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留下遺訓的那個老祖宗,慕容雪兒
還有你,慕雪兒姑娘,你是真的喜歡蘇白齊麼?易水寒看出了李淺陌想要套話的意圖,便認爲是李宗才的計策,乃至於認爲李淺陌假裝無意的說出慕雪兒對蘇白齊神魂顛倒都是刻意爲之的。
而此時的慕雪兒卻從李淺陌的身上想到了當年的自己,自己今年十五歲,剛過及笄,卻已經在沁香樓呆了七年了,八歲那年,自己和李淺陌一般大的時候,便被亂世中無飯可吃的父母賣到了青樓,從此便沒有了孩子的樂趣,每日裡都是學琴學曲,強顏歡笑,還要時而忍受老鴇和龜公的喝罵毒打,直到自己十四歲第一次登臺獻藝一炮走紅纔算好一些,只是,自己的未來當時還是一片黑暗,待到破瓜之年,也許自己的貞操就要被老闆喚作幾百兩銀子了,自己也要成爲一個行屍走肉的真正娼妓。
正在自己對未來無力改變之際,李宗纔來了,他用五千兩銀子替自己贖身,把自己帶到泉城,告訴自己要喜歡上那個叫做蘇白齊的公子,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姓蘇的,自己也只是聽客人偶爾提起過十年前名動天下的那位蘇大公子,當時自己還以爲蘇白齊會是一個多麼猥瑣,多麼好色的男人,自己要把貞操給這個男人麼?多麼的不甘心不情願,只是李宗纔對自己有大恩,自己無法拒絕,而且給這麼一個男人,總比在青樓被千千萬萬的男人睡要好的多吧。
那一天,蘇白齊進泉城。自己便知道,自己的處子之身就要結束了。那日,在李宗才的安排下,自己在他們酒過三巡之際出來獻唱,然後讓蘇白齊注意自己,只是,當自己剛剛出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了座上那個男人,他是那麼的英俊不凡。那麼的年輕,絲毫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眼神猥瑣,一臉皺紋,自己心中竊喜,卻不明白這麼一個年輕人,李宗才當代義軍大首領。爲什麼要可以討好他?
再次打量,竟然發現了他鬢角已然斑白了,他是怎麼了?經歷過什麼傷感的事情?還是遭受過什麼打擊?自己當時也只是懷疑。
唱了一曲,李宗才讓他評價,他竟然說靡靡之音,在這種大戰之地。不應該出現,這不是讓自己下不來臺麼?你不就是長的好看點麼?至於這麼傲氣麼?突然發現有些看不起他,太把自己當做什麼大人物了,也許你是有一些可取之處才讓李宗才刻意討好你,可是。你也不至於這麼自大吧?
只是,之後他和李宗才的對話卻是讓自己吃驚。李宗才竟然叫他,蘇大公子?蘇白齊,是那個江湖人口口傳頌的蘇大公子?那麼名動天下的蘇大公子?天呀,怎麼這麼年輕?自己在沒有絲毫的不屑,只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沒有自大,作爲蘇大公子,他剛纔那麼做都算是謙和呢,在這個大和天下,真的,都沒有他自大的機會,他做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的,也不會有人給說他自大的,只因爲,他是蘇大公子!
自己的第一次要給這個驚世駭俗的男人麼?這幸福也來得太快了吧,雖然自己還不喜歡他,可是,跟這個男人在一起,自己應該會過的很開心的,漸漸的,自己開始接受命運的安排了,而這命運,似乎也不算差呢。
接着,他竟然要自己寫詞讓我唱,我自然不會拒絕,一是我沒有身份,二,我也想知道這個蘇大公子能夠這麼名馳乾坤,他的文采是如何的。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的詞寫好了,我拿過來看,頓時被詞裡面露出的那股傷感深深地打動,又想起他鬢角的那抹斑白,我可以確定,他定是有極爲悲痛的不堪回首的過去的,我情不自禁的看他一眼,正好碰上他的雙眸,天,那有着說不出的深邃,一眼無法看到底,我在想,他的心裡,一定有無法磨滅的傷痕吧。突然有股想要擁抱他的衝動,想要用我所有的溫柔來撫平他的傷痕。
唱完這一曲,我幾乎都要落淚了。
我想要多跟這個公子呆一會,我想要知道他的過去到底是多麼的難堪,我想要知道他的一切,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可是,天總不遂人願,正當我唱完之後試圖跟他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有一方義軍首領被困泉城城外,馬上就要全軍覆沒。
這些人馬上停止酒席,也許是實在過於緊張,竟然當着我的面在大廳商議軍情,我自然不會去聽,因爲我的目光,此時,只在蘇白齊一個人的身上。
正當所有人都手足無措之際,這個男人竟然說他去救援,竟然只要兩千精騎,難道他不知道城外的敵軍有足足幾十萬麼?
就這麼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去,跨上戰馬,向城外奔馳,我有種預感,他不會再回來了,我的處子之身保住了,可是,我是多麼的不樂意,我多麼希望他能回來,我寧願把我的第一次給他,我寧願跟他一輩子服侍他。
那晚,我在房間裡癡癡的等着,可是,天都明瞭,我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起牀之後,我就知道,他昨晚被埋伏了,兩千多人如今下落不明,李宗才還有他的師弟於南秋都很是焦急,可是敵衆我寡,也無法去打探他的消息。
我就這麼在泉城等着,一等就是七天,七天之後,終於有他的消息了,那個隨他出戰的樑宅回來了,可是他卻沒有回來。
難道他那晚戰死了?我突然覺得自己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如果他死了,我竟然都沒有活下去的慾望。
索性,過不一日,我便知道,樑宅只是先行回來,他是有要事去做了。他這麼一個大人物,自然是很忙的。我的心情放鬆下來,能等的到自然就不用擔心什麼。我也沒想過能時時刻刻陪着他,此時我只希望,我能成爲他的女人就行了。
而這,似乎不難辦到。
我開始跟別人打聽他的過去,我開始知道,他跟他的小師妹,跟當年那個聽雨閣門主有着多麼悽美的傳奇,傳奇中那麼悲傷地愛情故事讓我窒息。我開始神往,我想知道他喜歡過的女子是什麼樣子的,我想知道她們是不是都比我要好。
就這麼一點點的瞭解着他的過去,一點點的算着日子等着他的歸來,看着牆壁上的數槓越來越多,我越來也高興,他離回來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吧。
然後。李宗才的大兒子,李府的大少爺李仇精來找我了,這個人經常來找我,聊天說話,我自然能夠看出他那雙眼睛裡對得到我的渴望,那種眼神。我以前在沁香樓經常可以見到的,我對他說不出的厭惡,可是身在李府,人家的地盤,我要只能和善對待。他倒是一直對我彬彬有禮,我想。等蘇白齊回來之後,我就是蘇白齊的女人了,他就不會再來煩我了吧。
可是我錯了,那天,他突然對我用強,一把把我推到牀上,用力撕扯我的衣服,那天的他好像野獸一般,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只是想要得到我,我拼命的阻止,可是,他從小習武,力大無窮,我怎麼是他的對手,眼看我就要被他侮辱了,李宗才突然推門闖了進來。原來有下人聽到我的呼喊不敢進來阻止李仇精所以去報告了李宗才。
李宗才一進門就氣得渾身哆嗦,嘴裡罵着他,他自然也不敢繼續了,我趕忙逃到一邊,穿上衣服,慶幸自己保住了貞潔,可是,如果蘇白齊聽說這件事,他還會要我麼?
他是大英雄大豪傑,向來不會搶朋友的女人的,李仇精雖然不是他的朋友,可是是他朋友的兒子啊,雖然關於他的傳說都是說着他的癡情的,可我不認爲他會對我那麼癡情,我喜歡他,不代表他會喜歡我,畢竟,我們只見過一次,畢竟,他的心裡還裝着那個叫做易水寒的女子,這些年,他鬢角的斑白,他眼神的深邃,都是爲了那個女子,他,還會要我麼?
想到這,我就忍不住的哭泣,忍不住的恨李仇精,如果沒有他,即便蘇白齊不喜歡我,李宗才把我送給他他也不會好意思拒絕吧,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不在乎自己被當成物品送人。可是,李仇精的這一舉動完全摧毀了我的希望!
我恨不得殺了這個人,可是,李宗纔再怎麼生氣,李仇精畢竟也是他的兒子,他不會爲了我卻破壞他們的父子感情的,即便不能把我送給蘇白齊了,他還可以找別的女人。
我假裝不在意這件事,反而勸李宗纔不要生氣,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裝裝好人了,否則,我連在這個地方待下去的可能性都沒有。
我開始不再奢望能成爲蘇大公子的女人,只希望在他回來之後能看他一眼就夠了。
也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了,泉城來了一個女人,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她來泉城城求救兵去救蘇白齊,我才知道,原來蘇白齊去了川蜀,遇上了易水寒,這個風華絕代的女人。
而讓我悲痛欲絕的是,她還帶來一個噩耗,蘇白齊,他,他竟然獨力面對數萬鐵騎,生死不知。
泉城的人都不同意去川蜀救蘇白齊,畢竟,相比於一個沒有結果的救助,保住泉城更爲關鍵,而那個女子,蘇大公子的紅顏知己,竟然當堂翻臉,怒斥坐在那的幾個天下知名的大人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輩子,我都無法和她相比了。
可是,我還是想要見見她。
朝廷再次攻打泉城,逼得想要跟她動手的那幾個將軍元帥都去守城,而她竟然也去了,這場戰役出乎意料的短,僅僅一個傍晚就打完了,李宗才他們從戰場前線回來,我打聽着易水寒的住處,想要去拜會她。
我想要看看,這個讓蘇白齊他愛的如此之深的女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見到她時,我再次自慚形穢。也許我一直自負自己的容貌,可是跟她比。我完全落了下風,這種下風,不只是容貌不如,而且還有氣質,有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感覺,我真的死心了,這輩子只有這個女人能配得上那個公子了,即使他還活着。我也斷然不可能守着他望着他了,現在的我,只希望他能活着,能幸福。
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想着他們那些過去,梅花斗酒,桂葉承諾。我突然有點嫉妒她,怎麼你會出現在他生命裡最精彩的幾年?
想起在沁香樓一個人寫下的詞:
“遺憾我當時年紀不可親手擁抱你欣賞,
誰讓我倒流時光一起去分享,
多麼妒忌你昨日靠過的窗,
早些看到你美麗模樣,
從頭細看。你六歲那年,便是我情殤。”
蘇白齊,我真的希望我能早一點出現在你的生命裡,而現在,我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你現在生死不知,既然李宗才都爲了你和易水寒翻臉了。既然李宗才知道李仇精那麼喜歡我,我想,馬上,我就要是李仇精的人了。
我想過了,今夜之後,見過易水寒,我就心安了。
也許此時你在陰間,那麼,明日我就去找你。
也許,此時,你還在人世,那麼,下輩子,再去找你。
“一座橋,名爲奈何;一條河,名曰忘川。三生石畔,伊人仍舊,綠綺輕拂舞霓裳。
願,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殤。
憶,賭書消得潑茶香,只道尋常。
展,美人如玉劍如虹,破碎虛空。
惜,飛鴻過盡字字愁,情難思量。
鏡花水月,彈指間,千年如昨,他,笑飲孟婆湯,她,不掬美人淚,和雨煙雨兩不勝,天上人間一樣愁,他是,她生命中逃不脫的一場煙羅。
若有來生,下輩子,爲君傾城!”
多情之苦,又有人能夠真的瞭解呢?
易水寒,慕雪兒,不一樣的人生軌跡,去有着相同的結局!
待到慕雪兒從思緒中醒過來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別人的屋子裡,自己面對着的是和那個自己一世都不會忘了的男人早就兩情相悅的女子,易水寒。
易水寒此刻正在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個女子,沁香樓的頭牌麼?在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心計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李宗才究竟是安排了多少人來套自己的話?先是李淺陌,再是這位慕雪兒,十年前的事真的就那麼重要麼?你們想知道的,不過是十年前魔醫谷一役背後的事吧,我告訴你又如何?十年前的真相不過是信王弒君,蘇白齊是先皇唯一皇子,你們知道了又能如何?告知天下,讓信王失去民心?百姓會相信你們麼?蘇白齊已經死了,他纔是最重要的一份子,有他在,你們的起義才名正言順,而你們,卻因爲一個區區的泉城不去救他,現在卻又費盡心機的想要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可笑,真是可笑。
想着想着,易水寒真的笑出聲來了,笑的花枝亂顫,笑的痛徹心扉,笑着世人的可笑,笑着世事的無常,笑着笑着,易水寒的眼淚落了下來。
慕雪兒看着眼前這個註定讓自己妒忌一輩子的女人,瘋狂的笑着,卻最終變成了哭腔,她似乎感覺到自己此刻彷彿能夠了解這個女人的一切心思一般,與她同笑同哭。
笑,自己這一生遇到了對的人,已然無悔了。
哭,終究還是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多麼無助。
易水寒瘋狂之後,表情竟然變得出奇的平靜,只是眸子裡那絲不似平時的光亮還能看出這個女子現在的不正常,她盯着慕雪兒,聲音清冷而洪亮:“李宗才讓你來,不過去讓你知道十年前的事罷了,好,現在我便告訴你,十年前的真相只有一個,如你們所想,信王纔是弒君之人,蘇白齊不是!”
什麼?慕雪兒一陣驚奇,什麼李宗纔派我來的,什麼十年前的真相,對自己來說,十年前的事除了你和他的分別還有什麼對自己重要的呢?易水寒,你在說些什麼?
慕雪兒茫然不解,易水寒面目猙獰。冷冷笑着。
十年前魔醫谷那場戰役,慕雪兒自然知道。這些年也挺許多人說起過,就是在那裡,蘇白齊和易水寒有情人生離死別,可是,慕雪兒知道的也只有這些,至於易水寒說的信王纔是弒君之主,她根本就不在意。她並不知道,這個事實是李宗纔多麼想知道的事情。會對天下造成多麼大的影響,掀起一場多麼大的風波。
天下與她,根本比不得那個男人的一雙眸子更重要。
……………………
剛剛經歷了一場灰頭土臉最後靠江白城恐懼大將軍炮下令撤退才結尾的泉城守城戰,李宗才早已是一身疲憊,明知道易水寒的身上有着自己猜想了多年的那件事的真相,自己都心力交瘁到沒有經歷再去設法得知,匆匆的交代幾個侍衛嚴密看守易水寒。免得她趁亂離開泉城,李宗才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安歇。
只是,剛剛睡下,便有看守易水寒的侍衛前來稟報,大小姐去找易水寒了!
淺陌這個丫頭,她想做什麼?李宗才滿心的擔憂和生氣。她還添什麼亂?萬一易水寒以她爲質怎麼辦?雖然想着見到李淺陌一定要好好訓斥一番,但如今也不得不先去易水寒處把她帶回來,也許,易水寒還沒有劫持李淺陌的心呢。
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李宗才就向着易水寒的住處奔去。終於到了易水寒的房間門外,李宗纔剛要敲門。突然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十年前的真相只有一個,如你們所想,信王纔是弒君之人,蘇白齊不是!”。
李宗才一怔,她怎麼會說出來?白日裡她爲了這段真相不惜和自己翻臉,如今怎麼會主動說出來?淺陌這個孩子難道有魔法不成?
轉念,李宗才便大喜,此時這裡只有自己和淺陌,讓易水寒說出那段往事再好不過。果然如自己所想,當年弒君的人是信王,是當今的聖上,不是蘇白齊,那麼,然後呢?
屏退左右跟隨自己而來的侍衛。李宗才豎起耳朵,想要繼續聽下去。天下與他,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只是接下里,李宗才卻聽到了一句讓他莫名其妙的話語,屋內易水寒的聲音:“慕雪兒姑娘,你何必再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李宗才讓你來我這,不就是想知道這些的麼?”
慕雪兒?李宗才四下打量,屋外哪有慕雪兒的身影?而屋裡的那個女子,不是淺陌麼?我讓她來?我什麼時候讓人來找過易水寒?
李宗才一陣不解,屋內又傳來聲音:“易姑娘你在說什麼?什麼李將軍讓我來的?雪兒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來,是想看看他喜歡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
這聲音是,李宗才心中一驚,慕雪兒?是她!怪不得剛纔易水寒說的是她的名字,那麼,屋裡和易水寒說話的是慕雪兒了,可是,淺陌呢?李宗才心底涌起擔憂,再怎麼說,淺陌也是他的親生女兒,雖然他萬分的想明白今晚到底是什麼事情,怎麼淺陌慕雪兒都來找易水寒了,怎麼易水寒認爲慕雪兒是我派來的,可是,終究還是心中那份父女之情做了主,李宗才一把推開門,走進屋子。
屋子裡的兩個人聽到聲音,一起向門口看去,看到是李宗才,慕雪兒一陣緊張,心底略帶些恐懼,而易水寒卻是毫不驚訝,也不理會破門而入的李宗才,看着慕雪兒,聲音中滿是諷刺:“慕雪兒,正主都來了,你還要再裝麼?什麼想看看他喜歡的女子是什麼樣子的,何必再僞裝成一個癡情的樣子,說真的,我還真不信你喜歡他呢!”
慕雪兒聞言一愣,她說什麼,她說,她懷疑我對蘇白齊的感情?慕雪兒心中好笑,難道我看上去是那麼假的女人麼?難道,在你,他的紅顏心裡,我這麼不堪麼?她神色悽慘,對李宗才突然來到的恐懼都消失不見,也不想解釋什麼自己的癡情,只是淡淡的站在那,不言不語。
李宗才卻是向前一步,向易水寒道:“淺陌呢?”
易水寒冷笑一聲:“你自己派來的人去了哪,你還要問我麼?”
李宗才眉頭緊皺。道:“我派來的人?我什麼時候派人來了,我想知道我的小女兒現在去了哪裡?”
易水寒聽他否認。表情霎時僵住,片刻之後又恢復那冷冷的笑容,道:“好一個李宗才,我本以爲你獨霸魯東,是一個英雄好漢,雖然白日裡一言不合翻臉無情,可我也只當你是爲了追求你想要的東西不得已而爲之,並不怎麼看不起你。可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你真讓我不屑,有必要在我面前如此做戲麼?你那個小女兒,一來到我這便百般的想要套出十年前的舊事,不是你教的又會是誰?她不成功,你還不死心。還派一個慕雪兒來,讓她假裝對蘇白齊癡情一片,想要騙取我的同情,現在,被我識破了,你反而不承認。原來名震天下的李宗纔是這個一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李宗才聽她再次辱罵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呵斥道:“姓易的,你說什麼?我看在你十年前的身份上,給你面子。白天的事就不和你計較了,你反而對我一再惡意中傷。李某自問從未做過針對你易大門主的事情,就是不去救蘇大公子,也只是泉城城如今形勢危急,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已,你再這麼下去,休怪李某翻臉無情!”
易水寒不氣反笑,嫣然如畫,道:“翻臉無情便翻臉無情,我還怕你不成,白天你們那麼多人我都不怕,今晚就你一個,你想嚇住我?惡意中傷,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心裡清楚!”
李宗才聽易水寒還口口聲聲的說自己做過什麼事,更是氣極,聲音已然變得發顫:“姓易的,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對我,你說淺陌是我派來的,好,我是想要知道十年前的事,可我有必要讓我的獨生愛女孤身犯險麼?”
易水寒眼珠一轉,還是不信,接着道:“所以你接着派出了慕雪兒,雙管齊下,自然再無失手了!何況,你這種狼子野心的人,還會在乎自己女兒的死活,在你的心裡,只有權勢地位!虎毒不食子,你李宗才竟然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工具,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李宗才見自己怎麼解釋她都不聽,而旁邊的慕雪兒神神叨叨好像中邪了一般在那喃喃自語,也不替自己證明,頓時暴跳如雷,平日裡李宗才涵養甚好,因此常被人稱爲儒雅書生,可是今日是真的生平未有之冤枉,讓他把自己平時的氣度都丟到一邊,虎目大張,濃眉倒豎,李宗才喝道:“姓易的,你一再侮辱冤枉李某,我忍無可忍,得罪了!”
話音未落,李宗才的身子如一隻鴿子一般飛到空中,張開雙臂,左手做爪,右手成拳,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易水寒攻去,帶動着一股疾風,吹得旁邊的慕雪兒衣裙亂動。
易水寒站在原地,微笑一聲,“來的好,我就見識見識你李家的高招!”說罷,她雙手作掌,絲毫不讓,氣勢不弱於李宗才。
李宗才見易水寒絲毫不躲避自己的第一招攻勢,試圖硬碰硬,心中一笑,你易水寒再了得也是個女人,難道氣力能大過我?
他也不變招,一爪一拳直直打向易水寒,易水寒右手一引,卸掉李宗才一抓之力,左手硬接下李宗才的鐵拳,只聽砰的一聲,拳掌相交,伴隨着屋內那張紫檀木桌子的碎裂。
慕雪兒啊了一聲,被兩個人強勁的功力震到,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撞到屋內的牆壁上,哇的一聲吐了口鮮血。臉色頓時毫無血色,卻還是不曾看向兩人一眼,心中還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似乎這麼重的傷並不是傷在自己身上一般。
易水寒硬接下李宗才一拳,竟然站在原地不動,臉上一絲冷笑道:“李家拳,不過爾爾!”
李宗才被剛纔易水寒的一掌逼退了三步,接着吐出一口血,臉色蒼白,悽然擡起頭,嘴角猶然掛着血珠,他讚了一聲:“好一個易水寒,果然不愧是當年妖月教的聽雨精靈,李某人領教了!”說吧,李宗才知道今夜再難討得便宜,去找別人幫忙又未免有失身份,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次算是栽了,不但救不出淺陌。連自己都差點搭上,只是這畢竟是泉城。是自己的地盤,但不怕易水寒會對淺陌亂來,想到這,李宗才安心,拱手道:“今日李某人認栽了,來日再來請教!”
說罷,李宗才捂住胸口,踉蹌的走出房間。頭也不回。
而他的身後,易水寒見李宗才走遠之後,再也無法忍耐胸腔的煩悶,嘴巴一張,成串的鮮血從嘴角滴落,如雨一般,綿綿不絕。
剛剛那一招。雖然看似是易水寒佔盡上風,可是她只是好強,強力接下李宗才一拳,身體早就受了重創,說完那句李家拳,不過爾爾。便再也無法說話,所受之傷較之後退幾步卸下易水寒不少功力的李宗才重了許多,也多虧李宗纔不曾發覺,否則今夜肯定吃了大虧。
大喘一口氣,易水寒抑制住胸口的疼痛。慶幸着李宗纔沒有發覺自己的傷勢,慢慢走到慕雪兒面前。冷聲道:“你怎麼樣了?”
慕雪兒神情如剛纔一般悽然,嘴角的血珠如易水寒的一般觸目驚心,臉色蒼白如紙,盯着易水寒眼珠不轉動,好像要看穿她一般,只聽她嘴角微張,聲音細小,易水寒細細分辨,才知道她說的是:“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比我早生那些年,早遇上他,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易水寒!”
難道她真的喜歡蘇白齊?易水寒有點不敢相信,難道自己真的錯怪了她?李淺陌是李宗纔派來設計自己的無疑,可是這個女子,也許是湊巧來到這呢。
自己真不該太武斷了!
看着口吐鮮血神色悽慘的慕雪兒,易水寒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殘忍,心中充滿愧疚,聲音低沉,胸腔還是有着一絲疼痛,易水寒道:“雪兒姑娘,你真的不是李宗纔派來的麼?”
慕雪兒恍惚之中,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易水寒見她否認,更是覺得歉疚,嘆息一聲道:“雪兒姑娘,我錯怪你了。”說完之後,慕雪兒還是沒有回神,易水寒沉吟一下,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慕雪兒隨口問道:“走?去哪?”聲音有些虛幻,似在夢中。
“去找蘇白齊!”易水寒毫不遲疑,說出自己的打算,泉城城是再也留不得了,李宗才如今不知道,回去一想,定能猜出自己也受了傷,泉城是他的地盤,在這裡呆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雖然蘇白齊死了,易水寒也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可是,見不到蘇白齊的屍首,她不會甘心,何況,即使蘇白齊死了,不給他報仇自己也難在九泉之下面對蘇白齊。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慕雪兒總算從沉思中醒來,粘着鮮血的嘴巴張的老大,驚異難以掩飾:“你說什麼?!”似乎不敢確信剛纔自己聽到的是真的!
易水寒堅定地點點頭,道:“我說,你如果真的喜歡蘇白齊,就跟我去找他,你願意去麼?若是不願,我也不強求!”
慕雪兒忙不迭的點頭:“我願意,爲他做什麼我都願意!”
易水寒微笑一下,眼光柔和的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上十多歲的女子,此刻,似乎那個身着淡黃衣衫的小丫頭站在自己面前,讓自己忍不住的想要去疼愛。蘇白齊啊,蘇白齊,你造的什麼孽?一個我也就罷了,在川蜀還要搭上一個唐魚兒,爲了你,她連唐門上下數千弟子的歸宿都可以不問,現在,又有一個我見猶憐的慕雪兒爲你癡情,你,真的是女子的剋星。
只是,每個女子都要在自己的生命中淪陷一次,不是麼?自己又何嘗不曾淪陷?
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惱人的糾纏心底的念頭,易水寒扶起慕雪兒,再次問道:“出泉城可是艱險萬分,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起走?”
慕雪兒此時所受之傷其實比李宗才和易水寒都要輕上幾分,那一口鮮血,更多的是因爲蘇白齊之死對她的打擊導致急火攻心而致,忍了一個下午,終於在易水寒懷疑自己感情的時候爆發出來,現在的她吐完幾口鮮血,反倒是不覺得身子有什麼疼痛,與其說此時是易水寒扶起她,倒不如說是她起身扶住身子顫顫巍巍的易水寒。
見易水寒還問自己這個問題,慕雪兒有些黯然。但依然堅定自己的說法:“我一定去,留在泉城。我也只是李家的傀儡和玩物,我這輩子,只想再見他一面!”她並沒有說,再見之後,她就可以毫無顧忌毫無牽掛的離開這個世界了。
易水寒自然也不知道這個女子來找自己之時就已經有着輕生的念頭,見她如此說,滿意的一笑,道:“好。那咱們走!”
原本李宗纔在易水寒所住的廂房外安排幾名侍衛看守,只要易水寒擅自離開,保準她還來不及趕到泉城城門便會被阻截,可是剛纔李淺陌突然來訪,幾名侍衛心驚之下,紛紛跑去稟報李宗才,而李宗纔在來到這裡之後。因爲聽到易水寒突然說出十年前的秘事,把左右侍衛盡皆遣走,自己受傷之後,也忘了再行安排,所以易水寒跟慕雪兒出的門外,反而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有任何人發覺。
兩個人悄無聲息的走出這個設在冬梅苑的廂房。慕雪兒久居於此,熟悉路勁,在前頭開路,她帶着易水寒繞過巡夜的丫鬟小廝,兩個人一直到出了冬梅苑都無人發覺。易水寒微微一笑,看來李宗纔剛纔是真的被自己嚇到了。到現在都還沒發覺自己是僞裝,要不然也不會想不到在這冬梅苑設防。
李府四大院落,春柳夏荷秋菊冬梅依次排列,出得冬梅苑,便看到當日李宗才招待蘇白齊的大廳了,而要出府,勢必要經過這個大廳,大廳中此時還是燈火輝煌,幾名值夜的丫鬟婆子在裡面聊天打盹。
易水寒不想驚動,泉城城如此之大,即使自己能夠輕易的制住這幾名丫鬟婆子,但只要他們之中一人發出聲響,勢必被別人知道,如今泉城城還在戒嚴之中,李宗才一聲令下,幾道城門加緊防備,自己想要出城就難於登天了,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慕雪兒。
只是,不經過大廳,又怎麼能走呢?
易水寒眉頭緊皺,此刻若是那個樑宅在自己身邊就好了,憑自己如今的本事加上樑宅相助,定能在幾個丫鬟婆子發出聲響之前制住他們。若是自己不受傷,自然也有信心在出聲之前制住他們,可是,如今,剛怎麼辦呢?
正當易水寒愁眉不展之際,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易姑娘這是要帶慕雪兒姑娘去哪裡?”
糟了,易水寒心底咯噔一聲,沉了下去,被發現了,她假裝平靜,回過頭去,看到來人,一陣欣喜:“是你,樑老先生?”
這人正是樑宅,只見他捻鬚一笑道:“不錯,是我,我猜到易姑娘今夜肯定要設法離開泉城,因此在此等候多時了!”
易水寒心底暗道慚愧,若不是剛纔和李宗才撕破臉交手,自己可能不會離開的,畢竟在李淺陌來訪之前,自己剛剛下決定要留在泉城城,尋找殺死江白城的機會,觀察江白城到底和朝廷有什麼嫌隙。可是,既然現在自己真的要走了,那麼這些事也就不必說了。
她微微一笑,道:“勞煩老先生久等了!”
樑宅擺手道:“久等倒也無妨,老夫只怕等不到易姑娘那便麻煩了,不瞞你說,老夫在剛剛戰後回來,還在猶豫者是不是要離開泉城呢。”
易水寒一愣,心想莫非是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故意說這話,問道:“此話怎講?”
樑宅根本不知道易水寒也有過這個想法,說這話完全是因爲他真的把易水寒當成自己人,在他心裡,真心對蘇白齊的就是自己人,這個易水寒自然沒有人會懷疑她對蘇白齊的一片真情,哪知易水寒不知樑宅身份,自己又心中有愧,反倒以爲樑宅話中有話。
他見易水寒問起,解釋道:“易姑娘不是說那個江白城是蘇白齊蘇大公子的仇人麼?在川蜀,本就是他帶兵圍剿的,因此老夫本想借助泉城之力,爲蘇大公子報仇。可是思來想去,老夫都覺得,還是蘇大公子的死活更爲重要,既然易姑娘說他尚有一線生機,而且也沒有親眼見到他死,老夫總想去川蜀找上一找,否則,一輩子都難以安心。”
易水寒這才知道樑宅不是諷刺自己的意思,看來是自己多想了,慚愧一笑,突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猶豫着,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沉吟半響,這才道:“水寒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樑宅瞥一眼在旁邊聚精會神聽兩人說話的慕雪兒,打剛纔他就驚異怎麼她會出現在這裡,現在見她對說誠澤皇子的話語都極爲好奇,心中更是納悶,只是此時不方便問易水寒,他搖搖頭,聽到易水寒的問題,擺手微笑道:“易姑娘但說無妨!”
易水寒定定的看着樑宅,見他衝着自己溫和的笑着,自己難道又多想了,只是,這個問題牽涉不小,若是他不能回答的讓自己滿意,自己是斷難相信他的,難保他不是李宗才或者於南秋的人,故意跟自己站在一條戰線,想了一會兒,易水寒終於開口,一字一頓:“你,爲什麼對蘇白齊這麼好?!”
聽到這話,樑宅的微笑僵住,他自然明白也理解易水寒的擔憂,畢竟她對自己不知根不知底,有這麼一問也是應當,只是,自己要怎麼回答?難道要說出真相?可是,就算當日誠澤皇子親自來問,自己都顧左右而言他,因爲現在真的不能也不是說出真相的時機,誠澤皇子雖然聲名顯著,但在這亂世,尚沒有尺寸之地可以立足。不說,比說要對他好得多。可是,若是不說出真相,自己又怎麼讓易水寒相信?
沉吟半響,樑宅才道:“老夫知道易姑娘擔心的是什麼,只是有些事,老夫現在還不能說,有朝一日,若是能尋得蘇大公子,老夫會親口告訴他。可是現在,真的不是說的時候。老夫只能說,在這個世上,老夫只對蘇大公子一人忠心,其他人,不過是老夫暫時寄託的傀儡罷了,老夫也可以保證,老夫對蘇大公子的真心,甚至可以超過易姑娘你!”
易水寒聽的一頭霧水,但是從他真誠的眼神和斬釘截鐵的話語中,易水寒可以斷定這個老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她決定相信一次,縱使被欺騙自己也認了。
易水寒點點頭道:“好,水寒信你,既然老先生有些話不能說,那麼水寒也不強人所難,雪兒姑娘,老先生,咱們走吧!”
此時一直在聽兩人說話的慕雪兒纔回答一聲“恩”,緊緊跟在易水寒身後,樑宅心底詫異,去找蘇大公子,難道這個女人也去?
易水寒見樑宅一臉的詫異,自然也明白他是在擔心什麼,微笑一下,解釋道:“雪兒是我的妹子,老先生儘可放心。”
樑宅點點頭,雖然還有事不明白,但是易水寒這麼說,自然是告訴自己,她信得過,那自己暫時也不必多想什麼了。三人商議一會,這才向大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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