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入目滿是白色。
沈煉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衣服,藍白色病號服。
恍然若夢的感覺,若不是身上傷口和疲乏的身體,沈煉真以爲所有三號鐵獄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而他還在江東市。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他面無表情嘆了口氣。賭對了,也脫險了。
具體的細節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至少,現在的他還活着。
轉頭,門口隱約看到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軍人正守在門口,不是保護他,只是防止他逃脫。
腳有些很不舒服,微微晃動,嘩啦啦響,鉸鏈還綁着。
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難以平復心情。他在想家人如果打不通他電話會不會來軍區找他,而陳橫江又該怎麼拒絕她們跟自己見面。
不敢想也不能想,他面無表情想從牀上坐起來,可只起身一半,就無力摔在了牀上。渾身骨頭像是起不到任何作用,沈煉意識到自己身體肯定被動了手腳。動靜引的兩個軍人朝內觀看,其中一個轉身跑了出去,是彙報他醒來的消息。
一個女大夫最先趕了過來,淡藍色醫生長袍,臉色素白精巧,寬鬆長袍下遮擋不住的玲瓏高挑。
沈煉驚愕了一下,齊飛燕。他之前在上京進行無規則訓練之時隨行的那個女軍醫。
他下意識側過眼神,但旋即就心裡自嘲。
他現在模樣估計柳青玉都認不出來,齊飛燕又怎麼能認出他來。
一念至此,沈煉平復了心情,雙眼略放肆的在齊飛燕身上掃視。
他的角色本就是一個桀驁不馴暴戾好色的傢伙,這些舉動已經算是很收斂。
齊飛燕彆扭,謹記着醫院領導的吩咐,距那個兇惡的大鬍子三步外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小心翼翼的開始幫沈煉換點滴。
無意瞥了一眼,肌膚黝黑,映襯的他眼睛更加黝黑,臉側一道疤痕崎嶇如蜈蚣爬行。相貌談不上醜,可跟英俊決扯不上關係。
很陌生,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齊飛燕分明感覺到了些熟悉。
她沒多想,掛上吊瓶後就準備匆匆離開。
如果不是這人已經被注射了大劑量麻藥,醫院連讓她靠近都不會。
“喂,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沈煉叫住了她。
齊飛燕不欲理會,不過想了想,還是轉身走了出去,過了會端着一杯水走了進來放在桌上。
她是醫生,這大鬍子不管多窮兇極惡,在這裡只是病人。她把她的職責做好,其餘的事情她犯不上多想。
沈煉勉強去抓杯子,手臂幾次擡起又復墜下,不過最終,沈煉還是抓住了被子,顫抖着往外挪。
溫水濺出,杯子砰的一聲重新落在桌上。
沈煉喘息,明知道麻藥作用,還是不想就此被控制。
齊飛燕眼睛眨了一下,轉身去拿了吸管回來,端起杯子放到了沈煉嘴邊。動作警惕,眼睛一直在看着沈煉,看上去只要沈煉但凡一點異動,她立刻就會逃開。
沈煉道了聲謝,溫水入喉,滋潤着他即將乾裂的喉嚨。
“謝謝!”
齊飛燕又趁機拿回杯子,不理會,大步離開。
剛出門,監獄幾個領導軍官走了過來,齊飛燕認得他們。
陳忠勇,還有他的秘書等人。
擦肩而過之時她鬼使神差提醒道:“陳長官,病人剛醒,不適宜問太多話,我建議您不用太着急。”
陳忠勇臉上扯出一個笑容道:“恩,我知道!”
……
病房中,陳忠勇只帶了自己秘書進來,其餘軍官盡皆留在了門外。
“龍天河,從你進監獄,一共死了九個人。你可以狡辯這些都跟你沒關係,但證據會讓你閉上嘴巴。”陳忠勇聲音很低沉,雙眼長而窄,眯着眼睛的時候,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只是沈煉當然感覺不到,他還活着,證明陳忠勇知道他的身份。現在只是在演戲而已,他要做的就是配合。
“長官,那些死者跟我的確是有關係。但是,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沒有被欺辱之時不準反抗的說法,我是沒有辦法!”
陳忠勇視線斜了自己身旁秘書一眼,又道:“先說說吧!”
沈煉張了張嘴,半響吐出一個字:“累!”
陳忠勇沒作反應,他身邊秘書卻忍不住怒斥:“老實點,讓你說什麼就說什麼。再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
沈煉索性閉上了眼睛,氣的那秘書想動手而又礙於陳忠勇在身邊,一時間臉色紅白不定。
陳忠勇道:“那什麼時候會不累!”
“一個月吧!有點想我兄弟,你如果能把他們帶來見我一面,說不定你想聽什麼我就能說什麼。”
陳忠勇索性直接起身:“那你就在這躺着吧!”
秘書還有些不解爲何陳長官這麼輕易就離開,有心提醒,但見陳忠勇已經起身,他也只能閉上嘴巴跟着,臨走時狠狠瞪了沈煉一眼。
沈煉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跟陳忠勇打了幾個啞謎而已,精神都有些撐不住了。
不過陳忠勇的大致來意沈煉已經弄清楚了,說是瞭解事情經過,其實不是,也沒必要了解。
陳忠勇問自己什麼時候不累。是問他準備什麼時候回監獄?
而自己回答一個月,就是等於告訴陳忠勇讓他一個月內將正在禁閉的西蒙給放回三號鐵獄,他好儘快開始任務。至於說到龐蘊和孫明,則是沈煉在提醒陳忠勇,讓他代爲關照,千萬不要讓兩人在獄中出什麼事情。
想着,他意識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
醒來,睡去。
一成不變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虛軟無力的身體。
時間在這種情況下飛速流逝,流逝到沈煉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這種感覺折磨的人毫無生機,直至醫院幫他停止注射麻藥,他力氣漸漸恢復,才偶然會往窗外看上一眼。
當然,窗戶也是蒙着窗簾的,偶然蕩起的時候才能窺到外面寸許春色。
噠噠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只聽就知道是齊飛燕。
也只有她會經常來沈煉的病房幫他檢查身體。
兩人很少對話,就算有,也只是沈煉有什麼需求的時候會告訴她。但是,相處的卻越來越默契,往往沈煉伸伸手,或者看一眼什麼,齊飛燕就不等他說話,會準備的妥妥當當。
最初的那種警惕也隨着時間的推移在慢慢鬆懈。
“過兩天軍區就來把你提走了!”齊飛燕熟練的換好點滴,隨口說着。
“恩,不槍斃就成!”沈煉答。
“你……你犯了什麼事兒。怎麼會被看管這麼嚴格。”齊飛燕脫口問了出來。
許是那種久違的熟悉感作怪,讓齊飛燕明知道這個大鬍子不是什麼善茬,還是控制不住心生信任。總感覺……他不像是壞人。就算是壞人,也不是那種壞到骨子裡的人。看透一切的眼神,沉鬱安靜的氣質,就連眼中偶然射出的兇光都顯得有些刻意……一切的一切都讓齊飛燕好奇。
沈煉端過茶水隨意押了一口:“殺人,販毒,恐怖襲擊。要不要我跟你詳細說一下?”
齊飛燕忙擺手:“其它的我不能聽,也不敢聽!”
說着,她視線忽然鎖定在了沈煉無意露出的手臂上。
肌膚略白,跟臉部肌膚反差並不太明顯,但做醫生的她還是敏銳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手臂上的肌膚根本不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沈煉隨意把袖子放了下去道:“你能不能幫我逃走?”
齊飛燕正出神,聞言激靈顫了一下。
“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煉忍不住抿脣而笑,這算是他進入三號鐵獄以來最自然的一次笑容。
齊飛燕意識到他是在開玩笑,故意嚇自己。停頓,回頭翻了個白眼,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