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你今天似乎與平日不同。”我無力地倒在轎內,行在前往御書房的路上,輕聲問。
轎外的高成沉默一陣,道:“娘娘,太傅大人從前對小的有恩,所以……”
所以他最終還是在猶豫過後,帶我到天牢,現在又帶我至御書房。
“不過……”他轉了語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什麼?”
“請皇后娘娘相信皇上對您是真情真意。”
如果真情真意,還會那樣對我嗎?我一直努力地剋制着強烈恨烈焰明的心,因爲我要連恨都不給他一分;爲什麼每個人都說他愛我,就連冬辰也說他是最愛我的人?我深深思索着,稍稍一嘆,沒有更多的話語。
高成的聲音又起:“奴才從皇上被封爲太子那年起,就一直服侍其左右,至今已有整整十三年,從未見他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更惶論他對任何事物細心至對娘娘這樣的……”
“你別說了,高成!”就算是有情,那也在他那麼對我之後,消逝殆盡了!
一片靜寂!
“高總管,你怎麼這時候纔回來?皇上議完事,回無極殿找不到皇后娘娘,正大發雷霆呢!”是先前送暖爐的那個太監老遠就招呼過來。
“皇上現在在哪兒?”高成問。
轎身略停了下來。
“無極殿呀!高總管,這……”
“快去稟報皇上,說皇后娘娘回來了!”
急促的腳步聲漸遠。
轎身的方向轉了轉。高成對我道:“娘娘,這就轉去太極殿。”
“嗯!”如果真是烈焰明暗中這麼對待冬辰,我或許是可以救得冬辰的,只是這一世,我都不會再幸福了。我哀慟着,慌慌然,不得解脫。
無極殿
滿殿通明,將寅時漆黑的天照得光亮如晝,秋涼似乎暫時走遠,只餘下融融暖意。
轎一落地,曉芙與秀兒雙雙伸手掀起簾子,左右扶持於我。踏過轎的前轅,擡着,烈焰明就站在殿門前,雙手緊緊交互着,因爲揹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臉面,只獨見他那與年紀極不相符的深沉、俊朗的輪廓。
“不用扶,我自己走!”我出聲摒退左右兩人,按壓住頭腦的暈眩,穩穩地朝他走過去,一步,兩步,三步……直到我與他站在同樣的高度時,裝作謙恭地道:“皇上,是在尋臣妾嗎?”
他分明感覺到了我暗中的諷刺,濃簇的眉跳動着,咬了咬牙關,薄薄的脣抿起了難看、憋悶的弧度。
“皇上不說話,就讓臣妾說吧!臣妾去天牢看望故人了。”我以犀利的眼神迎他的雙眼,我知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卻不知道他這雙美得迷死人的眼睛裡是否暗藏着對冬辰蠢蠢欲動的致命殺機。
他沒有逃避,沒有更多的話語,稍稍屈身便將輕靈的我抱了起來:“朕並沒有不讓你去見太傅,只是怕你見了更傷心,所以才下令隱瞞與阻攔。皇后以爲朕又在耍花樣了嗎?”語氣是那樣不屑與坦蕩,全無一星半點怒氣。這樣的風格並不像他,然而他是在以帝王的身份在和我說話。
宮女太監,支着燈籠走在前後。他抱着我沉穩有力地走在中間。我並沒有反抗,只是靜得不想說話。我太好強,太想與他作對了,太不想看到他狂妄得意的樣子,其實如果他不抱住我,我恐怕也是無法獨自走進無極殿的。“臣妾是以爲皇上在耍花樣。只不過,皇上要明白,冬辰不是別人,他是一心爲你,爲天下百姓的太傅,縱使有錯,也是爲你。”
我的話換來他接下來許久的沉默。
入寢殿,宮女太監執了燈。他將我安放至牀榻,親手爲我覆上絲被,清清冷冷地道:“朕知道皇后恨朕,但皇后也不必逞強與朕作對,兩敗俱傷有意義嗎?”
“不,我不恨你。”我要讓他知道,我連恨也不會給他,因爲他曾那樣不顧一切地傷害我。
“所以,也不愛我,對嗎?”他看穿了我,瞭若指掌地道。
簾帳飄蕩的影子將他的臉面掩映得有若夢幻,那雙眼波瀾不驚。我痛苦地看着他,總也看不清他的心思,“只要你放過他,我就永遠留在你身邊。”我沒有猶豫,因爲現實不允許。
“這個條件很誘人!”剎那間,他變得表情曖昧,揚起了肆意的笑,邪魔般的眼色幾乎又能同那一天劃上等號,冰一樣的指尖帶着異樣的觸感劃過我光滑的臉面。“你哭過!”
“只要你放過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爲了冬辰,我可以捨去一切,包括忍受他的侮辱,包括一輩子也不踏出皇宮。
“哈——哈——哈——”下一瞬,他的笑聲在空氣裡傳播放蕩,卻又深深地嘲諷:“花兒,包括你的心嗎?包括你的愛嗎?不要對我說,你不愛我,也不恨我,卻可以把什麼都給我。”
“烈焰明,難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難道得到我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嗎?你爲了這樣做,不惜拿兩個國家的和平做賭注,事情敗露又不惜一切地佔有我,難道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嗎?”我以爲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了,因爲他是帝王,註定了與所有人的不同。
“所以,你以爲是我要制他於死地,對嗎?”他認認真真地端詳着我。
“難道不對嗎?”我反問。
“所以,你拿你自己做爲我救他的交換,對嗎?”他的目光凜冽起來。
“難道不對嗎?”我再次無所在乎地反問。
“不對!愛情不是交易。”他歇里斯底地暴吼起來,震耳欲聾。
“你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果嗎?”我冷漠地笑道,看他受傷的樣子,心裡泛開一種報復過後的深切快感。
他頹喪着,俊臉十分陰鬱,眯着眼打量我好半晌,良久道:“花兒,其實你也不懂愛。”拉好紗帳,他冷笑着靜靜走開。
他說我不懂愛?這恐怕是全天下最冷的笑話。難道他懂嗎?寵我到極致,再狠狠地傷害我,這就叫懂愛嗎?
“花兒,我救不了他,他一定得死!”他的身影到了寢殿門口,突然鬼魅一樣丟下一句涼森森的話,將整個空間都凝固了起來。
他說他救不了冬辰,說冬辰一定得死!這話像一隻巨大的鐵錘一下子砸在我胸口,我只覺得體內血氣上涌,難過得連呼吸也緩不過來。我失敗了,烈焰明夠狠,他並不接受我的條件。冬辰,我的冬辰,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你一命?
我睜着眼,一動不動地趟在牀上,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救冬辰,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兩天,我只剩下一天半時間,要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救冬辰出來。烈焰明,是的,歸根結底還在烈焰明的身上,他一定可以救冬辰的。什麼九卿共議,不都是他一聲令下的事嗎?是他不想出手救冬辰,是他導演了這場戲,我要再去見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