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富士山噴發引起的餘震過去,海嘯也差不多退了,吉宗想不透兩者的聯繫,是先海嘯引發的富士山噴發還是反過來。大自然的力量總是讓人驚歎,讓人心生敬畏。潮水退了下去,吉宗站在高處望下去,都是沙石泥濘,哪裡還有田地房屋。幸好是在夏日,人們的居所還不是當務之急,後來趕來的醫生也就位,防止了疫病。死了的人和牲畜,都仔細的掩埋了。
吉宗聽取了下面的人對災後事宜的安排,這才放心返回。“這麼頻繁的海嘯引發的災情,就沒想過建個水壩岸堤什麼的麼?”她也是見下面的人處理此事很有經驗效率,纔有此疑問。有精力善後,何不在事前提防?這裡的主事者,一般都是家族式的,不存在輪替崗位什麼的,既然都是自己的事兒,幹嘛不永絕後患。
“這,回藩主,哪有在海上攔壩的?”主事的人也是苦惱,這藩主下來與民同樂了這麼久,也是個不好糊弄的,可這在海上建壩,又不是在田裡攏個水渠那麼簡單。
吉宗倒也看出她的難爲,道“江戶城不就是填海填出來的,填海都填的,築壩又有什麼?”也知道這樣大的工程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眼前人說的算的。她此行收穫,首當其衝就是要組建一個有效率的團隊,多挖掘可用之人才是當務之急。還有,就是財政,一定要擺平,纔有餘力修壩,搞民生。吉宗回府的路上,心思倒是活泛多了,心想還得招點兒搞技術的,像築壩、觀天象之類的,不知道在這裡有沒有好這口的。
她一路在心裡暗暗籌劃,路途倒顯得比來時短了許多,天也晴了,但卻沒有前些日子的悶熱。想來也是這異常的災難帶來的反常天氣,騎着馬,迎面吹來溼潤的海風,吉宗覺得自己放鬆了許多。她和有馬兩人往回走沒有那麼急,將近傍晚的時候,纔回了府。只是,吉宗剛讓人牽走了馬,就有一行人攔住了她的去路。也是這時候,她纔想起,前陣子,她好像娶了正室,已經禮成!
“還請藩主移駕,王子正在等候。”來者話語裡隱隱有些不滿,語氣有些生硬。吉宗看看有馬識趣的退了下去,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狽和來人的迅速,不禁皺了眉頭。自己這前腳剛進家門,後腳就被人堵住,這還是自己的地盤麼?這些人實爲相邀,卻怎麼也看不出多少敬意。
“主子,您回來了。”此時,阿圓也帶着一路人,趕到了。吉宗第一次,對阿圓的能力產生了些許懷疑。她質疑的目光剛掃到阿圓,阿圓就知道了主子爲何不滿,趕忙解釋道“主子,您回來的消息屬下也是剛剛得知。府裡無人知曉的,這些人,是日日等在此處的,一等就是一天。”
阿圓真誠的微笑着,對她熟悉的吉宗卻從中發現了不對勁兒。“你去安排安排,我要先沐浴更衣,再送點兒簡單的飯菜來。”她走向阿圓,阿圓衝她眨眨眼。
“藩主大人,還請移駕,王子住處也可沐浴更衣,小的們也能煮飯。還望您看在王子自入府以來,就獨守至今,先去交代一下。”來人也不甘示弱,不顧吉宗的忽略,又上前一步道。
“嘖嘖,又說嫁進來,又一口一個‘王子’的。”阿圓小聲的嘀咕着,音量卻正好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
“阿圓。”吉宗出聲道“我趕了一路,身子很是不爽,剛剛的吩咐你沒聽到麼?”她倒不是故意爲難她這個剛進門的“丈夫”而是,她一聲狼狽也不合禮儀吧,再說了,即使自己這段日子有所忽略,也不是他一個下人可以甩臉子的。再加上,她剛剛“被結婚”了,她還有一肚子疑惑呢。
“是!”阿圓狗腿的上前,半鞠躬引着吉宗往前,比往日每一次都殷勤。垂下的頭,向後看着那行人難看的臉色,小人得志的笑了笑。
“主子,您是不知道,這幫人太囂張了!”阿圓顧不得吉宗不喜歡有人在她洗澡的時候在側,扒着一人高的浴盆倒苦水。吉宗衝了涼,覺得不解乏,簡單用了點兒飯,又泡進了浴桶裡。她就說嘛,好端端的在門口等着她,阿圓習慣了敷衍她還帶着人去迎,現在更是燒了一浴桶的水讓她泡澡。感情這兩撥人是要搶着訴苦,這事倒真是,誰得了先機,就佔了優勢,後者難免被人先入爲主。
吉宗擰了塊兒帕子捂在臉上,停下來方知這十幾天的疲憊,想想災後的重建問題,她又覺得任重而道遠。她在浴桶裡泡的迷迷糊糊的,又舒服又睏乏,又清醒又混沌。
“主子!”阿圓終於停下了喋喋不休,發現了主子的走神,有些埋怨但也有些心疼“主子,你不是睡着了吧!”
吉宗掀開帕子,蒸的滿臉潮紅,看向阿圓的眼神都有些朦朧了。得,這是都白說了!阿圓嚥了口唾沫,替自己的口舌不值。
“主子,說歸說,你還是去看看那位吧。”阿圓努努嘴,指向一個院落。倒不是她小心眼兒,而是這王子出身的,來了就要獨佔最好的院落,她不強硬點兒,主子的東西都要被他們送院子裡搬出去佔了主子現在住的院子了。鶴君囂張不囂張,也趕不上這位啊!人家也有話說,鶴君和我們主子能比麼?鶴君頂破天是個將軍的兒子,我們主子是王子!知道嘛!將軍見了也要禮遇的。
阿圓更氣憤的在這兒,你說這將軍都主政這麼多年了,眼瞅着就要第六代了!平安京那邊還自詡出身高貴,公家總要壓武家一頭!你高貴,你有身份,你別自己巴巴的趕來啊!急什麼啊!咱們也沒準備好迎接您不是?來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誰不知道公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在明白人面前你裝什麼裝啊!天皇一年纔拿多少供奉,你不過一個親王兒子,攤到你身上,一年有幾十石不?看看你們來時的行頭!還得按照武家的規矩來,出行儀仗都得將軍說了算,到這兒囂張什麼?誰也沒想笑話你們,瞧輕你們。可你們能不能別淨幹些讓人瞧不起的事兒啊!作威作福的,這主子還沒開口呢,你頂多半個主子,張什麼嘴,上嘴脣一碰下嘴脣說的話倒輕巧,還越過主子去了不成。到這兒發泄多年被將軍管制的不滿,報復社會來了,切。
阿圓的氣勢被吉宗泄了,也懶得再把這些圈兒話來回的說了。這些天,她感覺自己都快趕上怨婦了,讓那院子裡的人都快折磨的精神分裂了。你周到,他們就上臉什麼話都趕接,什麼口都敢張;你敷衍,他們就橫眉冷對千夫指,好似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公事公辦,他們就說你剋扣他們,沒這個規矩,規矩如何如何,好像只有公家的人才懂規矩,武家的人天生就是野人似的;你對他們視而不見,他們也能衝到你面前來挑釁。那什麼王子身邊跟來的那羣男人,哪是男人?簡直就是一羣會移動的問題製造機。你總不能打他們吧?好賴還有主僕之別,還要看在主子的面子上,給那人留點兒體面不是。
“總之,主子,您這是孽緣啊!當時在河邊上,這仇就不知道是怎麼結上的!”阿圓見吉宗終於從浴桶裡泡的粉紅粉紅的爬了出來,認命的捧上了衣服。吉宗還是習慣自己動手,謝絕了阿圓的幫助。
“什麼河邊?” 吉宗停下手裡的動作,疑惑的看向阿圓。她是沒聽進去阿圓剛剛都說了些什麼,但有關的信息她還是要掌握的。不然,一會兒去見自己的“丈夫”多被動,多尷尬啊。
“大井川啊!主子,你還記得那個有幾分姿色卻隨便拋頭露面的公子麼?還有他身邊那個活像從麪缸裡撈出來的老男人!”阿圓知道主子一句都沒聽進去,已經出離憤怒了。
吉宗被阿圓的描述逗笑了,不過也形象的讓她想到了一對主僕。先闖入腦海的,就是那個眉間一點殷紅的男孩子,還有那雙含嗔的柔媚雙眼。進而想起了大井川邊上,渡河那一段兒。也想起了阿圓和那男孩子身邊人的嘴仗,阿圓這是還不知道那孩子跟德川綱條眉目傳情呢。就這麼嘴下不留情,要是被她知道了,還不得說的更兇。吉宗玩笑的想着,卻覺得不對,不對吧,這不是嘲笑自己被人帶了綠帽子。
輕輕把溼發挽了個髻,用根木簪子一別,一如她平時的樣子,赤腳踏上木屐,穿着白色的浴衣,問“哦,是他們啊?”對於吉宗難得的一點兒呆愣,阿圓捂嘴笑道,別懷疑,他們就住在那個院子裡。阿圓隔空點了點!倒是識貨,選了鶴君生前的院子!挑來挑去,又是風水又是朝向的,說到底,還不是看華麗不華麗。“主子,您去了可得小心,像您這樣娶了王子的,那同不同房,還得他身邊的老男人說了算!”
吉宗臨出門,阿圓在她身後幸災樂禍的來了這麼一句。吉宗腳下一個趔趄,險險站住,繼續前行。摸了摸鼻子,心想,,看樣子這幫人是真把阿圓得最狠了,可見他們功力不一般。正了正衣衫,鄭重的向那個院子,向她的夫君走去,可是,她鬆散慣了,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穿着本身很不鄭重,而在一些人眼裡,這會上升到態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