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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在一片混亂中過去了。哈利·波特不想知道爲了他,或者說爲了《預言家日報》那篇報道,格蘭芬多和其他三個學院在短短半天內發生了多少起衝突。倒不是說他真的不關心這些,只是即使只在這裡待了一個月,時間也足夠每一個一年級新生都認識到霍格沃茲全部四個學院都擁有的一項共同特點——護短。保護自己學院的學生是天經地義的行爲,更不用說這一次涉及到的不僅是“格蘭芬多的黃金男孩”,還有不管哪個學院學生都非常喜歡的魔法實踐課教授……後者讓學生們的態度顯示出兩種很明顯的傾向:“佩弗利爾教授那麼好,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有任何會被指責的行爲”,以及“佩弗利爾教授那麼好,所以我們不接受所有好處都讓哈利·波特一人‘獨佔’”。
哈利以一種非常平靜的態度歡迎了週日晚上“凱旋”回到格蘭芬多塔樓的羅恩·韋斯萊、西莫·斐尼甘、迪安·托馬斯以及一大羣格蘭芬多一年級男生。他們在韋斯萊雙胞胎的“教導”和“幫助”下,狠狠折騰了幾乎每一個被聽到在背後非議哈利和佩弗利爾的低年級生——不止包括斯萊特林在內的其他三個學院,這種行爲首先針對格蘭芬多學院本身——雖然這遭到了級長珀西的強烈抗議,不過到差不多晚餐的時間,格蘭芬多已經團結一氣並開始字面意義的一致對外。
相對於低年級,三年級以上的格蘭芬多學生表現要冷靜一些。不管這其中是不是有魔法實踐課分組的關係,他們的衝突基本稱得上“文明而有節制”。至少,他們沒有一個被教師們抓住扣分——相對的事實是,由於低年級學生在城堡各處過於密集的東躥西跳,格蘭芬多的記分沙漏裡已經沒剩下幾塊紅寶石了。
很難說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當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維護自己——即使他們最後的行爲已經遠遠偏離初始時刻的目的,比如從開始爲哈利·波特和佩弗利爾教授分辯到後來的學院競爭和個人私怨——但在哈利,他非常感激格蘭芬多們的好意,不過就個人而言,他不希望受到這麼高的關注。另外,他也知道雖然格蘭芬多們的對外態度很一致,但他們心中同樣藏着懷疑,好奇着自己和哈利·阿爾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關係。然而哈利知道在整整一個下午的“消失”之後,自己不可能繼續在宿舍享受他的安寧……必然應該在公共休息室面對那些用各種方式關心自己的同學。哈利不想讓自己的同學們更多擔心;另外,這也是很好的場所來向別人表明他自己的態度:他熱愛自己的父母,忠誠於父母,報紙上不過是些無聊的胡說八道。
同時納威和赫敏的陪伴讓哈利感到安心。尤其是他們和平時一樣,檢查一週作業、預習下週功課的安排讓哈利不僅有事可做,還很快就把思考和精力全部投注進去。三人的泰然影響了公共休息室裡的其他人。直到羅恩他們回來,格蘭芬多塔樓都處在一種非常寧靜和良好的學習氛圍當中。而接下來的時間,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變成了一個臨時的“實用小魔法”交流會場,互相講述和學習那些被證明“確實有用”的新魔咒和小竅門——毫無疑問地,韋斯萊雙胞胎是這場交流活動的主導力量。
最後,所有格蘭芬多在珀西·韋斯萊的催促下,在宵禁前回到各自的宿舍。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依然非常興奮,不能很快入睡。但是在哈利的宿舍,他的室友們大約是在城堡裡消耗了太多體力,羅恩、西莫和迪安洗漱後,幾乎是在把自己摔上牀的瞬間就睡着了。納威則是按平時習慣,跟哈利再次校對過明天的課表、要上交的作業後才道了晚安。他隨即熄滅了蠟燭。大概一刻鐘後,哈利聽到了四個速率不同,但都非常均勻的呼吸。
黑暗中,哈利·波特躺在牀上,凝望頭頂牀幔,很久都沒有睡着。他回想最近一週多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從上週五晚上跟阿爾法多在他的房間裡的小聚會開始,到這周魔法部的評估團在霍格沃茲的聽課考察,再到兩天前驚心動魄的飛行課,被獲准破格加入魁地奇學院隊,最後是今天的《預言家日報》。他覺得好像過去了很長時間,又好像什麼都沒來得及仔細感覺事情就飛快地過去了。他又仔細回想今天一天裡發生的事情,尤其是下午在海格的小屋裡,還有黑湖湖邊的談話——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哈利感覺下午到晚上那種安心的感覺消失了……他開始急切地期盼週一的來臨,同時又充滿了擔心:畢竟,除了這周魔法部教學考查這種特殊的情況,哈利·阿爾法多·佩弗利爾週一的時候是不會出現在霍格沃茲的。
——或許,他應該讓海德薇給阿爾法多捎封信去?不管信上說什麼,知道阿爾法多一定會回信,這都將是個極大的安慰。可是,這是否會給阿爾法多帶來更多的麻煩?哈利不能肯定。而且他也記得,德拉科·馬爾福兩次跟他說,雪梟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非常地顯眼。
他在這種期盼和擔憂中睡着,奇怪的是他居然完全沒有做夢。事實上他這一夜的睡眠質量很高,當他早晨六點十分準時醒來的時候,哈利完全感覺不到上週積攢下的那些疲憊。他收拾洗漱好,不意外地發現差不多同時起身的納威也完成了這些。兩個男孩像往常一樣去公共休息室跟赫敏匯合,晨跑,然後前往禮堂大廳。
這一次,哈利感覺到了那些目光——格蘭芬多的護短、跟另外三個學院間的摩擦衝突,對平復懷疑和好奇完全沒有幫助,它們激起人們更強烈的想要知道“真相”的慾望。不過,除了從自己的格蘭芬多同學那裡,哈利還從教師席得到了安慰:海格早早就坐在他邊角的位置上,向他用力揮着手;麥格教授,他的院長,向來嚴厲的面容在看到他們三人進入大廳的時候綻放出一個微笑;最後,鄧布利多,依然坐在居中的金質靠背椅上,正舉起裝了蛋奶的高腳杯衝他微笑示意,半月形鏡片後的藍色眼睛裡全是快樂的閃光。
但讓哈利感到驚訝的是魔藥課教授居然向他點了一下頭——輕快地簡直就像縮了縮下巴,哈利幾乎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但西弗勒斯·斯內普隨即緊皺的眉頭和向自己不滿的狠狠瞪眼讓他意識到某些事確實發生了。
遺憾的是他沒有看到阿爾法多。哈利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然後在格蘭芬多長桌邊坐下來。
他已經猜想到會是這樣……他唯一的希望是這不會給阿爾法多帶來太多的麻煩。哈利一邊咬着果醬麪包一邊這麼想。同時他意識到自己的鎮定不僅在格蘭芬多塔樓有效,也在霍格沃茲的禮堂大廳有效——當學生們看到他、還有他身邊的朋友們表現一如平常,他們的好奇心也不是那麼氾濫……可以保持在一個能夠接受的程度的。
於是這就像一個尋常的星期一早晨:有點熱鬧,有點吵嚷,休息日的興奮和倦怠還有一部分殘留,但又不得不對新的一週、新的課業打起精神;學生們在教師的眼皮子底下討論和抄襲作業,而教師們,像通常他們所習慣的,不去費力氣點破這種完全沒有技術含量的矇混過關的行爲。同時,教師們還要繼續對他們事實上已經司空見慣的,那些最後一秒鐘掙扎着離開被窩,頂着一頭沒梳的頭髮和一張瞌睡的臉,衣袍不整地就衝進禮堂大廳胡吃亂塞的學生的忍耐——比如羅恩·韋斯萊,大概就是這種學生的典型。
紅頭髮的一年級格蘭芬多狂奔進禮堂大廳,用媲美“光輪2000”的速度在格蘭芬多長桌邊安全着陸。在抓起培根三明治的同時從書包裡抖出羽毛筆和羊皮紙,羅恩一邊灌下南瓜汁一邊含糊不清地跟迪安校對魔咒學的作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衆人的眼光,直到猛然發覺嘈雜的大廳陷入詭異的鴉雀無聲的狀態。
阿戈斯·費爾奇,霍格沃茲的管理員正站在羅恩·韋斯萊的身後,帶着一臉下一秒鐘就要徹底爆發的狂怒表情。大部分學生沒有看到剛剛走到禮堂大廳門口的費爾奇被狂奔進來的羅恩帶得好似陀螺般團團轉的情景,不過他們能夠從管理員跌跌撞撞的動作中推測出大概情況。說實話,大多數霍格沃茲學生對此感到有趣——看到費爾奇出醜總是有趣的。不過,這一次管理員的表情讓人不由爲羅恩·韋斯萊感到擔心。
結果校長解救了被驚嚇得好像中了石化咒的羅恩。一片寂靜中他清了清嗓子:“親愛的費爾奇先生,你到大廳來是有什麼客人需要傳報嗎?”
“是的,校長先生。”費爾奇又狠狠瞪了羅恩一眼,這才轉身面向鄧布利多,“羅伯特·德·比奧福特侯爵先生在等候您的迴音。”
對管理員報出的這個名字,哈利、赫敏、迪安這些剛剛進入魔法世界的一年級學生並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對這個人需要如此鄭重其事的傳報感到好奇。但那些已經在魔法世界生活了不少年的,尤其是那些純血巫師家族的學生都頓時瞪大了眼睛,發出了不敢置信的驚歎。而教師席上甚至也有極輕極快的低聲抽氣:“比奧福特?梅林勳爵士團的前首席比奧福特?他不是早就死了麼?!”
“是啊,我以爲在十年前他最後一個女兒死去他就已經……難道這一個只是同名同姓?”
“不,阿戈斯剛纔報出了爵位——哦,這老頭簡直比野地裡的荊棘還頑強。雖然他已經很老了,但只有梅林知道他會被允許繼續活多久……”
鄧布利多無視同事們相當光明正大的竊竊私語。他的藍眼睛裡閃爍出明亮的光:“很好,阿戈斯,非常好。我希望你請立刻請比奧福特先生進來——當然,還有他的隨行人員。”他頓一頓,“至於另外的那些,我建議他們推選出一名代表,或者直接抽籤。”
管理員向鄧布利多微微欠一下身,他快速地走出禮堂大廳去完成校長交付的工作。
“哈利·波特先生。雖然你已經用完了早餐,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在這裡稍等一等。”鄧布利多隨即說,他的話很好地止住了哈利和他的朋友們的腳步。“我相信斯勞普特教授一定能夠體諒你偶然的一次遲到,尤其當我來代你向她提出這一點。”
“我當然遵從您的意願,鄧布利多教授。”草藥學教授兼赫夫帕夫院長立刻回答道。“但我是否可以猜測那與比奧福特先生的到訪有關?”
“赫比,我現在還不能很確定地回答這個問題。”校長起身,從教師席走下來,一直走到哈利的身旁。他藍色的眼睛凝視着那雙綠色的眸子,“哈利,如果一會兒看到麗塔·斯基特,你能夠控制自己不向她投射惡咒或是其他你輕易可以取得的東西嗎?”
哈利·波特嚇了一大跳:“校長,我……”
鄧布利多微笑一下,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又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猜想昨天你的表現已經證明了很多東西。不過,哈利,有時候我們能夠做的不僅是向大湖丟小石子……你還可以投進去很大的石塊,用漂浮咒就行。”
哈利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像有火在燒,耳朵裡也有熱氣冒出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事實上,雖然從開學的歡迎晚宴上第一眼見到鄧布利多開始,他就充分感受到鄧布利多的親切,但這種親切和他在哈利·阿爾法多那裡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他也許能夠很自然地接受甚至和阿爾法多調侃,但鄧布利多半是玩笑的話有直指人心的巨大力量。
“不過,比奧福特是個有點固執,有點守舊,不怎麼喜歡出格的老頭兒。在他面前表現乖巧通常更穩當一些。”鄧布利多繼續說下去,半點也沒看紛紛從教師席上走下來,快速走近他們兩人的霍格沃茲教師們臉上的表情。“事實上,我的建議是展示出你真正的自己,哈利,不管想什麼、怎麼想,對羅伯特·德·比奧福特都可以直說。”
“是的,校長。”哈利感覺很緊張。他完全不知道這位來客是誰,也不知道爲什麼鄧布利多要叫自己留下,同時教導自己如何面對他。“這位比奧福特……侯爵大人是一位大人物嗎,鄧布利多教授?”
藍眼睛的校長微笑,他推一推鼻樑上的半月形眼鏡,“當然,一位大人物,哈利。”他說,“看了昨天的報紙,我就希望他能夠來的——但是我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哈利·波特的感覺更加緊張,也更怪異。但他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站在校長身邊,和衆人一起注視禮堂大廳的門口。
感覺只是眨了眨眼,幾秒鐘時間,他就看到費爾奇帶着兩個巫師走進來。
——出乎意料的矮小,這是哈利在看到費爾奇引導的那個年長巫師時的第一感覺。當然,這種矮小不同於魔咒學弗立維教授近似侏儒的血統特徵,但他身材確實很矮小。而且大概是因爲上了年紀的緣故,他的背也不是非常挺直,拄着柺杖的他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老人。但是,當他擡起頭,與那雙深褐色眼睛視線相交的時候,哈利立刻感到了老巫師具有的強大力量。
“羅伯特,我的老朋友!”鄧布利多走上前去,同時張開了雙臂。在所有人面前兩人非常熱情地擁抱。然後羅伯特·比奧福特用柺杖在地上輕輕敲了兩下——立即獲得了他所希望的鴉雀無聲的音響效果——他向鄧布利多說道:“我知道我必須來這一趟。”他的聲音有着那種老年人特有的沙啞、緩慢以及細微的顫抖,“所以我給艾爾維·沃克先生派去一隻貓頭鷹。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很好心地陪同我來到霍格沃茲。”
當比奧福特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這位《預言家日報》的主編才上前一步,向鄧布利多行禮。“教授……校長。”
“很高興你能來,主編先生。”鄧布利多看着他,藍眼睛裡閃爍出銳利的光芒。但鄧布利多並沒有在他身上花更多的時間,他隨即轉向了比奧福特,“我更高興的是看到你再次回到霍格沃茲,羅伯特——要知道你在療養院花費了太長時間,長得幾乎能把你自己都忘掉。”
“顯然我沒有那樣的好運,阿不思。”老巫師拄着柺杖,慢慢地說道,“儘管我不想給沃克先生邀功,但是,確實是昨天的報道讓我想起來,我有些事情還沒有做完。”
“比如,見一見長大的哈利·波特?”鄧布利多微笑,撫摩着長長的銀色鬍鬚。“如果沒有記錯,上一次你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剛滿六個月的小嬰兒?”
比奧福特也微笑起來:“你的記憶力一如從前的出色,阿不思。所以,是的——爲我介紹你的學生,我們的哈利·波特先生。”
鄧布利多點頭,退後一步,向身邊的哈利伸出手,“羅伯特,這就是哈利,他被分在格蘭芬多,嗯,也是格蘭芬多找球手的第一候補……他會在明年正式參加學院杯的比賽。”鄧布利多加上了最後一句,而所有人都注意到,比奧福特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露出一個極大極欣慰的笑容。“而哈利,這一位就是羅伯特·德·比奧福特,柏林希爾侯爵先生,梅林勳爵士團的前任首席大魔法師。他爲三代波特主持了洗禮、婚禮和葬禮,見證了包括你在內的四代波特的出生——即使在巫師世界這也是罕見的緣分。所以,我的孩子,快行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