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間,周勝帶着夥計送來酒菜,陳晚榮吩咐一句:“周掌櫃,麻煩你準備一下,等會吳兄又要作畫了。”
周勝大喜過望,嘴巴張得老大,老半方纔說出來話來:“那簡直是太好了。陳大人請放心,這事一定給你準備好。”
“那就有勞周掌櫃了。”陳晚榮禮節性的謝一聲。
周勝舔舔乾澀的嘴脣,有些生澀的道:“陳大人,能不能與您商量一個事?”
陳晚榮頗感興趣,眼睛明亮起來:“周掌櫃請講。”
周勝調門都提高了許多:“陳大人,我是想吳先生作的畫,能不能放在我們酒樓,供客人們觀賞。”
王翰斷然否決:“周掌櫃,你們酒樓不是已經有一幅了麼?還要?你這也太不知滿足了吧。適可而止。”
周勝給搶白了,不僅沒有生氣,態度反而更好:“王先生,您想啊,吳先生這般大才,他的畫要是放在我們酒樓的話,我們無上榮光。當然,作爲回報,今天算我作東。”
竇懷貞一點也不客氣:“周掌櫃,別不知足。吳先生一幅畫少說也要值一萬兩銀子,這種即興之作,更成佳話,價值會更高。少說也要賣個三兩萬吧,我們吃你一頓,能有這麼多錢麼?”
蕭至忠接着道:“這畫理應歸我。吳先生,你要是把這畫給我,我在城南有一座宅子,還過得去。只是,我這些年沒怎麼去住,就送給你了。”
堂堂宰相的宅子。絕對不會差,少說點幾十萬兩銀子還是要值的,他出手真夠大方的。不過,能得到吳道子的畫更加榮耀。尤其是這種情況下地畫作,這份榮光就更大幾分。
竇懷貞忙笑道:“吳先生。你還沒成親吧?要是不嫌棄。我有一個外甥女。才貌都還過得去。琴棋書畫也還不錯。就讓她侍候你吧。我在曲江之濱有一處田產。有一座院落。就當是陪嫁地嫁妝好了。”
他送一個媳婦不說。還要送上一處田產。比起蕭至忠更大方。
萬未想到二人居然爲了還沒有畫出來地一幅畫就暗中較上勁了。陳晚榮暗中感嘆“怪不得人們喜歡追捧名士。原來非虛妄也!”
蕭至忠外於下風。心中不服。就要再加籌碼。吳道子笑道:“二位好意。我吳道子心領了。你們二位要是再爭下去。萬一起了爭執。那就是我地罪過了。周掌櫃。就按你說地辦!這畫歸你了。”
周勝一蹦老高:“謝吳先生!謝吳先生!謝各位大人!”一個勁地打拱作揖。臉上泛起了紅光。
竇懷貞和蕭至忠很是不滿。就要指責。沈榷接過話頭道:“我說。二位。你們就不要爭了。你們兩個財雄勢厚。真要爭下去。何時方了?何不就如此了結地好?”
兩人旗鼓相當。真要爭執起來。一時難分勝負,真不好收場。想了想。竇蕭二人不再堅持,點頭道:“沈大人說的有道理。”
嘴上如此說,心裡卻在打主意“畫作在周勝手裡就好辦!他雖是一方富豪,我要畫作的話,他不敢不奉上。得等這事過了,再來上下其手就是了。”
只是,他們的主意還沒轉完,就給沈榷挑明瞭:“二位,你們不要嘴上應承,心裡打主意。周掌櫃,以後要是有人仗着權勢討要畫作,你儘管來找我。”
周勝也有點擔心,要是竇蕭二人仗着權勢硬索的話,他也沒辦法。有了沈榷的保證,那就好辦多了,一迭連聲地道:“謝沈大人,謝沈大人!”
心思給沈榷挑破,竇蕭二人心裡很不是滋味,又無可如何,只得抓起酒杯飲酒,把不滿發泄勁在酒水上。
看着二人地舉動,陳晚榮不禁莞爾,舉杯相陪。
酒酣耳熱之際,陳晚榮心想該是吳道子露一手的時候了道:“吳兄,有請!”
吳道子放下酒杯,站起身來道:“獻醜了!”大步出屋。這種事情,誰都要瞧個明白,竇懷貞和蕭至忠他們自然是要跟出來的。不僅跟出來,而且還跟得很緊,要搶個好位置。
周勝叫人把作畫的工具拿來,特的鋪開一張大畫布。今天這畫歸他,他自然是不遺餘力,事事辦得周到細緻。
消息一傳開,官員們放下酒杯,前來觀看作畫。只是有一樣,一衆官員不認識吳道子,到處亂瞅,相互詢問“看見吳道子麼?”
“吳道子在哪裡?該不會不來吧?”
“要是不來,我們今天就白跑了。”
“那個人要作畫,他又不是吳道子,作什麼畫呀!”
這些官員曾經到過陳晚榮府上,和吳道子喝過酒。當然,陳晚榮當時考慮到吳道子住在他家地消息要是走漏的話,會給吳道子帶來諸多不便,只給他們引介姓吳,並沒有說是吳道子,是以他們不認識吳道子。
“各位大人:這就是吳道子吳兄。”陳晚榮給官員引介了。
“什麼,他就是吳道子?”
“那不是在陳大人府上作客地吳姓客人麼?”
“聽說陳大人和吳道子交情極深,應該不會差。”
一衆官員議論紛紛,多少有些難以置這就是吳道子。這可是第二次見到吳道子,他們方纔知道吳道子的身份,這份驚訝非筆墨所能形容了。
吳道子一抱拳道:“各位大人,吳道子獻醜了。若有不到之處,還請各位大人恕罪!”
客套一完,捋起袖子,右手抓起一枝畫筆叼在嘴裡,雙手各握一枝畫筆。兩枝筆在畫布上畫起來。如行龍蛇一般,揮灑自若,姿態優美得如歌女曼妙舞姿。
這段時間,陳晚榮忙着做事。好久沒有見吳道子作畫了,感覺比起以前嫺熟多了。往畫布上一瞧,果不其然,線條更加優美流暢,其技法已經更進一步了。
陳晚榮當初沒有把吳道子網羅在身邊,而是開一間畫廊,要他作畫,一個考慮就是不能埋沒他的天才。要激發他的創作靈感。時間雖不長。這一構想已經初見功效,再假以時日,吳道子的天才會得到更加完美的展現,畫上幾幅傳世名作也不是問題,陳晚榮心下大慰。
竇懷貞於作畫不外行。吳道子才畫了數筆,忍不住擊掌讚歎:“好筆法。好筆法!如此技法,堪稱一絕!竇某也善作畫,可是要和吳先生比起來,那就差得太遠了。”
蕭至忠地眼力也不錯:“竇大人,你瞧,吳先生現在的功力比起作《聚飲圖》時深厚了許多,線條更加優美流暢,難得的佳作呀!此行不虛也!”
沈榷點評一句:“更難得的是,吳先生雙手皆可畫,功力相當。無絲毫差距。如此之才。歷史上有幾個?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
官員裡面不乏作畫好手。齊聲贊好。一時間,采聲響成一片,好不熱鬧。聽着如雷般地掌聲,周勝最是高興了,心裡一個勁地想“也不知道是哪輩祖宗積了德,讓我有幸得到第二幅吳先生的畫作!”
說話間,一座山峰已經成形了。
“這是哪一座仙山?”有官員馬上詢問。
竇懷貞不滿地瞪了這位官員一眼:“不要打擾先生作畫。”
作畫要意境,吳道子現在全神貫注,要是給打擾了,說不定就得不到上佳之作了,這位官員明白過來,忙閉嘴。
又過一會兒,一座蓮花形狀的山峰出現在畫布上,絕崖千丈,陡峻巍峨,自有一股挺拔之勢,讓人稱絕。
“蓮花峰!蓮花峰!”有官員忍不住叫出來。
蓮花峰是西嶽華山的西峰,狀若蓮花,故稱蓮花峰。西峰是一塊完整的巨石,渾然天成,是華山主峰之一。華山在關中,距離長安兩百多裡,唐朝的旅遊之風盛行,不少官員遊過華山,到過蓮花峰。
對蓮花峰,竇懷貞、蕭至忠和沈榷很熟,很是神往。可是,在吳道子地筆下,蓮花峰更有神韻,那種險絕之勢更是呼之欲出,讓人心悸神動。
吳道子停下來,吐口氣。官員們齊聲喝彩,擊掌叫絕。
這畫實在是太絕了,陳晚榮驚訝不置,想說幾句讚美之詞,又找不到合適地褒獎之言,任何的誇讚之詞都是多餘!
吳道子稍一歇息,提筆又畫起來。這次,不再是畫山峰,而是畫雲霞。山峰畫得極佳,就是少了些神韻,雲霞一出,整個蓮花峰一下子豐富多采,好比一個人有了血肉似的。
放下畫筆,吳道子抹着額頭上的汗水,長吁一口氣,有些疲憊。
這一次,沒有人喝采,沒有人稱讚,人人凝神打量着畫作。過了老一陣,如雷似的彩聲這才響起,擊掌讚歎聲響成一片,良久不絕。
不再有人喝彩了,竇懷貞這才點評起來:“在蓮花峰上極目遠眺,羣山起伏,雲霞披散,山風輕拂,彷彿置身仙府勝境。更難得地是,黃渭曲流,盡收眼底,讓人胸懷萬丈,俗念盡空。觀吳先生此畫,就能讓人生出這這種念頭,不必再費力去華山了。”
蕭至忠接過話頭道:“一氣呵成,堪稱神來之作!”
不惜溢美之詞,卻是很中肯的點評,衆人無不是點頭贊同。
沈榷眉頭一擰道:“吳先生如此大作,不能沒有詩。今天,在座各位都是大唐地才俊之士,就作詩一首,請吳先生題於畫上,諸位意下如何?”
“好!”衆人齊聲叫好,開始作詩了。
作詩需要靈感,沒有靈感,硬擠也擠不出來。衆人絞盡腦汁,過了老半天也是沒有詩,無不是苦惱不堪。搖頭嘆息,不得不放棄。
蕭至忠看着王翰道:“王先生大才,不如和上一首。”
“對,還是有勞王先生。”竇懷貞附和一句。
王翰搖頭道:“承蒙二位大人瞧得起王翰。王翰感激不盡。只是,王翰才窮思竭,絞盡腦汁也是未得佳句。可惜,可惜!”
要說念著名的唐詩,陳晚榮還記得不少,偏偏沒有一首寫蓮花峰的。要是沒有詩的話,這幅畫作就不夠完美。
衆人搖頭嘆息之際,只聽一個官員一拍大腿。大聲道:“有了!”
竇懷貞有些不大相信。看着這位官員道:“劉得仁,你有詩了?”
這位劉得仁中等個頭,四十來歲年紀,模樣不錯,有幾分清奇之氣。聞言點頭道:“竇大人,下官偶得幾句。若是有不到之處,還請各位見諒。太華萬餘重,只此峰。當秋倚寥,入望似芙蓉。翠拔千尋直,青危一朵。氣分毛女秀,靈有羽人蹤。倒影便關路,流香激廟鬆。塵埃終不及,車馬自幢幢。”
這首詩比起詩仙詩聖之作,似有不如,不過在吟詠蓮花峰之作中很不錯了。衆人齊聲叫好:“好詩。好詩!”
“劉大人,請!”吳道子把筆遞給劉得仁。
劉得仁心想能與吳道子配合。那是無上榮幸之事,也不推辭,接筆在手,飽醮濃墨,懸腕揮毫,在畫上題寫起來。他的字不錯,堪稱上乘之作,比起吳道子地字似有不如,但題字也足夠了。
等到他放下筆,衆人齊聲叫好,大呼痛快。
竇懷貞和蕭至忠站在畫前,仔細觀賞起來,一臉的豔慕,恨不得據爲己有。周勝最是緊張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竇蕭二人不認賬,強行把畫帶走。
竇蕭二人觀賞了老一陣,竇懷貞這才道:“真是好畫!周掌櫃,這畫你不要輕易示人,當心招來橫禍!”
周勝心想有覬覦之心的,除了你們還會有誰?並未深信,應付道:“謝竇大人提醒,草民記住了。”
沈榷眉頭一軒,非常認真地提醒周勝道:“周掌櫃,竇大人是一番好意,你不要當作耳旁風。你要知道這幅畫作值多少錢嗎?”
這畫是畫得很不錯,陳晚榮認爲值三五萬兩銀子沒問題。然而,沈榷接下來地話讓陳晚榮都難以置信了,只聽沈榷道:“撇開其他地不說,光就這幅畫作來說,堪稱一絕,少說也值個五萬兩銀子。再說了,今天到場的就有三位宰相,還有這麼多官員,可以說是一場盛會吧,這麼多人見證此畫地誕生,這價值又提升一大截,值個七萬兩沒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此畫是即興之作,而且吳先生在作畫之時似有所領悟,比起以前的畫作似要勝上一籌。要是沈某所料不差的話,從今天起,吳先生真正進入大師行列,可以與顧愷之相提並論了。
“這就是一段佳話,必將流傳千古,因而說這畫值十萬兩銀子只是最低地估量。隨着時間地推移,這畫的價值會越來越高!你若不收藏好,要是給歹人發現了的話,後果不說你也明白。”
陳晚榮有些難置信,在吳道子耳邊輕聲問道:“吳兄,你真的有所領悟?”
吳道子點點頭道:“是呀!以往作畫,總覺得有一點東西看得見,卻摸不着,老是困擾着我。今天,在提筆之前,我突然領悟了,所以這畫畫起來與以往大不相同。可以這樣說,從今天起,我吳道子方纔稱得上登堂入室了,才配一擲萬金而求一敗。”
陳晚榮今天要吳道子作畫不過是臨時起意,爲的是把竇蕭一衆官員引誘開,沒想到居然成全了吳道子,讓他地畫技更上一層樓,進入大師行列了。
以吳道子的大才,必將大放異彩,而陳晚榮是見證人,是催生者,陳晚榮腦袋暈乎乎地,很難置信。
聽了沈榷的點評,周勝這才知道竇懷貞所言非虛,既是高興,又是心驚。高興的是得到如此重要的寶貝,可以留作傳家寶了。心驚的是,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若是消息泄露出去,那就不堪設想,得想法子收藏好。
“謝沈大人提醒,草民理會得!”周勝感激無已。
等到墨跡幹了,周勝這才收了畫作。一衆官員無不是嘆息,更多的是豔慕,這麼珍貴的畫作,要是歸自己那該多好!
惋惜歸惋惜,衆人還是高興,認爲不虛此行。
經過這事之後,衆人的興致更高,各自歸座,舉杯痛飲。
周勝得了畫作,高興得不得了,連走路都在蹦,說話都在唱。叫人把望江樓珍藏上百年的佳釀拿出來,任由陳晚榮他們飲用。
這酒是望江樓的寶貝,存量不多,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會動用一次。周勝高興,不惜血本了,確實難得!
一衆官員端着酒杯前來向吳道子敬酒,表示敬意。當然,更多地是想討點墨寶。陳晚榮怕吳道子答應,幫着推辭。竇懷貞和蕭至忠也幫着拒絕,衆人很是無奈。
直到酒足飯飽,衆人才在周勝地相送下,離了望江樓。出了望江樓,官員紛紛告辭,各自歸去。竇懷貞和蕭至忠無論如何也是不走,一定要請吳道子去他們府上作客。作客是假,討要墨寶是真。
吳道子無奈,只得跟着他們去了。陳晚榮怕吳道子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叫王翰跟去。王翰也有些擔心,欣然同意。
陳晚榮在龍武軍的護衛下,來到鄭家店前,人羣早就散了。鄭晴她們仍在忙碌,陳晚榮過去,問起經過,鄭晴說一切順利,比起預期地還要好。到現在爲止,賣光了存貨不說,還接到不少訂貨。
勢頭不錯,不過鄭晴也有發愁的事情,那就是要如何提高香水產量的問題。香水不比香皂,簡單的增加人手就可以擴大產量,陳晚榮還真有些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