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託關係想進伊呂波47組,現在都開始拼身高長相了,那歪瓜裂棗的都不行!我可算明白你一開始爲什麼要找相貌好的人去充數了。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麼,放長線釣大魚啊。你看看現在,這才幾天,伊呂波47組編制就滿了,全是健康陽光美女。”三郎佐連比劃帶揮舞的說着,有些激動。他昨兒去把自己人撤回來了,新補進來的,不剛滿員,外面還有排隊的。嘖嘖嘖,想想那場面就壯觀,記得奉行所的大岡忠相直撇嘴,這麼好的點子吉宗怎麼不讓給她?大岡忠相也舔着臉跟吉宗神情經費想換統一服裝,被吉宗否了。
“哈,你是沒看大岡忠相的臉色,那叫一個好看,青中帶紫,紫裡透紅。”
三郎佐自己高興的說了半天,卻沒有得到吉宗迴應,他停下步子回頭看看,吉宗正撫着肚子慢慢踱步,不知道在想什麼,剛剛三郎佐的話,她明顯沒聽到。
像是終於感覺到三郎佐的停頓,吉宗擡起頭,有些迷惑的看着停下來的人
“你剛剛說什麼?”她的臉上明顯寫着這句話。吉宗現在越來越容易走神,她穿着類似浴衣的衣服,沒有繫腰帶,頭髮鬆散的攏在後面,赤腳木屐,有些迷糊的看着三郎佐。
三郎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的眼神總是下意識的去看吉宗分外紅潤的嘴脣。咳咳,他掩飾的輕咳了一下,強迫自己眼光往下走,停留在吉宗的肚子上。現在兩人行走在院子裡,其他護衛都遠遠綴着,院子是吉宗的私人花園,出入口一堵,她就是光着,也沒人有意見。吉宗本來就怕熱,懷孕以後,更是覺得夏日難過,她十分懷念吊帶啊,短褲之類的衣服。只是,這些東西有種很遙遠的感覺,她眯着眼,覺得陽光有些刺目。
夏天就快過去了,秋天即將到來,她想要看到的成果,也即將展現。吉宗停頓了一下,繼續溜達,轉眼就把剛剛詢問三郎佐說什麼的事兒給忘了。三郎佐有些無奈也有些寵溺的嘆了口氣,又邁開步子不遠不近的跟上。
江戶的四季劃分並不明確,這似乎是所有沿海城市的寫照,明明是秋天了卻感覺比夏天還要悶熱,夜間蟬鳴弄得吉宗很難入眠。昨兒個白天,阿圓派了很多人用膠一棵棵樹把蟬粘了下來。吉宗知道了,沒有說什麼,有時候特權讓人感覺很舒適。她晃神回來,就看到幾名老中都無比誠摯的看着她,一個個眼裡的躍躍欲試和野心,讓吉宗會心一笑。因爲肚子越來越大,她把議事的地方都換了高椅子。這種事兒,自然是大家一直通過了,誰現在還在這些許小事上,和吉宗鬧彆扭。江戶和島國實際各方局勢如何不好說,不過在吉宗面前,這些人都平靜多了,很少有人當面找她不痛快。大家找彆扭的手段,都在默默升級。
吉宗看着幾人各異的神色,心裡想,老師站在講臺上看下面的學生時,是不是也這麼一目瞭然。誰在聽講,誰在走神,誰在做小動作,一清二楚,可下面的人卻都以爲自己做的很隱蔽。她看着衆人呈上的季度業績報告,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事,國王要找個最誠實的人,就給每人發了一顆種子,說來年誰的種子長出來的花長得最好看,誰就能娶他的女兒。來年,奼紫嫣紅的花開滿了廣場,只有一個男孩兒手裡捧着個空盆子。國王選了這個男孩兒,因爲,他發的種子是煮過的。
都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可眼前的幾位確實是能人,沒有米都煮出了大餐,只是賣乖邀功要資源的功力都不錯。她們躍躍欲試,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爲的什麼?不就是大佬這個位子或者更多的實權、資源。吉宗在她們面前掉了跟胡蘿蔔,讓她們不斷前進。吉宗忽然又開始走神,故事裡的國王,一定是看中了男孩兒的孱弱,一個上位者的繼承人,怎麼也不應該只看中誠實這一個品質。因爲,這項,真和當一個好國王,沒什麼干係。
如果吉宗原來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現在灰色的過渡區卻越來越多。就像她知道有馬倫氏的野心,也知道她的刻苦上進;知道水野忠之的精明,也知道她的隱忍;知道鬆平乘邑給鬆平忠勇下了絆子,讓其失了老中的位置,可也就是因爲如此,自己才能讓崛田正良頂替了老中的空缺;就更不用說大久保忠晴實則無能,可身後卻有大久保忠朝保駕護航。還有,大奧的戰事,古牟的殺伐果斷和於須磨的不再沉默。
吉宗現在已經不再爲這些感到悲喜,情緒上的牽動越來越少,她看到的,都是隱藏其間的可操作空間。有馬倫氏有野心卻沒有背景,正好可以作爲新勢力牽制舊勢力;水野忠之精於算計卻沒什麼雄心壯志,而且有世家在後面拖着出不了大錯;鬆平乘邑家世雄厚,幾乎壓制住了諸多鬆平;大久保忠晴無能,大久保忠朝相互,可後者不可能長命百歲,而至少,孩子長大前的十幾年,大久保家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而這些時間,對迫切希望騰出手來做些正事的吉宗已經足夠了。至於,崛田正良,吉宗看着她的報告,揚起了嘴角,這人,沒讓自己失望,不旺自己賭了一把。
有些事看上去兇險實則暗藏生機,有些事看上去安穩實則危機四伏,吉宗現在,更樂於從中獲得自己希望得到的,而不再沉湎於他們是否對,是否錯。
吉宗只是跑了跑神,下面的人心思也活動開了。
“大家做的都不錯,難爲各位了。”吉宗身子微微前傾,配合話語,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
幾個人有的鬆了口氣,有的因爲這不輕不重的話心生不滿。想她們豁上利益和臉面,只爲了成績好看,有一搏高位的籌碼,花費了多少心思。得來的,就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麼?
鬆平乘邑有些不服,她覺得自己把握住了吉宗的做事脈搏,她不就是想要實幹家麼?自己交出的業績,不值得她開口表揚麼?想大給鬆平氏,是江戶幕府最饒勇的一支,吉宗不重要也就罷了,還要諸多試煉麼?她們家在江戶可是說一不二的,要不怎麼歷朝歷代都坐穩了老中的位子。想到這兒,她驕傲的抿緊了脣,可是,又想到了大岡忠相和吉宗上任後町奉行系統的諸多改革,她的脣角又垂了下來。江戶,早就不是半年前的樣子了,誰家,也不可能再一家獨大威脅到江戶治安。吉宗的手,不着痕跡的切斷了各家各派的聯繫。
大久保忠晴瞄了眼吉宗的肚子,對吉宗的褒貶不那麼在意,母親大人說了,只要弟弟的孩子茁壯成長,她們就大有可爲,所以,她埋低了頭。
水野忠之鬆了口氣,這些日子的辛苦總算沒白費,至少,沒有什麼大錯。她管着錢,看似是肥差,可是,吉宗的私庫、幕府的大庫都不充盈,難免捉襟見肘。能得個不錯,她已經能踏實睡一覺了。微微有些跑神,想總算忙過這個季度,能騰出手來忙忙洋平的婚事了。至於樹,早被識時務的久野家主接回去了。這種人留在江戶嫁人,那不是結兩家之好,是埋禍根啊。
有馬倫氏微微嘆了口氣,還是失之交臂了,雖然鏡勸慰她,可她終歸還是存了心思。只是想想自己還年輕,必能掙得一份前程。又攥了攥拳,重新鼓起了幹勁兒。
崛田正良像是察覺到吉宗的眼神,稍一對視,又俯下了頭。她早在吉宗讓她出任老中位置的時候就有所覺悟,只是沒料到來得這麼快,她對前途有些迷茫,可是心底也有壓制不下的躍躍欲試。人生在世,誰不想立於人前,爲人傑!想想曾經輝煌一時的曾外祖母春日局,再想想崛田家這些年的沉寂,她忍不住擡頭,又看了吉宗一眼。
吉宗也沒多少什麼,只是簡潔的扔了顆炸彈下去。
“內閣不可無人主事,我這肚子一天天大了,說不準何時就要分娩。只是,考校了你們衆人一番,都有些差強人意,並無誰最合我心意。”
衆人聽了,心裡一緊,這是挑動着她們繼續埋頭出死力幹活兒啊?吉宗當她們傻啊,有胡蘿蔔吊着可不能總吊着啊,這辦法用一次管用,總用,就沒有誘惑力了。
誰知,吉宗沒讓她們爲難,接着說。
“矬子裡面把將軍,我看崛田做事還算縝密,就讓她暫任大佬一職吧。正式任命,還看她出任後的情況,等我分娩後再定奪。”
衆人紛紛擡頭,這,這大佬還有試用的?人都上去了,不出大錯,用什麼理由往下擼。你直接任命得了,耍什麼花槍?可,要直接任命,她們還真有話說,現在這樣,吉宗說明是暫代,誰也說不出什麼。崛田正良心裡苦笑,吉宗這真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給了她實權卻不下死命令,還替她樹敵。估計分娩後,她也能安心養胎了,大家估計之後一段時間都得忙着給她下絆子。
大久保忠晴雖然沒料到吉宗做了這個決定,可母親說過,無論出了何事都不要立下決斷,都得和她回去商量,所以,她依舊一副自以爲淡定的表情。可在場的誰不知道她就是個繡花枕頭,一番鄙視,不指望她出頭。
有馬倫氏看到的是崛田的背景,神話一般的春日局,出任過大佬的崛田正俊,可謂家學淵源,這就是目前的自己所欠缺的,輸給崛田,她倒沒什麼不服氣。她不是自己的能力輸給她,是敗在家世上。
而家世出衆的鬆平乘邑,也沒了脾氣。崛田正良處事讓人挑不出錯處,幾乎各家大名都和她交好,這點兒好人緣和低調行事高調做事的本事,是她欠缺的。而且,崛田家上一代家主也算對大給鬆平氏有恩。而且吉宗說明是暫代,她一時間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水野忠之心裡鬆了口氣,衆所皆知,崛田正良和前田綱紀的私交最好,以後拉贊助的事兒有着落了。
只是,幾個人最後還是把目光遞給了崛田正良,後者從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衣服,恭敬跪拜在了地上
“臣,崛田正良,謹遵將軍大人命。”
衆人看她應承的爽利,心裡也沒了懸念,至於是遞梯子還是抽梯子那就邊走邊看了。
只是,坐於首位的吉宗皺眉,想,這桌子椅子的,不適合跪拜,她連崛田正良的頭頂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