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復仁這樣說，方啓明連背上的揹簍都沒有來得及放下來於是便急急忙忙的去查看羅生的情況了。
只見羅生虛弱的趴在牀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虛弱，他的嘴角隱約可以看見一絲鮮紅色，應該是剛吐完血不久。
羅生看見方啓明，嘴角掛着一絲血絲，苦笑道：“方先生，你說我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
羅生本省長得就十分清秀，如今蒼白脆弱的掩蓋倒叫人生出幾分心疼來，說實話，方啓明是一名醫者，看着自己的患者如此痛苦，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於是道：“這樣活着是沒有意思，但是我想你這麼多年來應該還沒有看過外面的天空吧，難道你不願意出去看一看？”
是啊，自羅生生病以來，他就再也沒有踏出過羅家的大門了，平時偶爾到院子裡散步，看到的天也都是陰沉無比，不過，他已經這個樣子了，又怎麼能奢求未來的日子呢？
羅生苦笑一聲，道：“我又何嘗不想呢，只是我這身體你也是知道的，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羅生一臉的消極，對未來完全不抱有希望，方啓明嘆一口氣，他雖然是醫者，醫得了人的病卻醫不了心裡的病，於是道：“你大可不必這麼悲觀，我已經取到了夜明砂，你的病情應該會有所好轉。”
方啓明看了眼站在門邊的羅復仁他們，於是小聲地問羅生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否每日都在飲血？”
聽到方啓明這樣說，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看着方啓明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道：“沒錯，我父親和爺爺每日會端一碗鮮血過來給我喝，其實我是不願意的，但是他們說這是從後山中的那些猴子身上取的血，喝了對身體好，我縱使千般不情願，也不能違揹我父親和爺爺的一番心意。”
後山上猴子的血。
也真是可笑。
方啓明嗤笑一聲，目光灼灼的看着羅生，問道：“你相信這些？”
羅生不知方啓明爲什麼會這樣問，於是歪着腦袋不解的看着方啓明，問道：“我當然相信啊，方先生何出此言？”
看着羅生臉上這一臉天真的樣子，方啓明便知道他是當真不知道這件事情，看來羅家父子將羅生保護得倒是挺好。
方啓明神色淡然，將藥箱中的夜明砂取出來，道：“沒什麼，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這時候，羅復仁走上來，看着方啓明有些猶豫的問道：“方先生，不知我孫兒的病如何了？”
剛纔羅生突然又吐了那麼多的血，可差點把他給嚇死了。
羅家就這麼一代單傳，若是羅生出了什麼事情，那麼他羅家可真算是斷了香火了。
方先生將夜明砂沖泡在水裡面，又佐以自己加的幾味藥材，攪均勻了之後遞給羅生，又接着對羅復仁道：“有我在，他自然不會有什麼事情。”
其實這件事說來也奇怪，方啓明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般冒着性命危險只爲了救羅生一命。
若說這僅僅是醫者仁心，就連方啓明自己都十分的佩服自己呢。
聽到方啓明這樣說，羅復仁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這樣便好，聽犬子說今日方先生上山採藥遇到了危險，可曾受傷？”
方啓明當然知道這隻老狐狸並不是真正的關心自己，於是道：“無礙。”
羅生服下夜明砂之後臉色果然比之前好了許多，羅復仁見了大喜過望，於是連忙誇讚方啓明道：“方先生果然是神醫，這一碗藥下去，我孫兒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方啓明不想與這隻老狐狸過多周旋，於是道：“神醫二字方某愧不敢當，如今令公子的氣色好了許多，方某也能放心了，爬了一天的山，我先回屋休息片刻，你們切莫來打擾我。”
羅復仁點點頭，連忙道：“當然，方先生辛苦了，要不要我叫下人燒些熱水來給你泡個澡？”
方啓明現在可沒有心情泡澡，於是拒絕道：“不用，別來打擾我就行。”
正當方啓明準備離去的時候，這個時候羅生卻突然拉住了方啓明，他看着羅復仁，道：“爺爺，我有些話想單獨對方先生說，您能不能先出去？”
羅復仁向來對羅生是疼愛無比的，於是便出去了，留給羅生和方啓明兩個人的獨處空間。
方啓明被羅生拉着十分的不習慣，擔又不忍拒絕他，於是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羅生即使是已經吃過了夜明砂，但是他的臉色仍舊十分的蒼白，他靠在牀上，露出一個絕美而又淒涼的笑容，道：“方先生，我知道這很無禮，但是，求求你，不要救我了，這樣活着實在是太痛苦了。”
誰都不能體會整日只能躺在牀上的那種痛楚，他們從來不知道，每天喝血，泡在血水中，令他有多麼的難受，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在這個院子裡，從未踏出過羅家大門一步，他甚至都快忘了天空是什麼顏色了，每日伴隨着他的，永遠只有無盡的痛楚。
其實羅生早就不想活了，只是這麼多年來他的父親和爺爺一直盡心照顧他，所以他不忍心丟下他們罷了。
如今就連外面請回來的神醫都說了這是不治之症，那還有什麼繼續治療下去的必要呢？
與其這樣活着，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這樣，最起碼他的魂魄還能到外面去看一看，去感受一下外面的鳥語花香。
羅生一心求死，而方啓明卻一心想要救他，這是多麼的可笑啊。
其實方啓明也理解他，這麼多年像個廢人一樣活着，換作是誰都受不了的，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那便是活着。
活着纔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最難做的事情。
方啓明將羅生的手推開，道：“你想死？其實很簡單，按照你的病，只要你稍微重重的往木頭上一撞，你便會流血不止，最後失血而亡，但是，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爲了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