表情極度的不悅,不過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在他情緒爆發之前停住了笑聲:“對,你說得當然對。”他首先承認同事說法的正確,“不過,那裡有許多非常棒的東西,而且那裡的購物經歷能教給人衆多學校裡不教授的內容。”他再次露出了微笑,“畢竟,太多的事情我們都不是真正嚴格地等到‘成年’了纔去瞭解和嘗試——大部分時候,我們在法律和慣例允許的年齡之前得到經驗。”
“而這不該被鼓勵,特別對一位教師而言。”斯內普乾巴巴地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紅了,因爲實踐課教授充滿暗示的說法;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做不到像佩弗利爾這樣的厚顏,光明正大地宣揚和倡導某些違規違法……他也突然明白了爲什麼鄧布利多會那麼堅定地邀請佩弗利爾擔任學校的客座教授又和他如此的親近,因爲他們兩個驚人的相似,且不僅僅在於強大的力量、崇高的地位和對整個魔法世界巨大的影響。
“您的敬業讓我肅然起敬,斯內普教授。”哈利·佩弗利爾說,他的聲音充滿了真誠,即使斯內普也無法對此提出異議。“但是,我剛纔說的確實只是一句玩笑。我不可能讓哈利·波特去對真正危險的地方,也不會放任他輕易走出我可以保護的範圍以外。”——說到這裡他對綠眼睛的男孩笑了一笑,男孩立刻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臉上全是歡喜和信任——“不適合一年級男生的地方自然將被排除在行程之外,不過,那也僅僅是一天的行程而已。”
“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斯內普話還沒說完,一旁的鄧布利多打斷了他:“親愛的西弗勒斯,下個星期就開始正式放寒假了——我保證你不會有像學期中時那麼多的工作的。”
前提是你不額外給我增加……斯內普瞪着銀髮藍眸的校長——鄧布利多已經開始從他的長袍口袋裡一把一把地抓糖,半勸誘半強迫地塞到哈利·波特的手裡——心裡權衡着順從僱主和同事的心願、在波特身上“浪費”一天時間,和拒絕他們的提議、然後在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聽鄧布利多反覆嘮叨這件事,這兩者的孰利孰弊。
而魔藥課教授最終屈服於那雙翡翠般碧綠的眼睛,哈利·波特正用它們凝視着西弗勒斯·斯內普,裡面全是渴求和期待的光芒。
“好吧……好的,那麼如您所願,校長、佩弗利爾教授。”他說,“但是波特要服從命令,嚴格聽從指導——而且絕對不許遲到!”
最後一句的厲聲警告把一年級的格蘭芬多嚇了一大跳,不過鄧布利多很高興地代替他回答道:“我保證哈利會聽你和佩弗利爾教授的話的。順便,西弗勒斯,哈利從來沒有在你的課上遲過到——雖然有幾次踩着鐘點進教室,不過,那依然不能算遲到。”
驚訝於校長的無所不知,哈利向鄧布利多瞪大了那雙綠眸。他得到了年長者一個頑皮的眨眼,這讓男孩頓時咯咯輕笑了起來。
“好了,哈利,現在是時間知道你教父,還有你父母更多的一些事了。”鄧布利多說,“麥格教授會很樂意告訴你有關她傑出學生的任何故事。相信我,這些故事會讓你高興的。”
哈利興奮地轉向自家的院長。年長的女巫向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微笑,她向哈利·波特伸出手來。
“來吧,孩子,跟我來。”米勒娃·麥格緊緊握住她的學生的手,“去我的房間,我會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還會讓你吃點東西……我們都被那麼一大串事情擊中了,忙亂以至於忘記了午飯,而梅林知道你不該錯過任何一餐!”
說着她帶領哈利·波特離開校長室,鄧布利多、佩弗利爾還有斯內普目送他們離去。
“那麼,任何其他吩咐,校長?”斯內普問。他的意思很明確,認爲今天的事情已經結束,打算立刻回到地窖,拒絕自己的休息日繼續受到打擾了。
可惜鄧布利多不讓他如願。“是的,西弗勒斯。接下來我們要招待另一位客人。和布萊克先生一樣,他不請自來,但是遠不像西里斯那般正派,對霍格沃茲懷抱的並非純粹的善意;同時脾氣也相當大,愛挑剔、自以爲是……接待好這位客人,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他越說下去,魔藥課教授眉頭皺得越緊。斯內普轉向自己黑髮的同事:“您知道這位……客人,佩弗利爾教授?”
哈利·佩弗利爾簡單地點一點頭,將自己的魔杖拿在手裡:“他很危險,您必須要做好準備。”
斯內普的心猛地跳了一跳:能夠讓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說“很危險”的巫師,那會是怎樣的人物?他盯着佩弗利爾,突然猛地轉向鄧布利多:“你,校長……你知道他已經到了,現在就在城堡裡?”
“是的,西弗勒斯,他已經到了,大概就是一刻鐘以前——現在,他正在地下室。”
鄧布利多的聲音非常平靜……過分平靜,以至於斯內普幾乎想對這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大笑起來。然而他發現他不能,他從內心深處知道鄧布利多絕不是在說笑。“我……我明白了,校長。”在內心震驚和恐懼的驚濤駭浪中奮力保持一絲理智,他垂下眼,拼命控制身體,保持穩穩站立的姿勢,而把魔杖緊緊地攥在手裡,“我聽從您的調遣,先生。”
“別太擔心。”鄧布利多看着他,斯內普不能否認年長者此刻的聲音具有非凡的安撫和鎮定的功效。“你應該相信自己,西弗勒斯;相信你和佩弗利爾教授的工作成果,也相信我們所有人對此作出的一切預防措施的效果。”
他們隨即向城堡四樓靠右方的走廊走去。鄧布利多領頭,佩弗利爾和斯內普緊隨其後。在幾個轉角處龐弗雷夫人、教神奇生物保護課的凱爾特伯恩教授、天文學課的葛利維·拜倫教授、魔法音樂與繪畫課教授維多利亞·門德爾教授、中世紀魔法語言與文字教授理查德·索緒爾教授安靜地加入了他們。當他們一起到達那扇木板門前,弗立維教授、辛尼斯塔教授、霍琦夫人正在那裡等候着。
“中午好,幾位。”鄧布利多說,“我希望你們在霍格莫德已經用過了午餐,讓教師們餓着肚子工作可不是霍格沃茲的風格。我們的另外幾位同事,還有魔法部的其他傲羅怎樣了?”
“他們還在霍格莫德。”弗立維回答,“有斯普勞特教授、維克多教授、奇洛教授還有海格在那邊看着。傲羅埃非亞·多戈、托馬斯·達西、簡·西蒙威爾和卡拉多克·迪爾伯恩接替了我們幾個的位置。另外還有整整一隊的傲羅繼續在霍格莫德和村莊附近巡查,魔法部甚至把穆迪也請過來幫忙……他的魔眼對看透可能的食死徒僞裝一向很有效。”
鄧布利多點頭:“很好,菲裡烏斯,非常感謝你的消息,這讓我很放心。”隨後他向所有的教師道:“我假設你們都知道這扇門後面有什麼,以及當我們進去,可能會遇到誰。我要求所有人都做好充分的準備;先前佈置的那些能夠幫我們的忙,但是,所有人必須牢記——那有多麼危險。”
每個人都安靜地點頭。他們的神情嚴肅,眼底透出一些緊張地看着鄧布利多開啓那扇木板門。
吃驚但也不吃驚地,他們看到那頭巨大的地獄犬倒在房間裡,咽喉像是被某種利器割開,三個頭和身體處於半分離狀態,但奇怪地,沒有一滴血流出屍體之外。大狗的一隻前爪搭在被掀開的活板門上。
沒有人說話。凱爾特伯恩教授默默地將三頭地獄犬的屍體移開,並用一道魔咒將它隔離保護起來。隨後所有人跟着鄧布利多穿過了活板門,在魔鬼網纏上來的一刻用火焰將它們驅散。鄧布利多大步當先,他進入到那個放了無數長着翅膀的變形鑰匙的房間的一瞬間,所有鑰匙在空中定住了。銀髮藍眸的巫師隨手揮了揮魔杖,一隻式樣古舊的銀色鑰匙飛到了他面前。這把鑰匙的天藍色翅膀上羽毛全部耷拉到了一邊,看起來就像被什麼人抓注粗暴地塞進了鑰匙孔裡。
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他再次揮動魔杖,所有的鑰匙都消失了,那扇木門也自動打開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從逐漸開啓的門縫裡透出來的燈光。
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化了:燈光意味着房間裡有人……城堡地下室的意外闖入者還在那裡!
鄧布利多頓時加快了腳步,同樣這麼做的還有佩弗利爾、斯內普、弗立維。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隻看到巨型棋盤陣另一邊、奔跑着匆匆穿過那扇門的一個背影。
“快!”
弗立維高喊着,一邊揮動他的魔杖。那些巨大的石像棋子瞬間活動了起來,它們向棋盤的兩邊靠攏,給教授們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他們聽到那一扇門後闖入者的呼喝聲,似乎在下達着什麼命令。隨即一股刺鼻的、發黴般的惡臭向他們襲來,並伴着沉重的腳步聲。
“巨怪!”弗立維尖叫道。絕大部分教師臉上現出厭惡的表情,以及輕微的恐懼——十年前那場戰爭中黑魔頭利用過巨怪,只是他們不能確定是否所有的食死徒都掌握了驅使它們的方法。霍琦夫人,臉上帶着冷笑,大步越過了矮小的魔咒課教授兼拉文克勞學院院長。她揮動魔杖:“火蛇如焚!”
數十條火蛇從她的魔杖杖頭上噴射出來,纏繞上迎面而來的巨怪。那身形巨大的生物頓時發出了可怕的慘叫。與此同時,另一聲慘叫從房間另一頭響起,那是辛尼斯塔教授和索緒爾教授用同一個古代魔文的火網咒語束縛住了另一頭巨怪,兩個咒語疊加的威力讓那頭巨怪瞬間動彈不得。
“噁心的東西……該死的傢伙,他就該下地獄!”霍琦夫人厭惡地說,用一個屏障咒語擋住巨怪亂噴的口水和鼻涕。“西弗勒斯,下面應該是你的關卡了?哦,希望來的那個對魔藥完全不擅長!”
斯內普沒有回答她,他不想說伏地魔……黑魔王在這一方面絕對有着超越普通人的天賦,而絕大部分的食死徒出身斯萊特林,從概率上來看霍琦的這種希望也多半要落空。因此他只是安靜地轉向鄧布利多:“前進的藥水最多隻夠兩個人喝而後退的允許六個,所以我恐怕不能讓所有人……”
話音未落,哈利·佩弗利爾已然從長袍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隻用整塊翡翠雕成的小瓶,“一人一滴,校長。”
鄧布利多微笑起來,向實踐課教授輕快點頭,隨即示意衆人按照他說的去做。
房間果然空無一人,只有七隻大小形狀各異的酒瓶靜靜地立在桌子上。教師們繞過桌子,依次通過那道紫色的魔法火焰。當他們在最後那間鄧布利多親自佈置的、讓他們一直都充滿了好奇的房間裡站定,他們驚訝地發現,在他們之前、觸動城堡的防禦魔法進入到這裡的人,竟然是他們的同事——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奎里納斯·奇洛!
不,不確切——他們隨即修正自己的說法——那不是奇洛,而是一個穿着奇洛衣服的怪物……他露在巫師長袍外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的皮膚,都像是風化的岩石般一塊塊地不斷剝落下來,同時黑色的血從皮膚的那些破裂處流出來,像是劇毒的腐蝕性藥水一般,把長袍污染和腐蝕得破破爛爛。他的雙手,緊緊地連接在房間中央,圓形石臺上放置的石盆上,保持着從石盆裡撈取什麼東西的姿勢。他的頭光着,沒有戴頭巾,腦袋上也沒多少頭髮,顯得出奇的小;當聽到教師們進入到房間,他非常緩慢、非常艱難地轉過頭來——並不是像通常那樣把臉轉過來,而是轉過他那通常被頭巾纏得嚴嚴實實的後腦勺。
當看到那張可怕面孔的時候,所有的教師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粉筆灰一般死白的臉上,一雙血紅的小眼睛閃着邪惡的光,鼻子像是裂開的一條縫……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看起來活像一條蛇。
“你好,湯姆。”
鄧布利多像平時一樣,鎮定自若地打着招呼。他語氣中的熟稔讓其他的教師一時倒有些糊塗了,他們開始在腦子裡拼命搜索所有叫“湯姆”、“托馬斯”這樣名字的人。
然而西弗勒斯·斯內普卻沒有更多的想法。事實上,除了鄧布利多和佩弗利爾,比其他任何同事對事情□□都瞭解得更多,對於眼前人的身份他根本沒有作其他假設——黑魔王從來不信賴他的手下,這樣關係重大的事情,他不可能讓任何食死徒獨立完成而脫離他本人的監督。斯內普一直在準備着面對兩個人,黑魔王和他那個忠心耿耿的手下——他原本猜測那會是西里斯·布萊克,但是之前在發生在僞裝的“格蘭芬多塔樓”的事情證明了沒有這種可能;他也排除了馬爾福等“衆所皆知”的食死徒嫌疑人,因爲他們的目標太大,在布萊克越獄在逃期間,任何輕舉妄動都會被媒體、公衆、魔法部關注而得知。他還非常仔細地審查了今天進入到霍格沃茲範圍內的魔法部官員和傲羅們,然而事實表明他們不存在什麼問題……不,事實表明他們中至少有一個存在問題:那個服用了複方湯劑、替代奇洛留在霍格莫德的傲羅,此刻具有重大嫌疑。
他的腦子動得飛快,但是他的腿卻已經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斯內普突然發現自己全身僵硬、一動也不能動,當那雙血紅的眼睛向自己轉過來。這使得佩弗利爾稍稍向前斜跨一小步的動作非常及時,他有效地阻隔了那個“人”的視線,而斯內普對此充滿了慶幸和感激。
“不要叫我那個名字,鄧布利多!”那張臉發出憤怒的低吼,帶着古怪的嘶嘶聲。
“關於這個我們從前似乎爭論過許多次,湯姆。”鄧布利多說,“變更名字並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哪怕那個名字是‘伏地魔’。”
“伏地魔”這個稱呼出口,除了正在說話的兩人以及始終保持平靜的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其他人都像被從天而降的巨石擊中一樣,一時間完全地失去了言行反應的能力。
“不,鄧布利多……”伏地魔嘶嘶地說,“但是我看到了,這一次……一個圈套,精心設計,充分利用了布萊克造成的風聲鶴唳和我急切地想要重新獲得一個身體的心理……你故意放任這個孩子,又誤導這個傻乎乎的膽小鬼,讓他以爲必須在防禦再度修正前把魔法石偷走……你讓他看到了一切,但你真正放進這個魔法石盆裡的卻是塊假石頭!”
“所以這一次是你失策了,湯姆。”銀髮藍眸的年長者平靜然而堅定地說,“承認失敗吧——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身體,你幾乎沒有機會在我們所有人面前溜掉。”
鄧布利多的這句話像是發出了某種信號,所有的教師都已經從震驚和恐懼中恢復過來,他們毫不遲疑地將魔杖對準伏地魔附身的奇洛。
伏地魔沉默了兩秒鐘,隨即猛然桀桀地大笑起來,“讓我束手就擒?就憑這麼幾個?是你瘋了還是你認爲我真的虛弱到不行了,鄧布利多?”他語氣輕蔑地說道,“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沒有自己的身體……但是伏地魔會被這種事情困擾?”
他的話音未落,一聲悽慘的呼號衝出了某人的咽喉——所有人都聽出那聲音屬於奇洛,他們先前的同事。黑魔法防禦課教授奮力地揮舞着雙手,全身猛烈地顫抖着——他的皮膚一直都像牆粉石灰一樣剝落個不停,此刻因爲他劇烈的動作剝落更加迅速;同時黑色的血液隨着他雙手的舞動飛濺向四周,這些液體接觸到大理石地板或是其他東西的時候,都會發出岩石等被腐蝕的噝噝聲。
“主人……礙…求你,停下……”奇洛痛苦地怪叫着,“不……我受不了了……求你啊啊礙……啊!”
慘叫戛然而止,教師們驚恐地看到那個不斷冒着毒水的、風蝕破爛的“人”用雙手抱住了腦袋,然後“咔嚓嚓嚓——刺啦”地把後腦勺轉到身體的正面來——而把脖子扭成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形狀。
“忠心……可惜太軟弱……所以只要提供全部的忠心就夠了。”蛇臉上露出最惡毒恐怖的笑,“雖然不怎麼令人滿意,不過也足夠用一會兒了。”他說着,轉動那雙血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目光在教師們身上掃過,“那麼讓我看看,讓我好好地看一看你們……啊,你就是佩弗利爾,那個所謂的客座教師,一個……格林德沃?”
“鑽心剜骨!”
伏地魔猛地躍起身,他那雙紅色的小眼睛頓時瞪大了:“哦,哦!”他噝噝地說,“一個格林德沃……阿瓦達索命!”
一道綠光照亮了房間,但並非像通常那樣筆直地照射,而是如同一團光球翻滾着掠過房間上空——伏地魔錯愕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意識到不僅索命咒沒有起到作用,就連他的武器也被那個年紀輕輕的巫師用無聲咒奪走了。
“冰山火海!”沒有給伏地魔更多反應的時間,佩弗利爾高聲喊道。這是格林德沃的創造、兩個咒語的疊加,在火焰包裹着敵人的同時藍色的魔法堅冰禁錮對方身體,從而徹底限制對方的行動。
“奇洛教授已經死了——就在伏地魔利用他,並且強行佔據他身體的那一刻。”佩弗利爾難得冷酷的聲音震動着每一個人的耳膜,“所以你們還等什麼?!”
“……還在等什麼?”
鄧布利多的聲音也在同一刻響起,一道銀色的光芒從他的魔杖頭上發出,像罩子一樣一下子罩住掙扎中的人形。而連續兩個強大的魔法爲教師們爭取了時間和機會,在弗立維的帶領下,數十個攻擊的魔咒先後而至,狠狠打擊在那個剛剛被伏地魔佔據的身體上。
“以多打少……□□、黑魔法!鄧布利多!格林德沃!”伏地魔發出驚異、憤怒而痛苦的噝噝聲,他尖叫着,“所以你是打算這樣折磨我嗎?那麼如你所願——”
一道血紅的強光閃過,包括鄧布利多和佩弗利爾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暫時地閉上雙眼。在下一秒他們發現銀罩、藍冰和火焰從內部炸了開來,連同那個人形一起,炸成無數碎片四散飛濺。
“他在哪兒!”弗立維、霍琦、辛尼斯塔一齊尖叫着問,“他死了嗎?”
“不——”
一道黑霧突然從人們的腳下漫起,斯內普高聲喊道。他揮動魔杖,一頭銀色的牝鹿從魔杖頭部輕快地跳出,異常迅捷地躥向鄧布利多背後。而在那頭牝鹿追趕上黑霧之前,金紅色的鳳凰福克斯從天而降,眨眼間攔在黑霧前方,將那突然凝結成一條黑色大蛇的濃霧一口吞下。隨即它掉落到地上,化成了一團火焰——涅槃重生了。
“圍住它!”斯內普喊道。與此同時鳳凰的火焰中一股極其微薄的黑色輕煙竄出,伏地魔近乎輕柔的聲音像針一樣刺進每個人的耳朵:“好、好、好!我可終於看清楚你了……西弗勒斯!”
面色瞬間變得慘白,斯內普手上一頓,被教師們包圍住的黑煙立即從他的頭頂上方逃逸出去。
“真是好樣的,西弗勒斯!”懸在半空,黑煙形成一個非常虛幻的伏地魔的影子,“然而那是什麼新奇的配方呢,居然針對靈魂的藥劑?告訴我,告訴我西弗勒斯——我知道那是你的天才創作,但它讓我現在非常不舒服……”
“不,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那是我的配方——我的藥劑!”
突然被喊出全名,黑煙猛地一陣扭曲。但是在伏地魔能夠再度發聲之前,“魂飛靈滅!”佩弗利爾舉起魔杖高聲吼道。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的魔杖頭部激射而出,瞬間擊中那個黑色的幻影。只聽“噗”的一聲,黑煙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後一陣雕像或是其他東西碎片掉落的聲音,房間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現了一堆巖礫和灰燼,當中還夾雜了一些還沒有被黑色液體腐蝕乾淨的織物碎片。
“那是……奇洛?”好半晌,龐弗雷夫人顫抖地打破沉默。“那個人……他已經死了?”
她將詢問的目光對上校長。其他所有人,除了佩弗利爾,都做了同樣的動作。
然而鄧布利多只是輕輕地搖一搖頭,“不,他還會回來。”頓一頓,“這次依然只是重創,沒有致命。”
“沒有致命嗎?”弗立維喃喃地說,他隨即想起另一件事情,“那魔法石?那個人……黑魔頭說這裡放置的石頭是假!”
“是的,這是我跟尼可·勒梅以及佩弗利爾教授商量的結果。我們製作了一塊假的石頭,佩弗利爾教授又和斯內普教授一起提供了魔藥作爲再一重防護。伏地魔上了當。”鄧布利多簡單地解釋道,“至於真正的魔法石,出於安全的考慮,它已經在魔法部、威森加摩和梅林爵士團代表的監督下被銷燬。”
“藹—哦!”
“所以這裡的用途使命暫時就到此爲止。”鄧布利多說,聲音依舊嚴肅,不過不再令人感到巨大的壓力。“我想這裡留下佩弗利爾教授協助我一齊收拾殘局就足夠了。斯內普教授,請與龐弗雷夫人一起準備好鎮定類的魔藥,分發給我們所有的同事;霍琦夫人,請你與拜倫教授、門德爾教授一起細緻巡查一遍城堡;凱爾特伯恩教授,請和索緒爾教授檢查城堡外部、湖畔還有禁林;弗立維教授,請你同麥格教授、辛尼斯塔教授一起前往霍格莫德,把我們的學生安全地帶回來。最後,教師們,我們在這一天之中連續接待了兩位意外的訪客,而我希望學生們暫時只知道他們已經免除了布萊克的威脅。”
“是的,校長!”教師們整齊地回答,隨即迅速地離開,去做校長吩咐下來的事情。
而當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後,“佩弗利爾教授。”
“我想,接下來至少兩年的時間,伏地魔沒有太大的機會興風作浪,只要他的追隨者們不是那麼幸運地再次找到自己的主子的話。”
“是的,我也這樣認爲。”鄧布利多點頭。他看着地上的那堆灰燼,面容一下子顯出疲憊和蒼老,“太可惜了……奎里納斯——他本來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佩弗利爾輕輕嘆一口氣:“我們已經幾次給過他暗示,可惜他始終無法擺脫伏地魔的控制,思想走向了極端,無法改變這種註定悲慘的命運。”凝視着那堆灰燼,他搖了搖頭,“又或許,他只是被恐懼掌握了自己。”
“這就是我們無法知道的事情了”鄧布利多說。他彎下腰,將重生的鳳凰摟到懷裡,然後才揮動魔杖,逐一地將地下室的各種禁制撤去。哈利·佩弗利爾協助他完成這些事情。當他們撤去那個裝有假魔法石和劇□□水的石盆時,鄧布利多若有所思:“伏地魔會如此輕易的上當,也許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我們原樣照抄了他的思路——雖然沒有陰屍,但總體一致;加上本身時間的緊迫,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懷疑就朝着佈置好的陷阱跳了下去。”他的說法得到了綠眸青年的頷首贊同,“只是,我們是否也在某種層面上提醒了他,有關魂器的安全問題?”
對年長者思維的周密敏捷,哈利·佩弗利爾無法不報以讚歎:“您想到了非常關鍵的問題。這確實會提醒伏地魔,而且他也很有可能在發現魂器被毀時製作新的魂器。不過,靈魂不可能被無限次分裂,伏地魔不會忽略數字本身的魔力。另外,我們已經爭取到至少兩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相信我們會有更多收穫。”
聽到他的話,鄧布利多真正放鬆地微笑了起來:“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斷會是正確的,教授。”
兩人隨即加快手上動作,半個小時後,將地下室徹底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那隻地獄三頭犬真是可惜了。”當他們按原路返回,重新回到活板門上方時,發現大狗的屍體已經被某位教授收走了。“海格會很難過的……我想我們應該爲路威舉行一個葬禮,哪怕是最簡單的。”
“這完全合乎情理。”鄧布利多回答,“是一個好提議,哈利。”
他們隨即走出了房間——在他們身後,城堡悄然變化,那扇木板門一點點消失,最後徹底和周圍的牆壁混爲一體。鄧布利多和佩弗利爾穿過走廊,走向面對着城堡下開闊草地的巨大窗戶。當他們到達窗戶旁邊的時候,馬車帶着第一批興高采烈的學生回到了學校庭院。
“看起來每個人都收穫頗豐……”鄧布利多望着他們,藍色的眼睛裡露出真正的愉悅和慈愛。“我打賭那彩色的是蜂蜜公爵新出的聖誕大禮盒!——啊,說到這個,佩弗利爾教授,你聽到什麼特殊的聲音了嗎?”
佩弗利爾笑了起來:“是的,先生。我想麥格教授說得對,不僅是年輕的哈利·波特先生,任何人都不該輕易地錯過一天內的正餐——所以,一起去廚房?”
“而這,親愛的佩弗利爾教授,是我曾經聽過的最適時適地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