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佐是和這條消息一起到達的,吉宗看着風塵僕僕的三郎佐,就開始走神,他的彙報倒真沒怎麼用心聽。他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就是最好的說明,這次很順利。
感覺到吉宗的注視,不知道她思緒飄到哪兒了,只是三郎佐越說越覺得口渴。忽然,一杯水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先喝點兒水解解渴吧。”
吉宗倒了碗水放到了他的面前,後者看了眼,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了。水,是溫的,在這種炙熱的天氣喝下去,雖然激出了汗,但回過勁兒的時候,就特解渴了。
“我已經找人做你說的那種鍋了,下次,就能煮茶喝了。”吉宗笑眯眯的說,三郎佐的視線粘着在她臉上,半晌才反應過來吉宗說的是什麼,是他說過的那種奶茶。他不慎優雅的抹了把嘴,見牙不見眼的笑了。
“行了,人都已經回來了,事情應該也辦的不差。放你幾天假,回去先好好洗洗,休息一下,改天再詳細說。”
三郎佐止住笑,看着吉宗,總覺得她有哪裡不同了,具體說不上來,只是眉眼和給人的感覺有細微的變化。他搖搖頭,心底暗笑,許是太久沒見着了。吉宗,不過和他每時每刻腦海裡的幻影有些許差異罷了。
“江戶的事兒,還讓人盯緊些,還有水戶、尾張、薩摩藩、加賀藩的一舉一動,都及時彙報。”吉宗沒注意他的怔愣,仍舊掛着笑道,想想那個見過一面的鍋鬆,粉雕玉琢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幼兒皇帝,不過是個傀儡罷了。要是有真心爲她的幕後主持還行,可惜了。近衛熙雖然有手腕,但畢竟是公家的人也不是親生的;喜世是她親爹,卻少些背景,出身差的壞處就顯現出來了。吉宗反思自己,也難怪一開始藩士們諸多爲難。就像一塊兒無主的肥肉,是人就想叨一口。
“還有大人的安全戒備,最近也要提高一些。”三郎佐眼神暗了幾分,叮囑道。
吉宗從善如流的點點頭,這方面,她總是遺忘,這是個人命不值錢的時代,暗殺也是政治手段之一,這種隨時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感覺,真不怎麼樣。對虧有三郎佐在側安排,不過,這也是她最初向父親討要人的根本原因。雖然不能說把性命託付他人之手,但是,有這層保障,總覺得睡覺都踏實幾分。她也驚訝於,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三郎佐的信任已經至此。雖然三郎佐和她是合作關係,也沒有認主,可是,她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接下來的日子,吉宗主要還是推進藩內改革,天雖然熱,該做的事情卻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吉宗閒時也看看各處的彙報,尾張、水戶、薩摩、加賀,都各有動作。
鍋鬆由靈元上皇賜名德川家繼,算是得了皇室的認同和支持,順利繼位。甚至,賜名和祝賀的詔書和賜婚的一起到達。靈元上皇把自己的小兒子,僅有五歲的八十宮一併送到了江戶。這個乳名爲“吉”的內親王,以未婚夫的身份,入駐大奧。
想也知道,這一切,是誰出的力。近衛熙和喜世,在此事上看來達成了某種協議,只是,不知道這種權力制衡能到什麼時候。哦,現在,應該稱之爲天英院和月光院啦,這封號,倒是和近衛熙的銳氣,喜世的柔和相得益彰。家宣將軍寵幸過的大奧男子,紛紛落髮,送出了大奧,各有分封,只是,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天英院近衛熙,和月光院喜世兩人,留在了大奧。他們一個是前將軍正室,一個是現任將軍生父,聽說,德川家繼的繼任典禮上,兩人分立左右。爲什麼是聽說,因爲御三家和加賀、薩摩等強藩,都未在邀請之列,甚至連進出自己的領地都受到了限制。
吉宗嘲諷的笑了笑,家宣和家繼母女倆的制約力可見一斑。家宣繼位,不過是推遲宣佈罷了;而家繼,簡直可以說是偷偷摸摸上任的。更何況,靈元上皇的賜名和賜婚,都代表了皇室的強勢迴歸和勃勃野心。
德川幕府,已經式微。江戶現在,甚至連表面的平靜都很難維繫,到處都是浪人,不管如何重罰,都難阻止。一時間,民心慌慌。
尾張在將軍家繼即位以後,又出了一任吃包子噎死的藩主。和家繼年齡相仿的五郎太,悄悄的離開了人世。吉宗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捏緊了手裡的紙條,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這個尾張,確實囂張,這舉措代表了什麼?對將軍繼位的不服?對兒將軍的震懾?不管是什麼,手段都過於剛烈了。
至於爲什麼不是將軍一方出手?答案很簡單,一個兒藩主對將軍的威脅明顯小於一個成年藩主。幕府對此舉竟然做了妥協和退讓,讓鬆平義行的長女,德川繼友,繼承了尾張藩藩主的位置。尾張的權利,名正言順的迴歸了鬆平義行一方。鬆平義行此人,是真君子還是真小人,已經不用再做評論。當然,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在幕府力量最薄弱的時候。
吉宗這才明白,並非鬆平義行真的想裝孫子這麼多年,實在是幕府對各藩都有制約,特別是在子嗣承繼上,還有血統。也就是類似爲什麼天朝皇室,格外注重宗室,也看重臣下的嫡庶。因爲,血脈一亂,許多麻煩,緊隨而來。而將軍一方的這種退讓,也給日後埋下了禍根。今天,你能承認一個藩的藩主在未認親的情況下改易;明天,你就得正視將軍位置也有旁支繼承的可能。
水戶的德川綱條,又一次遇到了襲擊,不知道她這次是否認對了仇家。反正,綱條自此,宅在水戶殿裡足不出戶,開始修訂史書。這是向前任藩主,德川光圀學習,只是,不知道她是最終畫虎不成反類犬。
吉宗化解了幾次有驚無險的襲擊,倒對薩摩藩的勢力改觀了。這種躁動的時節,薩摩藩卻老實的出奇,只是暗暗訓兵而已,沒有任何動態。彷彿在等待什麼,是時機還是某個人的命令呢?忽然,吉宗就想到了島津繼豐和近衛熙傳遞的那張紙條,是否說,皇室纔是薩摩背後的勢力?那皇室的隱忍和耐力,可真是不容小窺了。當然,這種猜測,最後終於在德川家繼頒佈《限制長崎貿易法令》的時候被證實,當然,這是後話。
加賀藩的反應倒是出乎吉宗意料,加賀藩前田綱紀和吉宗一樣,正忙着種薩摩芋呢!她也知道“發展纔是硬道理”麼?吉宗想,這人是不是也是穿越來的?
吉宗關心時事政治的時候,她的後院兒也是暗潮洶涌。
真宮理看看叔父木下激動的一直給他遞眼神,心裡忽然有些苦澀。在大利益面前,他算什麼,即使一直疼愛他的叔父,也不過如此。因爲皇室強勢迴歸,他的母親伏見宮貞致親王也悄悄傳信給他,暗示他要設法奪得吉宗寵愛,多傳些消息回家。
“家”?他的家在哪裡,紀伊不是他的家,平安京難道就是麼?家裡沒有問他在紀伊過的好不好,適應與否,現在,卻暗示夫家纔是他的後盾。妻子可以再有,母親卻只一個。是啊,皇室這是以小博大,他監視吉宗,傳遞j□j消息,即使被抓住了,那也不損失什麼。畢竟,他是已經出嫁的皇子,出了事兒,吉宗也要擔責任的,難免落個監管不嚴的口實。要是真的有了利好消息,那卻是整個皇室的勝利,所以,即便嚴謹如他的母親,在這麼大的利益面前,也難免心動。
真宮理捏着紙條的手,骨節已經泛白,木下卻因爲皇室的復辟計劃而激動着。真宮理心寒的想,皇子的身份給他帶來了什麼,早年拮据的生活,窮得真剩下一個身份。而他享受了這份榮耀也付出了代價,十二歲,遠嫁他鄉,妻子不信任不喜愛,地位甚至不如一個側室。日子終於有了轉機,他的母親,給了他生命和榮耀身份的母親,卻要求他“回報”家人!回報皇室!
他怒極反笑,這是所有嫁入武家的公家公子們的使命吧,也是爲什麼他們大多數活的悲慘的緣由。尊貴的身份,和妻子所謂的尊重下,有幾個人活得自在?大多數,連自己的子嗣都沒有,還要包容妻子對側室光明正大的寵愛。因爲,他們有身份,有尊重,就不能再去奢望其他的什麼了。可是,他們是換來了自己的利益麼?更多的,是他們的夫家得了吧!
木下終於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兒,蒼白的臉沒有一點兒血色,捏着紙條的手已經因爲用力過度而繃起了青筋。
“王子,王子,你可不要瞎想啊!這是機會,你是皇室的王子,是皇室的驕傲。只要皇室繁榮了,你想要什麼沒有?可別犯傻啊!”
真宮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眼淚卻被激了出來。
“叔叔,我之前一直怪吉宗看輕我,可是,家裡確實已經是賣了我,我哪裡有臉面叫人尊重!我過去的想法,實在幼稚可笑!”
“理,你別嚇我,你母王疼愛你,皇室又給了你榮耀,怎麼能讓你如此自輕。親王哪裡又賣了你?即便如你說的,那親王和皇室又得了什麼好處了?你的推測,總得有個落腳點吧。”木下急忙安慰他,皇室如果復辟成功,那公家的利益顯而易見。
“這就是證據!”真宮理舉起拳頭,紙條握在手裡,他卻因爲過於激動,鬆不開拳頭。
木下被噎得半晌沒回過勁兒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安慰道“別傻了,若成功,您的身價自然倍漲。”說完,他又打了自己的嘴,他說的什麼,都怪他高興得暈了頭,忘了掩飾。他如此說,豈不是真的印證了真宮理的話。
真宮理看着這張熟悉的面孔,他陪伴自己很久很久,久到母親父親的面容都不如他來的鮮明。只是,現在,他卻看不清木下的面孔。閉上眼,逼退了淚水,努力回憶着,記憶中的木下,也模糊了起來。他當木下是自己的親人,是長輩,也感激他陪自己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來。
只是,他過於自信,木下的陪伴是出於愛了,是啊,如果不是爲了關愛他,那又是爲了什麼?難道是監視,是督促麼?
他睜開眼,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明亮異常,讓木下不敢直視。
“即便成功了,我又會如何呢?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的日子又該如何繼續呢?”真宮理問道,木下只是喜悅於他的迴轉,哪裡注意得到他話裡的疏離和有別於以往的冷寂聲音。
“王子,您剛過十三歲生日,時間,是在您這邊的。”
真宮理看着木下雀躍的神情,好像皇室已經復辟成功,他身份的含金量又提高了。
“是啊,時間,我有多少時間呢。”真宮理輕蔑的笑了,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誰又知道意外何時發生呢。
木下當說通了真宮理,高興的直磨蹭手掌。“對,對,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真宮理撇撇嘴,也不說破,吩咐道“藩主也有日子沒來我這兒了,一會兒你去請請吧,就說來我這兒飲茶。”
“對對對,還是我的小王子有成算!迷死那個吉宗!什麼還不是手到擒來。”木下像是想到了什麼,附耳道“吉宗前些日子,已經沾了於須磨的身啦!她開葷啦!”不得不說,這就是上位者的力量。吉宗只是偶爾來真宮理這兒坐坐,風向就有了變化,畢竟,他有正室的身份,吉宗只要不討厭他,就有大把的人願意討好他。
真宮理的心擰了一下,故作不在意的說“是嗎?”
木下用力點點頭,好像得了什麼便宜“這女人一開了葷,那就收不住了,一會兒她來了,你就穿那套舶來的綢子做的浴衣!對!就是這樣,我現在就去吩咐。”木下邊說邊開心的掃視着真宮理。後者心裡像吞了個蒼蠅一樣噁心,但他還是點點頭道“就聽你的。”反正,他想要的結果,和木下要的一致,那,出發點是什麼,又有什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