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訓將外衣脫下往火爐上一扔,那衣服便騰地燃燒了起來。
是質地極好的一件繡花衣,前兩天才做好的,今日是她首次穿。
她也沒想到要這般的,然而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不將它燒掉她怎麼能心安?
火苗竄起足有三尺高。
眼看着它們燒成灰燼,柳昭訓心頭的不安才稍減,轉身朝向春香,揚起手便甩了春香一記耳光。
“我叫你守住路口,你怎麼沒守住?”柳昭訓怒斥道。
就差一點她就能如願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了,真是的。眼下她心裡頭的欲/念尚未褪去,又擔心着自己會被聞瑩愫認出來,正是內外交煎的時候,便將心頭的火全撒在了春香身上。
春香被她這一巴掌抽得措不及防,身體一失衡,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但她自知理虧,不敢頂嘴,跪着一味地求饒。
柳昭訓想到事情可能會引起的風波,哪裡還敢留她,因此當天晚上便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春香給解僱了。
春香乃她的貼身宮女,她有權親自解僱她,因而只需要將此事跟林幀那邊報備一下,再由林幀那邊給春香把月錢給結了便可完事。
手續很快便辦妥,春香只好連夜捲鋪蓋離開。
然而,即便春香被解僱了,柳昭訓心裡還是很不安——她擔心聞瑩愫認出她。
畢竟,她當時穿的衣服並非宮女的,而東宮裡除了宮女就是太子的娘子,如果聞瑩愫有心找茬,是很容易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的。
那麼,聞瑩愫究竟有沒有認出她來呢?
她只記得她摔倒時不由自主地叫了聲“唉喲”,並隨即拿袖子掩住了臉的。那時,聞瑩愫就站在距離她的位置不到五丈遠的地方,如果聞瑩愫當時立即朝她看過來,能看得到她的側臉也不一定。
但是,她自問她用袖子遮臉的動作進行得十分的迅速,所以聞瑩愫也有可能沒見着她的側臉。
可是,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測而已。
不行,不去了解清楚這件事我怎麼能安心?柳昭訓忽地站了起來。
她要親自去邀月居見一見聞瑩愫,她要親自驗證一下。
眼下太子和那幾位官員還在密談,正是她到邀月居去見聞瑩愫的好機會,於是她讓下人準備了些胭脂水粉和點心,由兩名宮女陪着去了邀月居。
聞瑩愫從外面散步回來後便在書房裡抄寫佛經。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①
一字一句,一筆一劃,一撇一捺,一遍又一遍,抄着抄着,聞瑩愫原先焦躁的心便靜了下來。
聽臘梅說柳昭訓來找時聞瑩愫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知柳昭訓一向嫉妒她,而她也一向對柳昭訓避而遠之,如今忽然聽說她來找自己,就不得不讓聞瑩愫心頭猛地一緊了。
然而,既然她已經來了,閉門不見似乎也不太好,遂對臘梅說:“請她到客廳去坐吧,我稍後便到。”
臘梅擔心柳昭訓來意不善,便問:“需不需要奴婢去知會殿下一聲?”
聞瑩愫忙搖頭道:“不用。”
她知太子最近政事繁忙,怎麼好意思拿這些女人間的小事來煩擾他?
臘梅便去招呼柳昭訓。
聞瑩愫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妝容和衣裝,才慢慢地往客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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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知道柳昭訓此番不會平白無故地來,她的心裡在防備着。
見聞瑩愫進來,柳昭訓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但隨即又不動聲色地掩飾掉了,她笑着道:“唉喲,聞昭訓的肚子很明顯了呢。”
“也該是這個樣子了。”聞瑩愫微笑道,輕撫着肚子在柳昭訓對面的椅子緩緩地坐下。
柳昭訓道:“我今日閒着無事,便想來看看你。”
你哪日忙過?聞瑩愫不禁在心裡道,不過臉上卻帶着微笑道:“多謝姐姐這般記掛着妹妹,姐姐喝茶。”
聞瑩愫邊說邊給她倒茶。
柳昭訓接過茶喝了兩口,道:“你現在應該多到外頭去走動走動,這樣對胎兒有利。”
“嗯。”聞瑩愫點頭。
柳昭訓看着她問:“最近有常到花園裡去散步嗎?”
她這問話讓聞瑩愫感覺有些奇怪,但聞瑩愫還是禮貌地答道:“有的。”
“一般是早上去還是傍晚去?”柳昭訓又問。
聞瑩愫斟酌了一下她這問話才答道:“一般傍晚去。”
“我五天前去北園那邊走了走,那棵楓葉紅得像火似的,很值得一看。”
臘梅頓時一臉的緊張,忙朝聞瑩愫看去。
聞瑩愫停頓了片刻,微笑道:“是嗎?那我明天去看看。”
“我原本打算今天傍晚約你去看的,無奈那時我正在看一本很有趣的書,看得入了迷,根本不願意停,便作罷了。”柳昭訓說,悄悄地觀察聞瑩愫的表情。
聞瑩愫淡淡一笑道:“可以理解,我也時常看書看到廢寢忘食的。”
這並非柳昭訓想要的答案。
柳昭訓的腦子在飛快地轉着,想着怎麼樣問纔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來。
而聞瑩愫此時已經從她方纔這些問話裡隱約地捕捉到了點什麼,心裡便越發謹慎起來。
不久後,柳昭訓心裡有了主意,笑着說:“我知道我以前對妹妹態度不太好,是我這當姐姐的不對,我這次專門來向你道歉。”
聞瑩愫忙說:“姐姐這麼說就要折煞妹妹了。姐姐並沒有對妹妹不好,不必引咎自責。”
柳昭訓笑了笑,道:“妹妹這性格我很喜歡。對了,我前幾天做了一件新衣服,正準備送給你的呢,沒想到被丫鬟給偷了,她偷了還不算,今天傍晚時還躲到北園的草叢裡將它換上了。有人發現了,將這事告訴了我,我一聽就氣得不得了,當即把她給解僱了。”
聞瑩愫將她這番話在心裡推敲了一番,笑着道:“姐姐做得對。”
柳昭訓見聞瑩愫在聽她說這番話時表情並沒有異樣,便知聞瑩愫當時應該是沒有認出自己來,心裡的那塊大石便落地了。
既然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柳昭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便笑着拉過聞瑩愫的手說:“我明日再給你做一件。”
聞瑩愫忙推辭道:“不必了,我的衣服足夠了。”
柳昭訓便道:“主要是那個面料好,所以想聊表心意。”
“真的不用,我最近連冬季的衣服都做了好幾套的。”聞瑩愫堅持道。
這正合柳昭訓的意,於是柳昭訓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
備註①:出自《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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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二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