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暗道,老實人原來也有精明的時候,薛祭酒大人這一招高啊!
永安伯府鬧了世子與男鬼結冥婚這一出,實在是驚世駭俗,做得太難看了,簡直就是在往靖寧侯府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扇巴掌啊!
只要薛家還想在皇城的貴族世家中堂堂正正地擡頭挺胸,這口氣必是忍不得的。
薛家七小姐和永安伯世子的這門婚事,九成九是要黃的。
但如今這世道,對女子頗爲不公。
就算薛家七小姐好端端的,半分錯處也沒有,但一旦成了個退了婚的女子,那就永遠都要揹負退婚這兩個字所帶來的影響。
難免會有那嘴碎的說,“一定是薛七小姐有什麼隱疾,若她是個好的,永安伯世子怎麼會看上一個男人?”
如此,差不多的門第爲了避嫌,也爲了面子,定然就不大會考慮她了。
也就是說,薛七小姐恐怕以後再難找像永安伯世子這樣門第出身的夫婿了。
但這門親事,若是陛下親自下旨退的,結果可就截然不同。
連陛下都看不過眼,非要將這門婚事解除,那就全然是永安伯世子的不是,和薛七小姐沒有半分干係,她纔是那個最可憐的受害人。
再者,一門小小的婚事,居然還驚動了陛下,這說明薛三老爺在陛下心裡那是掛得上號的。
皇城這些所謂的名門世家,心裡可鬼着呢!
說不定,薛七小姐經這一事,非但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反而還會因禍得福,成了這些簪纓世家選媳的香餑餑。
王公公嘖嘖稱歎,“薛祭酒大人真是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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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薛祭酒大人明明心急火燎,但卻耐着性子陪着陛下在這兒說了半天的詩詞,原來爲的卻是這個。
不由得,他看待薛三老爺的眼神便從剛纔的恨鐵不成鋼,變成了欽佩景仰崇拜。
陛下也一時愣住了,“退……退婚?”
可憐天下老父心,站在老薛的立場,這倒也不難理解。
但他堂堂九五至尊,若是插手這種男女情愛小事,豈不是會讓人覺得他這個陛下不夠大氣?
薛三老爺抱着陛下的大腿不撒手,“陛下前日所作那首楊花詩,臣覺得尚有兩個字可以改動得。”
他說着說着,居然又淚流滿面起來,“但臣被女兒的事弄得茶不思飯不香,一時之間,也沒甚心情去改。”
陛下一聽,耳朵都豎了起來。
他這人對詩詞上的要求極高,又暗搓搓地希望自己的詩作將來能成爲傳世名作,所以就更加嚴格。
滿心希望,將來的莘莘學子們讀到他的詩詞時,都能由衷讚歎一聲,“果然是文成帝的詩作,簡直精美絕倫,讓人歎爲觀止,自嘆不如啊!”
咳咳,文成帝,他連以後自己的諡號都想好了呢!
薛三老爺見陛下有所意動,便又抓緊時機添磚加瓦,“臣花了三年時間編修的全詩詞大集,不日便要完工了。”
他頓了頓,“這三年來,爲了編纂這書,臣嘔心瀝血,日夜加趕,都不曾顧得上照顧小女,連她半年前不慎落水,差點丟了性命,臣也沒有好好照看。唉!”
陛下心裡有點癢。
他作爲一個愛詩詞之人,當然知道這全詩詞大集一旦問世,代表的是什麼。
那可是受到天下儒生追捧的大好機會啊!
老薛這時候說這話是啥意思呢?莫不成……
陛下期待的小眼神望了過去。
薛三老爺長長地嘆了口氣,“臣當初也是受了陛下的啓發纔打算要編修這書的,原本就打算書冊修編完成之時,就請旨在臣的名字前寫上陛下的別號。”
他搖了搖頭,“可惜臨門一腳,如今我女兒的事困擾我心,這書怕是再也沒有完成的時日了吧!嗚呼哀哉!”
陛下當機立斷,立刻捂住了薛三老爺的嘴。
“老薛,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我打小就是詩詞上的好友,你的女兒,就跟我的女兒是一樣的!”
他一拍桌子一跺腳,“退婚!一定得退婚!朕這就下旨退婚!”
天黑了,王公公送薛三老爺出的宮門。
和進宮時不同,此刻王公公對薛三老爺的仰慕就如同滔滔江水延綿不絕,如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到底,他還是沒有忍住悄悄地給薛三老爺舉了個大拇指,“薛祭酒大人,令愛的事能這樣圓滿地解決,真是大快人心啊!”
在今日過後,王公公可是對讀書人和老實人這兩個詞語重新定義了。
反正他可從來都沒有想到,堂堂國子監祭酒大人,天下儒生的表率,薛長安薛大人居然能做出那麼不要臉的事——抱陛下大腿不提了,居然還敢各種利誘陛下!
薛三老爺苦澀地笑笑,“今日也多虧王公公了。”
若不是王公公那番口燦蓮花的說辭,這事兒也沒那麼容易能成。
他對着漆黑的夜空長長嘆口氣,“唉,可憐我的女兒,年幼時就失去了母親,如今連親事也沒有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再找門親事可難,又複雜繁瑣,豈不是又要耽誤不少他做學問的時間?
長夜漫漫,靖寧侯府劉太夫人的春暉堂裡燈火通明。
永安伯府林家的事,家裡的人都已經知曉了,如今就在等薛三老爺回家,好做個計較。
靖寧侯最要臉面,出了這種事,他第一個想法就是要替侄女退親。
雖然他都已經想不起來這三房的七侄女長什麼模樣,但不管長成什麼歪瓜裂棗樣,那也是他薛家的小姐,不容被林家這麼欺辱!
侯夫人想法則又不同。
一來,永安伯林夫人畢竟是她的表妹,有親戚情分在,她總還是向着林夫人的,因此不想將事情做得太過。
二來,這倒黴催出事的,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女兒。
第三,因爲林夫人和薛三夫人的關係,那邊給的聘禮倒是豪闊,但自己這邊準備的嫁妝卻只是一般。人家林夫人早就說了,不挑這個理,所以她也沒有認真準備許多。
所以,若是薛琬真的退了婚,另擇了其他家的夫婿,那爲了避嫌,先前準備的那些嫁妝就有一部分不能用了,又要重新置辦起來,這又是一筆花銷。
家裡實在是窮,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薛二老爺倒是無所謂,他不信鬼神,頂多覺得林家愚昧了些罷了,倒沒有覺得這件事怎麼就不好了。
男人嘛,本來就是三妻四妾的,不過是和個鬼偷偷成個親,又沒什麼影響。
就算是被笑話,也是林家被笑話,反正他在吏部,可沒有被什麼人說什麼閒話。
退與不退,都可都可。
二夫人沈氏可就不依了,和侯夫人觀點不同,又絆起嘴來。
劉太夫人被吵得頭疼,擺了擺手說,“好了,這事兒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你們等老三回來聽聽他的意思,畢竟他纔是五丫頭的父親,他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頭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準備好退婚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