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4 葉流螢(10)
我接過首飾匣,按照筆順,鄭重地按出了“駱大春”三個字。
結果,匣子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愣了一下,難道我的推斷錯了?
略微一思考,我就明白了問題在哪裡。尼瑪我什麼糊塗腦子,這是大唐,我按的是現代簡化漢字,那能對嗎?
所以這一次,我自信滿滿地按出了“駱大春”的繁體字。
結果,竟然還是沒有反應!
匣子沒有反應,有反應的卻是旁邊站着的桂林的神情。
“你心裡的人,怎麼會是他?”他似乎是喃喃地自語,“我以爲……”
“你以爲什麼?”我感覺莫名其妙。
“啊,沒什麼。”桂林岔開了話題,“這……沒打開啊!看來你的秘密太秘密了,連你自己都騙過了。”
我的秘密?我心中忽然出現了一道亮光。
是啊,這是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只要說真話就可以了,反正不會有任何人看到啊!
“你轉過身去!”我對桂林說道。
他雖然神色驚訝,可還是聽話地轉過了身。
現在沒有別人看到了,所以我按照繁體字的筆順,在那塊底板上按出了三個字。
司-空-明。
所有按下去的方格“喀”地一下齊齊彈了起來,而那塊金屬底板倏地從中分開,縮進了兩旁的匣壁。
底板下的中空部分,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絹紙。白絹紙的下面,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我心裡一陣興奮,果然沒有錯,我想對了!
我先翻着看了看那小冊子,明顯是個三無產品。沒封面,沒出處,沒定價。應該是一本非法出版物。小冊子裡頭,密密麻麻地寫着豎排繁體字。還繪製着各種各樣的插圖。
小冊子裡面的東西很難懂。這顯然不是一本小說,這應該是那種傳說中的神物:武林秘笈!
再看那張白絹紙,上面畫的也是圖。我很擅長看圖,所以一看就明白,這是碗子山的地形圖。在這張地圖上,用硃色醒目地標出了幾處地點。
像是藏寶圖的樣子。我心中一動,我曾經推測過,在葉流螢壓抑的生命中。或許會有一些用於傾訴的秘密樹洞的。我有一種直覺,作爲這具軀體接管者的直覺:我想要找的,就是這個。
“秘密藏匿地?”耳畔傳來了桂林的聲音,“我可以一起看嗎?”
我汗了一個。這人早不知什麼時候轉過身來了,就算不讓你看,你也早就看光了吧?
“走,我陪你去找!”桂林興致勃勃地說。
“你,陪我?”我略微有些猶豫。
“放心放心,我的嘴是很嚴實的。而且,此事關乎鬼邪。你一個人去不安全。有我在,就護得住你。”
說着,他用指尖拈着一疊黃符。在我面前晃了晃。
“那好吧。不過這件事,請桂大哥不要跟任何人說起,跟我兩位哥哥也不能說!”
“當然當然。”
我嘆了一口氣。這位桂林大人,容貌氣質與性格作派怎麼這樣不配套呢?果然好偵探在性格上往往或多或少地有些奇葩。
事不宜遲,我們兩個當即着手準備,按地圖上標識的各個點的遠近位置設計好路線,帶了些必備的工具,就悄悄地出發了。
“怎麼樣,還是我陪着來比較方便吧?”桂林揹着我施展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了兩個崗哨,把我放下來的時候。他就有點得意洋洋了。
當他提出要揹着我的時候,我自然是斷然拒絕的。可他說出的理由是那麼充分。
“你到底想不想弄清楚了?碗子山的崗哨我瞧了瞧,佈局不是一般的好,憑你想過去又不被人發現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現在你這個樣子,也不適合再運氣提氣了,小心走火入魔!”
“那也不能……”
“不能讓我這陌生人揹着?小妹子,咱們也不能算陌生人了吧!第一次見面,就抱都抱過了,還是你主動的!”
“你你你!!!”
我感到一陣無語,這傢伙,怎麼這樣氣人啊!
可他已經在我面前蹲下來,把後背讓給我了。
“快點,再磨磨蹭蹭,天就亮了!我玉衡司沒有你這樣的俗女子!”
我鬼使神差地就聽了他的話了。也不知是他表揚聶秋遠佈置的碗子山的崗哨讓我心裡頭覺得暗爽,還是他的激將法管了用。不過伏在他背上,我總覺得哪兒有點怪怪的,似乎是上了什麼人的當了。
圖上的第一個地點,是一個廢棄的山洞。桂林點燃了火摺子走在前頭,我靜靜地在後頭跟着。這山洞一看就是很久沒人來了,壁角蛛網密佈,又髒亂又陰森。唉,要是我一個人的話,還真是不敢來的。
洞並不深,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盡頭。山洞最深處的石壁上,孤零零地雕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像。
菩薩的法衣上也結滿了蛛絲,可菩薩的神情依然是那樣寧靜而柔和,彷彿世上怎樣的苦難都不能攻破內心美好的結界。望着菩薩低垂的眼瞼,人的心裡也會不自覺地平靜。
在這樣的神靈面前,惡鬼也沒有辦法作怪吧?
可是這洞裡,什麼也沒有呢。
或許是我有點呆滯的模樣讓桂林覺得有趣了,他呵呵地笑了出來。
“阿螢,凡是發生的事都是有緣由的,你還忘了一件事情。你想想看,我們每次見面的時候,你都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嗯,說來也怪,每次我遇到桂林的時候,好像都是意識混亂的時刻,我清醒過來,都發現自己在……
“刨土!”我脫口而出。
他忍不住縱聲大笑起來。好在這裡非常偏僻,要不然,非把守夜人招過來不可。
他說得很對,凡是發生的事情都是有緣由的。葉流螢已經不在了,我的意識中,也找不到她留下的任何記憶。但是,我使用的是她的身體,人體,不僅大腦有記憶,肌肉,也是有記憶的。
這就是我在練功的時候爲什麼不自覺地用出了她練習過的功法,這是肉體的記憶,是自然的反應,而不是大腦的。我對於肌肉的記憶非常有感觸,每個練習過武術、舞蹈、體育項目的人都應當深有感觸。一個動作,一開始看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只要你笨拙地反覆練習下去,那麼總有一天,這個動作你可以無意識地做出來,而且,連幅度和角度都不會有差錯。這不是頭腦控制的,這是肌肉自己對這個動作的反應。
如果我在無意識中,在做着關於駱大春的夢的時候做的是刨土的動作,很有可能意味着葉流螢把關於秘密的東西埋藏在泥土中了。
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精神狀態的異樣,所以,她把這些埋藏地點繪成了一幅圖,以防有一天自己忘記。這幅圖,就是我手中的這張白絹布。
“所以,這次真的可以挖了。”桂林笑吟吟地捲起了袖子。
我們就在這蒙着蛛網的菩薩的腳下挖出了第一個秘密,是一疊蠟封的褪色的紙。
然後,桂林陪伴着我,一個地點一個地點地挖,一共挖了十三處,每一處都是寫滿字的幾張紙。
當我們把白絹布上的地點都找到,太陽已經升起,鳥兒鳴唱,天空澄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天氣。
最後一疊紙,是在山腳下一株巨大的海棠樹下挖出的。現在正是海棠花盛放的時節,晨風拂過,捲起片片落英。旁邊一條山溪靜靜地淌過,花瓣不停地掉進溪水,又被溪水送往遠方,淺淺深深的紅。
難怪我在夢中總會夢到海棠花開。也許這株海棠樹,正是那個姑娘獨自一人悲傷地思索時的唯一伴侶呢。
海棠樹,你一定知道她的故事吧?她原本以爲,你是知道她的故事的唯一一個吧?
海棠沉默不語,回答我的,唯有簌簌落花。
我在這巨大的樹下席地而坐,把挖出來的紙按順序排列了起來。不錯,這紙上記載的,滿滿的都是小女兒的心事,正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東西。
那就是,葉流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