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老爺有些尷尬。
不,確切來說,他有些生氣。
他沒有想到,他女兒居然要叫他迴避,因爲單獨有話要和年輕的後生說。
不對啊,他的女兒向來文靜溫柔,知書達理,端莊大方,最是懂禮貌守規矩,怎麼可能對老父親有這種逾越禮制的要求呢?
他多想質問女兒幾句,但一對上她清澈透明單純期盼的眼神時,卻還是退卻了。
薛三老爺擺了擺手,“好好好,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他走的時候還貼心地帶走了伺候茶水的丫頭婆子,甚至連院子裡灑掃的老婆子也被他轟走了。
諾大的花廳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薛琬和連澈兩個人。
薛琬咳了一聲,“連公子不好意思,叫你白跑一趟了。”
哎呀,這開頭有些不怎麼好,不過拒絕男人這種事本來就不怎麼容易,沒開好就沒開好吧,把話說清楚就行了。
她頓了頓,“我其實以爲我們兩個的見面並不怎麼愉快,但是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居然覺得我還可以……”
這話說得也太直白了,不夠藝術,這麼說下去會不會傷害對方的自尊心?
不管了,繼續說!
“但是我想告訴連公子,我不可以,我真的不可以!你看,你出身名門,相貌英俊,才華橫溢,前途大好。你要什麼樣的妻子找不到呢?
但我就不怎麼樣了,我們從靖寧侯府分家了,如今我就是個普通的國子監祭酒的女兒。
我長得雖然不難看,但也就那樣,你是見過我堂姐的,我告訴你,我的容貌就是在薛家,也最多排第四。
至於才華,那就更沒有了!別人都誤以爲我是薛長安的女兒,必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跟你說這都是錯覺,這幾樣我倒還真的都學過,但學不會,我父親常罵我寫字跟狗爬呢!
至於前途,那就更沒有啦。
我是個退過婚的女子,外頭的名聲也不咋的,正常的公子哥一聽是我,都要往後退幾步的。
所以,我真的真的不是一個好妻子的人選。”
薛琬幾乎是低着頭將這些話說完的,畢竟拒絕人太難了,尤其拒絕的還是前世就直截了當對自己表白過的帥哥哥,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她說完都不敢擡頭看對方的眼神,怕看到那種傷心難過悲傷絕望的眼神,她會覺得難受。
果然,好半晌對面都沒有什麼動靜。
她忍不住偷偷地擡起頭,想偷瞄一下連澈是什麼表情,是不是在默默流着眼淚。
沒想到,對上的卻是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眸。
連澈的表情淡淡的,但是眼神卻很有幾分溫柔,他的笑意帶着幾分特有的冷淡,“你說完了嗎?”
噶?
薛琬很是尷尬,“嗯,我說完了。總之我就是這點意思,希望連公子可以明白。”
說白了,就是她不喜歡他,不想嫁給他。
所以,也請他以後別再找她了,甚至連一點半點的關注都不要給她!
之前她婉轉地拒絕他不懂,這次都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他總該理解了吧?
連澈點頭,“既然你說完了,現在該輪到我說了吧?”
薛琬伸出手來,“你說。”
連澈眼眸微動,“我想你恐怕是誤會了,我今日來找薛大人,並不是爲了要向薛大人提親。當然,我方纔也對薛大人表達了對薛七小姐的好感,但……”
他頓了頓,“我這次來,主要是有政務要找他。”
沒……沒有提親?有政務要找父親?
可是,表達了好感?
薛琬此刻的心情怎麼就那麼難受呢!
他分明也還是說了她擔心的話,可爲什麼顯得她那麼自作多情呢?
她咳了一聲,“我覺得,我們之間那麼不熟,最好連好感也別表白,這纔是互相尊重的方式,你說是不是,連公子?”
連澈笑笑,“我這個人心裡有什麼就會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掩藏。我對薛七小姐確實有好感,我覺得你聰明,可愛,美麗,有趣。這都是真心話,爲什麼要隱藏呢?”
他接着說道,“我也只是對令尊表達了這番觀點,我不知道哪裡有什麼不妥當的。不過現在我知道薛七小姐不喜歡這樣,那以後我會多加註意的。”
薛琬訕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她指了指外頭,“起風了,等會兒就會下暴雨,連公子你好像沒有帶傘,那還是趕緊回家吧,免得半道上淋了大雨可就不好了。”
連澈淡淡地笑笑,“薛七小姐居然還會預測天氣,真是聰慧不可方物,你的優點在我這裡又多了一條。”
他頓了頓,“你聽把話說完,我自然會告辭的。”
薛琬道,“那你快點說,等會兒真的要下大雨了。”
連澈笑笑,“出身名門,相貌英俊,這些都是投胎投得好,不算我自己的功勞。才華橫溢,雖然也有自己的努力,但天賦還是佔了大半,所以我也不敢居功。至於前途大好,在前途還沒有好之前,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他眼眸微動,“畢竟,有沒有前途,和有沒有堪配得上這前途的能力,是兩回事。”
薛琬愣了愣,這連澈對自己倒是有清醒的認識,不像某些人,別人喊幾句林君子便以爲自己了不起死了。
她抿了抿嘴脣,“所以呢?”
連澈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所以,我選擇伴侶時,從來不看對方是不是出身名門,相貌美麗。也不怎麼在乎才華橫溢,前途大好這種事。”
他的目光帶着笑意,就這樣看着薛琬,“我未來的妻子,只能是我喜歡的人。若是沒有這個人,我寧願不娶妻。”
噶?
薛琬暗暗有些唾棄,剛纔還說這個人老實呢,結果就說出這番話來了。
她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得,連大公子前世是相親成婚的,也算是閃婚,沒有什麼太深厚的夫妻感情,也就是他妻子過門沒有多久就過世了,否則的話,恐怕也是一對怨偶。
如今冠冕堂皇說得好聽,但實際上呢……
若不是她活過一世,說不定還真的被他騙了。
哼,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但下一刻,她的臉色就一下子凝重起來,因爲她聽到連澈在她耳邊說,“這個道理,我花了十多年才懂,琬琬,你要相信我這句話的誠意。”
琬……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