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一腦門子官司,聞言不由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母后,父皇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我,我若是輕輕揭過此事,必然引得天下百姓不滿,甚至會引起百姓暴亂……”
“便是父皇,只怕也會對我不滿啊。”
“可若是不放過外祖父,只怕又會被人說我太過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外家都如此狠辣,將來只怕不會是仁君……”
“母后,你說我該怎麼辦?”太子苦着臉問崔皇后。
崔皇后愣了半晌,喃喃道:“可……可那是你外祖父啊,你外祖父一心輔佐你,你能有今天,也全是你外祖父的功勞。”
“如今你外祖父有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太子煩躁的點頭:“我沒說不管啊,可我要怎麼管,母后你給兒臣出個主意?”
崔皇后眼圈一紅,有些六神無主。
她這些年來一直依賴慣了自己的父親,遇到事情也習慣性的去聽從父親的安排。
現在突然間父親出事了,需要她來拿主意,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那……那你說怎麼辦啊?母后……母后不想你外祖父有事,也……也不想你有事……”她呆了半晌,訥訥的道。
太子失望的垂下了眼瞼。
母后和舅舅都是一樣優柔寡斷的性格,若不是父皇這些年後宮裡一直沒進什麼新人,以母后的性格,若沒有外祖父,根本不可能這麼些年來還穩坐皇后之位。
算了,原也沒指望母后。
太子煩悶的出了長樂殿,去了奉安殿。
這幾日他監理國政,第一次嚐到手握重權,運籌帷幄的無上快感,若不是遇上外祖父這件事,他想他會更加開心的。
還是先想辦法見見外祖父再說吧。
太子暗自思索着,進了奉安殿。
督察院自接了聖旨,親自押了崔向安進了督察院,並沒有講他下獄,而是選了一間乾淨整齊的房間關了起來,吃喝上也並沒有苛待他。
當然,該審問的還是要審,馮長生從崔向安進督察院的第一天就開始問話。
可惜,崔向安什麼也不肯說,不論馮長生問什麼,他都閉嘴不言。
街上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在傳崔向安私通瓦剌,是受了永嘉帝指使。
畢竟那個時候的崔向安還只是獻王府的一個長史,他沒有通敵的動機。
流言日囂塵上,四處民怨沸騰,縱然錦衣衛,東廠四處抓了不少人,可依然於事無補。
大齊宗室也坐不住了,頻頻進宮,探視永嘉帝,委婉的表示此事必須得儘快有個結果。
隱居深宮的太后,也去問了永嘉帝。
她是真的問,當着大齊宗室的面,詢問永嘉帝是否真有此事。
“自然沒有,”永嘉帝面沉如水,“朕豈是那種爲了權力地位就出賣國土百姓的人?”
太后輕輕蹙了蹙眉頭,神色卻十分平和:“哀家自然是相信陛下的,但作爲太后,先盛元帝的皇后,此事哀家自然要問個明白。”
“不過,此事也需儘快有個決斷,也好對天下臣民有個交代。”
太后交代完便走了,留下永嘉帝面色陰沉的坐在榻上。
西北的民憤更重,甚至還爆發了幾次暴動。
永嘉帝終於再也坐不住了,有天夜裡,派了汪直去見了崔向安。
汪直去的很低調,派人先通知了馮長生,調來了防守的護衛。
他和崔向安具體談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汪直走後,崔向安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當馮長生再次走進來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口。
“我要見皇后娘娘!”他擡起一頭白髮,聲音嘶啞的對馮長生道。
這是指望皇后娘娘能救他呢?馮長生暗暗撇嘴,不過還是將這個消息傳進了宮。
崔皇后終於被允許見崔首輔了,她這些日子以後擔憂着急,夜不能寐。
去見了陛下幾次,可每次她剛一開頭,情緒還沒充分到位,陛下就藉口乏了。
崔皇后明白,永嘉帝這是故意的,故意不給她開口求情的時間。
她又是失望,又覺得悲涼。
現在能讓她見父親了,她自然滿心歡喜。
等進了督察院,看到崔首輔頭髮全白了,整個人也瘦削了不少,臉上的顴骨更是因爲瘦而變得有些尖銳。
她眼圈一紅,眼淚便掉了下來。
“父親!”她悲切的喊道。
崔向安身子顫了顫,手輕輕的擡起來,半晌,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皇后娘娘,老臣以後怕是不能一直陪伴你了。”
崔皇后驚慌失措的站直了身子,去拉他的胳膊:“父親爲何如此說,可是陛下他……”
崔向安搖搖頭:“爲父早該預料到,也做好了終有一日要還的打算。”
崔皇后迷茫的看着他。
他苦笑兩聲,坐直了身子,神色嚴厲的看着崔皇后:“如今,明昊和太子都不方便見我,我有些話只能對你說了。”
“說什麼?”崔皇后望着崔向安,不自覺的繃緊了身子。
“這些話,你聽着,要一字一句的記着,不能輕易告訴任何人……”
深沉的夜過去大半,崔皇后才腳步闌珊的回了宮。
第二日,當馮長生再次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崔首輔已經死絕多時。
他的手裡,握着一份自己寫的罪過書,上面言明瞭他十八年前爲了自己的前途,爲了在當時的獻王世子面前立功,才勾結了瓦剌。
西北之戰之後,延安侯率兵北上,打敗了瓦剌,收復了六坐城池,卻在無意間發現了他私通瓦剌的證據。
他害怕被延安侯揭穿,情急之下,就與瓦剌合謀,害死了延安侯。
崔向安一封認罪書寫的極爲詳細,將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馮長生本以爲自己還要再跟崔首輔磨個十天半月的纔能有結果,現在推門進來,就發現自己期盼許久的東西真實握在手裡了。
他一時又是激動,又是呆愣,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連刑都沒上呢,崔向安這就招供了?甚至交代的還如此詳細。
信得末尾處還寫着此事乃他一人所爲,與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
馮長生摩挲着那張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