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縱聲大笑,指着王忠嗣:“早就聽說你小子人小鬼大,有奇行。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回頭對王夫人道:“此兒甚奇,必是我大唐的棟樑之材,我意要他到東宮,給他請最好的師傅教他。”
這是無上恩典,王夫人激動不已,卟嗵一聲跪在地上:“謝太子,謝太子!”
“好了,起來。”李隆基把王忠嗣抱起來,在他的鼻翼上輕輕一刮,笑道:“去東宮讀書,你可願意?”
王忠嗣想都沒有想,道:“聽憑太子吩咐!”
李隆基打量着王忠嗣,模樣非常俊俏,很是開心:“模樣不錯,人也機靈,本太子小時也如你這般,總要整些別人想不到的事。象我,象我,太象我了!你說,你要讀哪些書?”
“都讀!不過,我最愛兵書!”王忠嗣稚嫩的聲音響起,頗有幾分自許。
李隆基眼睛瞪得老大,笑道:“你讀過兵書麼?”
“讀過。我讀過《孫子》《吳子》《司馬兵法》《尉繚子》《孫臏兵法》。”王忠嗣不等李隆基問,先行說出來。
這些兵書都是中國古代兵法的經典,任何一種研究精通了,都不得了,他一個六歲小兒,居然全部讀過,彌足驚人。
李隆基明顯不信,臉一沉,斥道:“在本太子面前吹牛,可是要受罰的。”
王忠嗣頭一昂,小臉上泛着光輝:“太子不信,你聽哪一種哪一段,我背給您聽。”此刻,王忠嗣不象個孩童,倒象個不服輸的鬥士。
李隆基興趣大增。把王忠嗣放下來道:“那好。給我背一段《孫子》。故經之以五事。開始背。”
王忠嗣脫口背起來。熟練之極。整個屋裡只有他稚嫩地童聲:“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於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之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衆孰強?”
李隆基打斷:“你能背。我相信。不過。光背不行。要會用。若論兵書。趙括少有其敵。卻在長平失敗。你不能紙上談兵。”
王忠嗣搖頭。又來一番讓人想象不到地大道理:“太子。趙括雖有紙上談兵之嫌。有長平之敗。不過我卻以爲。若是他能在長平大戰中逃出來。必將是趙國員難得地良將。”
趙括紙上談兵。千百年來給人笑話。卻極少有人讚揚他。李隆基不由得大奇。問道:“你爲何如此認爲?”
這一問正是陳晚榮他們心中所想。無不是緊盯着王忠嗣。期待他給出答案。
王忠嗣扳着指頭,如數家珍般細說起趙括了:“世說趙括,必貶其身,因其紙上變兵。遭致長平之敗。然則。甚少有人見到其可貴一面。李牧良將,誰現?趙括是也!”
李牧能征善戰。少有敗仗,秦始皇滅趙之戰,以殘趙之兵硬是阻擋傾國東進的秦軍,居然是趙括現的,陳晚榮輕嘆一聲,沒想趙括居然有識人之明地一面。
只聽王忠嗣接着細數趙括的可貴之處:“太子你再想,長平之戰,五十餘萬趙軍陷入重圍,沒有數食。而趙括能控制住趙軍,沒有兵變,沒有亂象,是他把趙軍帶入絕境的,他能做到這點,難道不能算一個奇蹟麼?”
王毛仲也通兵法,不由得點頭道:“有理,有理,有道理!”眼睛特別明亮。
李隆基也是贊成:“是呀!趙括把趙軍帶入絕境,而兩個月來,他還能令行禁止,趙軍無怨言,這也說明趙括不是無能之輩呀。”
王忠嗣最後道:“趙括之所以輕天下之將,就在於他少小居高位,再加上才情非凡,不知苦處,養成了眼高於頂的性格,總愛輕言兵戰之道。若是他一步一步的從兵士做起,一直到將軍,洞悉戰場之艱難,很可能是一員難得地良將。趙括之過,在於雕琢未得其法。良玉,也要良工精心雕琢,此之謂也!”
天磨大才,這道理誰都懂,可是真正能實施的又有幾個呢?王忠嗣這話人深省,李隆基輕嘆一聲:“好,王忠嗣,說得好。那本太子就調幾個良工來好好雕琢你這塊良玉。”
略一停頓,接着問道:“你說,這些兵書裡面,本太子最喜歡哪一本?”
這問題只有他的親信才能知道,就連陳晚榮都不清楚,更別說王忠嗣了。陳晚榮暗暗搖頭,李隆基太會刁難人了。
然而讓陳晚榮想不到的是,王忠嗣脫口而答:“必是《尉繚子》。”
話音一落,高力士很是驚疑的打量着王忠嗣。很明顯,王忠嗣說對了。
李隆基驚奇的哦了一聲,忙問道:“你聽人說的?”
“我猜的!”王忠嗣解釋起來:“所有的兵書裡,只有《慰繚子》是爲帝王寫地,太子要做明君聖皇,非《尉繚子》不行。孫吳兵法雖好,只是寫的爲將之道,非爲帝王而著,是以我大膽妄斷,太子喜歡《尉繚子》。”話音一落,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所有人吃驚地盯着王忠嗣。一個六歲的孩童,居然有這般見識,彌足驚人了。天才二字,非他莫屬。
正如他所言,《尉繚子》寫的是帝王用兵之術,而孫吳兵法寫的是將軍用兵之法,這其間的差別,不要說一個孩童。就是那些精研兵法的人也未必能覺此間的區別。
“誰教你的?”李隆基眼睛瞪得老大。
王忠嗣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太子,都是我自個琢磨地。不知道對不對?”
“對極了!”李隆基大笑:“尉繚當年獻其兵書給秦始皇,使得秦始皇用兵之術大進,對兵事更加了解。一個小小孩童,居然能堪破此間區別。奇才!奇才!此兒必將成爲大唐良將!”
陳晚榮雖不懂兵法,對李隆基這番評價很是贊同,不住點頭。
歷史上的王忠嗣和李隆基有不解之緣,當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戰死之後,李隆基現王忠嗣的不凡之處,收養了他,當親兒子一般對待。與之論兵,李隆基大是讚賞,稱讚他必將成爲一員良將。
事實也證明李隆基這看法是對的。王忠嗣是唐玄宗時期最著名地戰將之一,其可貴之處不僅僅在於他是一員能征善戰的良將,還在他是一個優秀的戰略家。對大局的把握能力讓人歎服。李隆基對他信任有加,曾經一度把唐朝一半兵力歸他調遣。有人誣告王忠嗣謀反,李隆基根本就不理。
不過,他們之間也有分岐。主要是在攻打石堡城一事上,兩人地分岐非常大。李隆基從全局角度考慮,準備打下石堡城,迫使吐蕃臣服,後來事實證明李隆基的判斷是正確的。作爲統兵將領,王忠嗣知道代價太大。不願打石堡城,惹得李隆基火,把他給撤了。派哥舒翰統兵,纔有石堡城一戰,唐朝最終收復石堡城。
當然,代價非常高昂,哥舒翰統兵六萬而來,死傷三萬五六千。還是在最後關頭夜襲成功,應該說很幸運。要是夜襲不成功。代價絕對不可能是三萬多,十萬都有可能。王忠嗣用兵從不把勝利寄託在幸運二字上,正是從此點考慮,他才拒絕出戰。
順便說一句,哥舒翰就是王忠嗣現的。只是,王忠嗣英年早逝,安史之亂生前就病逝了。好多歷史學家普遍看好他,認爲要是他不是英年早逝,安史之亂時他必然統兵。以他的資歷、影響力、威望。李泌提出地正面防守,派兵抄安祿山老巢范陽的戰略很可能給實施。而安史之亂也許不會打八年,唐朝也許會衰敗得那麼嚴重。
李隆基對王忠嗣充滿了好奇,問道:“你說,你剛纔在做什麼?是在讀兵書?”
王忠嗣搖頭道:“不是。我在研究如何打石堡城。”
語驚四座!一個六歲孩童居然研究攻打石堡城的戰法,任誰都會很吃驚。李隆基大是好奇,問道:“有辦法打了?”
“我只是做了一個石堡城地模型,還沒想到打法。”王忠嗣很是苦惱。
爲了拿下石堡城,唐朝可謂費盡了心機,多少人爲之絞盡腦汁,卻沒有萬全之策。王忠嗣雖然表現不凡,畢竟只是個孩童,沒辦法很正常。
不過,李隆基還是想看看他做地模型,道:“你做得好不好?可不可以給我看看?”
王忠嗣點頭:“可以。”
李隆基吩咐一聲:“你帶路。”王忠嗣在前面帶路,李隆基從後地跟去。陳晚榮也是好奇,決心要看個究竟,跟着去了。
穿過一進房屋,來到一間屋前。門半掩着,李隆基推開,抱着王忠嗣進了門。只見屋裡空蕩蕩的,正中有幾塊木板拼湊在一起,上面用泥土壘成各種地形。
李隆基略一打量,讚道:“有模有樣,用了不少心血吧。這和兵部做地有些差別,不夠全面,不夠細緻。不過,一個六歲童子能做到這樣,了不起了!”
“是呀!”一片附和聲響起,陳晚榮也是不住點頭。
李隆基把模型打量一陣,不住搖頭:“難!要打下石堡城很難!就這麼一個小城,只能駐守千把人,卻能擋住幾萬大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陳晚榮雖是聽說過石堡城,就是沒有見過,現在見到模型,看得很專注,問道:“這離地面有多高?”
“差不多一里地。”陳再榮回答。
陳晚榮伸手在模型上量一量,沉吟不語。眼睛越來越亮。李隆基率先現陳晚榮的異常,問道:“你可是有現?”
“我在想,也許可以打下石堡城。”陳晚榮給驚醒過來。
李隆基眼睛一亮,充滿希望,隨便暗淡下去:“你不懂兵法。沒打過仗,不要亂說,攪得本太子心都提起來了。”只要拿下石堡城,整個吐蕃都不足懼,這好處太多了,李隆基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石堡城,這是真心話。
陳晚榮笑道:“太子說得不錯。我是不懂兵法,也沒打過仗,不過我可以造武器。”
“武器?什麼武器?”李隆基的眼睛特別明亮。死盯着陳晚榮。
陳晚榮那感覺好象是給太陽照着一般,忙道:“火炮。我可以造火炮,對着石堡城轟炸。三五天拿不下來,可以轟他個十天半月。十天半月不行,還可以炸他個一兩個月,總有把他們炸死光光的時候。”
“這火炮是什麼樣的?你快說說。”李隆基地心眼徹底活了。
陳晚榮點頭,找來一塊木炭,蹲在地上畫起來。這火炮的外形很簡單,一點不難,幾下就畫好了。陳晚榮畫的是那種銅炮,這種銅炮在一些旅遊景點還有。陳晚榮親眼見過,還看得很仔細,畫起來自然不是難事。
李隆基也蹲下身,打量一陣,問道:“這要怎麼用?”
陳晚榮解釋道:“這炮主要分爲兩部分,一部分就是這炮本身,另一部分是炮彈。我現在畫地是炮,這我做不出來,可要太子幫忙了。”
“只要有用。能打下石堡城,要什麼給你什麼。哪怕是用金山銀山來堆,也行。這點,你不用擔心。”李隆基也不含糊:“炮彈呢?”
陳晚榮接着講解:“這炮彈我能做。火藥和引線,難不住我。只需要兵器監鑄造一些彈殼就行。”現在只能做銅炮,只要達到陳晚榮在旅遊景區見到的銅炮要求,也足以把石堡城拿下來了。
火藥對於陳晚榮來說,一點難處也沒有。原本想獨自面對新月派,叫牛尚新買了很多硝石回來。現在還堆在屋裡。只需要熬出來。驗證一下威力就成。
李隆基並沒有馬上表態,而是沉吟一陣。徵詢陳晚榮的意見:“你說說看,這火炮造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陳晚榮略一思索道:“太子,這事不能問我,應該去問朝廷的良工,看他們有多少把握做火炮。至於炮彈,我有十足十地把握,這點不用擔心。”
對於鑄造一事,陳晚榮只是瞭解一些方法,沒有做過。與其問陳晚榮,不如去問兵器監地大師傅們更好,李隆基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即使做出來,這火炮要怎麼用?”
李隆基的心思細密,凡事要鬧明白纔會下決心。陳晚榮一通解說,最後道:“要打石堡城,不許要太多的火炮,有十來門就夠了。架在山腳下,對準石堡城猛轟。我想,準性太差,總有些落在城裡,幾天功夫就可以打下來。”
站起身,踱了一陣,李隆基拍拍額頭,很是希冀的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那些難題要怎麼處理。我呢,現在就去兵器監,和葉天衡他們商量商量,看他們能不能造出火炮。要是能行的話,我就下令前方停戰,等待火炮到來。”
火炮被稱爲“戰爭之神”,其好處不用懷疑。不過,對於李隆基來說,這種武器是不是真如陳晚榮所言那般好用,那般神奇,還需要經過兵器監的良工一齊來論證,不能僅憑陳晚榮一通說詞就下令製造。
對他這種謹慎處置,陳晚榮無話可說,應道:“那好。我先回去,把火藥做起來。”
這事一說好,陳晚榮作別太子,打馬回府。騎在馬背上,回想起適才情景,有點難以相信,要不是看見王忠嗣做的模型,陳晚榮也不會想到做火炮這事上。
世事之奇,誰又能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