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榮衝陳晚榮一笑,問道:“李老爺子,鄭老爺子爲啥要見哥?哥和他可不熟呢。”
這問題正是陳晚榮要問的,打量着李清泉,期待他給出答案。李清泉呵呵一笑道:“晚榮,您那麼能幹的人兒,誰個不想見您呢?您知道麼,鄭老爺子見了狐皮一個勁的贊好,說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的狐皮了。”
頓了頓,以欽佩的眼神打量着陳晚榮,接着往下說:“晚榮,您要知道鄭老爺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識見非凡,他所見過的好東西何止千萬之數。我和他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就沒聽他贊過誰,一個勁的夸人您可是頭一個呢。”
這鞣劑是現代配方,勝過唐朝原有的配方,再正常也不過了,陳晚榮一點也不驚奇,笑道:“真得多謝您了。”
“不敢,不敢。這都是您能耐。”李清泉對陳晚榮是讚不絕口:“鄭老爺子明天中午過來,晚榮,您無論如何也要幫我這個忙。您要是不來,我怎麼向鄭老爺子交待呢。”
聽他那語氣,好象生怕陳晚榮不赴會似的,陳晚榮正有事要找鄭建秋,哪會不去。不過,在去之前要先好好了解一下鄭建秋,尤其是他的喜好更加重要,笑道:“老爺子請放心,我一定來。不過,我對鄭老爺子不瞭解,我只是從您那裡知道一丁點,要是可以的話還請您給我仔細說說他的爲人。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很重要,我又是應老爺子您的請求去見他,要是不瞭解他的爲人、性格、品德,萬一話不投機,您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明明是想趁機套問鄭建秋的情況,卻給陳晚榮說得正大光明,好象他真的是爲了李清泉着想似的。把個陳再榮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就是說話地技巧,暗中衝陳晚榮豎大拇指。
陳晚榮還真是個好人,什麼事都爲自己考慮,李清泉打從心裡感激,一個勁的點頭:“晚榮,真是謝謝您了,夠意思!”
“老爺子言重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說。”陳晚榮動議。
李清泉來找陳晚榮不只是爲了這一件事。還有其他的事,路邊說話真不適宜:“行!晚榮,打昨兒起,我來您們家三趟了。總算是見着您了,我也放心了。”
鄭建秋是他的大主顧,他要見的人李清泉哪敢不去找來的,對他的心情陳晚榮很是理解:“勞駕老爺子,我於心不安。”
“晚榮言重了,言重了。”李清泉忙着謙遜,趕着馬車來到陳家。
家是一個美麗的字眼。無論誰回到家都是一件很溫暖的事兒。雖是離開才兩天,一旦回到自己棲身數十年地茅草屋,陳老實夫婦歡喜不已,興奮得臉上泛光,好象是進入宮殿似的:“回家了,回家了!”樸實的語言道出他們無盡的喜悅。
開了門,把李清泉讓進屋裡,陳再榮下了車,把小黑趕進圈裡,扔些草料這纔回轉。
陳晚榮陪着李清泉坐下:“老爺子。家裡幾天沒人,連口熱水都沒有,真不好意思。”
唐朝沒有保暖瓶,三兩天不冒火,哪來地熱水,李清泉雖有點兒口渴,斷不會計較這事,笑道:“晚榮客氣了,客氣了。”
客套話一完。陳晚榮這才問起:“老爺子,您的狐皮都做好了?”
一聽這話,李清泉馬上來了精神,挺挺胸,大拇指一豎,讚不絕口:“晚榮呀,這都是您的功勞呢。沒給您說。五張火狐皮做得真漂亮。鄭老爺子一個勁的誇不說,還給我一個好價錢。您猜是多少?”
至於價錢這事。陳晚榮聽他說起過,沒有五百貫不賣。不過,聰明人都不會去犯忌,猜價錢,陳晚榮做出了聰明的選擇:“鄭老爺子爽快,肯定不會虧您。老爺子,還請您給我說說鄭老爺子的爲人。”
價錢屬於商業機秘,很犯忌的事兒,陳晚榮不願再在這事上糾纏,這才轉移話題。沒想到陳晚榮地心思白費了,李清泉身子前傾,離陳晚榮更近點:“晚榮,您別多心,不給別人知道還不給您知道麼?鄭老爺子真夠意思,給了我這個數,六百貫一張,我五張就賣了三千貫。除掉工錢以及一些費用,我淨賺這個數,兩千七百貫。以前,我制皮,一年下來不過四五百貫紅利,只幾天我就賺了五六年的錢,這都是晚榮您的功勞。”
在陳老實的印象中,李清泉是那種賊精的人,打死也可不能把這麼機密的事兒說出來,兀自難以相信,正要質疑,卻給陳王氏一把拉住,連拖帶拽的拖走了。
出了屋,陳老實兀自沒有明白她的用意:“婆娘,你拉我做甚?他的話能信麼?”
“信不信是晚榮的事兒,你在那裡聽甚呢?”陳王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陳老實總算明白過來了,這事還真不是他能聽的,離遠點好些。
“恭喜老爺子!老爺子得財神爺眷顧,開年大發,可喜可賀!”陳晚榮當然知道這種情況下該幹什麼。
發了財的人最喜歡聽的就是交了財運之類的好話,李清泉的骨子眼都在癢癢,渾身舒爽,一雙手搭在陳晚榮肩頭,右手不停的輕拍在陳晚榮肩頭:“晚榮,您真是,您真是……”一連說了幾個真是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讚美之詞。
美夠了,李清泉從懷裡掏出五個金餅放在陳晚榮面前:“晚榮,這是五十兩金子,是我給您的謝儀,您請收下。”
陳晚榮給他出主意要他做狐裘時,李清泉就說過以後有好處,陳晚榮當“望天眼”聽地,當不得真,沒想到李清泉竟然履行了諾言,還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黃金,也就是五是貫銅錢,大方呀。很大方!
把黃金推回去,陳晚榮笑道:“老爺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錢我不能拿。這都是老爺子賺的,和我沒什麼關係。我給您的鞣劑,您是付了錢的,這買賣已經做完,我再拿這錢不合適,很不合適。”
李清泉腳在地上一跺,很是焦急:“晚榮,您聽岔了。這是謝儀,是謝儀吶!做狐裘這點子是您出的,要不是您我也想不到這事呀。”
“老爺子,您聽我說。您不是給過我五兩銀子的謝儀麼?再說了,這事您遲早會想到,我只不過先一步說出來罷了。”陳晚榮仍是堅持。
李清泉地嗓子提高了許多:“晚榮,您再不要,我跟您急了,我!晚榮,您要是不要。就是說以後不會給我鞣劑麼?沒有您地鞣劑,我什麼也做不成呢。”
要做狐裘就需要好的鞣劑,要鞣劑就得找陳晚榮,可以說他地命脈抓在陳晚榮手裡,哪敢不對陳晚榮好。
他的顧慮是對的,只是把陳晚榮也看得太小氣了,陳晚榮笑道:“老爺子,您別擔心!這買賣有錢得就做,您付錢給我,我就給您鞣劑。我哪會有錢不賺呢。我不是那種爲了錢就昧着良心做事的人。”
李清泉這才明白過來,心急之下話說得有些語病,忙辯白:“晚榮,您千萬別多心,我不是那意思,真不是那意思!”
“老爺子,我不是說過麼,是我的錢,一文也不能少!不是我的錢。給我也不能要,這是爲人處事的品格,我不能做這種沒品沒德地事兒。”陳晚榮很是堅決。
李清泉也不退步:“晚榮,您要不是不要,我心裡過意不去啊,這以後的買賣還怎麼做?”
話都到這份上,陳晚榮不能沒有表示。略一思索道:“那這樣吧。我拿一錠就成,其餘的還請老爺子收回去。”把一個金餅收入懷中。
李清泉想了又想。指關節在膝蓋上輕擊數下,這才一咬牙:“晚榮,那小見了。晚榮,您真夠意思,和您做買賣,就兩字:放心!我以前咋沒發現您如此夠意思呢?”
以前那個陳晚榮非現在這個陳晚榮,有着天壤之別,陳晚榮微微一笑,正好撒個謊,只聽李清泉接着道:“晚榮,鄭老爺子學識不凡,好茶好酒,喜讀書,不喜歡拈花惹草,生活儉樸,不尚奢華。雖是家累萬金,每餐所費也不過幾十文。爲人爽快,要是遇到心儀之人,一擲萬金也不在話下。”
鄭建秋原本是國子監生員,後來棄學從商,愛好青城雪芽,好讀書,不喜歡亂搞男女關係,這些陳晚榮已經知道了。沒想到堂堂寧縣首富,一頓飯不過幾十文錢,雖然幾十文對於貧窮人來說已經不少了,但對於一個家累萬金的人來說那是毛毛錢,根本就不入眼,他能做到這點已經很難得了,陳晚榮不由得想起了用剩菜待客地馬致中,兩人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晚榮對鄭建秋的好感更增幾分,笑道:“鄭老爺子品格高尚,讓人欽佩!”
“可不是麼!”李清泉對這話很是贊同,往下說:“鄭老爺子眼光很高,等閒人等根本不入他眼,可對晚榮您卻是另眼相看吶。”
陳晚榮呵呵一笑:“能得鄭老爺子誇讚,我真是無比榮幸了!”這種情況下不這樣說話,還能說什麼話呢?
李清泉似乎很受用,在陳晚榮肩頭拍拍:“晚榮,狐皮是做得很漂亮,不過依我看,這不是鄭老爺子想見您的原因,估計和香皂有關。”
陳晚榮眉頭一挑,忙問道:“這話怎講?”
李清泉把聲音壓低一些:“晚榮,我把香皂給鄭老爺子試用過,他用了之後說這是好東西,比胰子好用。就問我是哪來的,我當然實話實說了,說是您做的。鄭老爺子聽了一笑,說了一聲原來是他。晚榮,您和鄭老爺子見過面麼?”
陳晚榮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去李清泉那裡送桶,正趕上李清泉送他出門,聽他說過話,就沒見到人,根本談不上認識,搖頭道:“沒有!他是寧縣的大戶。怎麼會認識我這個泥腿子呢。”
李清泉轉着眼珠,想不明白:“可聽他話裡的意思,好象他知道您呢。”
這問題陳晚榮也想不明白:“或許吧。這要去問鄭老爺子了。”
“沒用,我問過了,他只是一笑,沒有回答。”李清泉摸着額頭,很是迷糊地道:“等他見了狐皮之後,就問我怎麼做得這麼好。我也沒瞞他,更不能貪晚榮之功,就說了實話。說是您賣給我的鞣劑好。鄭老爺子想了想,問我李老爺子,能不能麻煩您把這個陳小兄弟請來,我想見見他?他的能幹事兒不少。不見是遺憾!晚榮,您說我能不同意麼?”
不容陳晚榮說話,李清泉又問一句:“晚榮,您究竟做了些什麼事兒,讓鄭老爺子對您讚譽有嘉?”
這個問題陳晚榮也想不明白,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老爺子,您和鄭老爺子熟絡。我想請您評論一件事。”
“晚榮,您說。”李清泉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
陳晚榮說話非常有技巧:“我打個比方,只是打個比方,您不要當真。假設鄭老爺子有一處老宅,有人想要,他會給麼?買也可以,租也可以,只要他肯給人用就成。”
“不會!”李清泉想也沒有想就否決了。
老宅是祖產,一般不會給人。這點陳晚榮有幾分心理準備,就是沒有想到李清泉會否決得這麼快,不由得一呆:“爲什麼呢?”
“晚榮,您有所不知,要是別的事兒,以鄭老爺子的爽快勁還有商量地餘地,唯有這老宅沒得商量!”李清泉給陳晚榮分析起來:“晚榮,沒給您說,他還真有一處老宅。要不是這處老宅他不是商人,是朝廷官員。”
這裡面有曲折,陳晚榮眉頭一挑,問道:“這從何說起?”
李清泉嘆息一聲:“鄭家以前也是寧縣的大戶,不過還沒到寧縣第一富的地步。鄭老爺子少年求學,就讀於國子監,前途無量。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老爺子的爹做買賣給賠了。連老宅都賣出去了。
“老宅是祖產,孝順地子孫應該看住。連老宅都賠了,那是不孝子孫呀,他爹一病不起,與世長辭。臨去之前,囑咐鄭老爺子一定要把老宅贖回來,做個孝順兒子。鄭老爺子爲了老宅而棄學從商,經過幾年打拼,買賣大有起色。等他賺夠錢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宅贖回來。爲了這老宅,他連官都不做了,他還會給人麼?”
這是必然之事,陳晚榮不由是愣住了。
鄭家老宅房間多,地兒大,吃住做工可以一體化,很方便,便於管理,陳晚榮很中意。沒有這老宅,也能做工,只是不太方便,實在沒辦法只有讓僱工們去城裡租房子,大不了自己給補帖,或者自己去租下來把他們安排過去住也行。
正在陳晚榮轉念頭的當口,李清泉思索了一下,道:“不過,也有可能他會把老宅給人。”
陳晚榮原本打算放棄這事了,一聽這話不由得很是興奮,忙問道:“老爺子,快說說。”
李清泉不答所問,奇怪的打量着陳晚榮:“晚榮,您沒來由的打這個比方做啥呢?”
他居然起疑了,不過陳晚榮有的是說詞:“老爺子,您是知道地,老宅是祖產,子孫應該留住不是?鄭老爺子是個大孝子,爲了老宅連官都不做了,這讓人欽佩呀。要是能找到讓他把老宅給人的方法,我對他不是更加了解,明天見了面說話不是更容易麼?”
讓高傲的人低下頭顱固然是一件很難的事,不過一旦成真又是一件讓人無比自豪地事兒,對自己也有好處,至少自己可以跟着長臉子,李清泉很是讚許這說法:“其實也沒甚大不了的,只需要讓他服氣就成!”
象鄭建秋這種人,有學識、有見地、有錢,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要讓他服氣不是難,是很難的事,他卻說成跟喝南瓜湯一般容易,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陳晚榮心裡很是埋怨,忙問計道:“要怎樣才能讓他服氣呢?”
李清泉搔着腦門,過了好一陣這才道:“這得看晚榮您的本事了,我也說不上。只能說,用您的本事,讓他服氣就成!晚榮能耐,精明過人,奇思妙想多,您一定成!”
話說得很好聽,不過全是空話,還不如說“晚榮,您上,我跟着您沾光”更爽快,陳晚榮很是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