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

“畫人畫虎難畫骨, 丫頭,至今五哥也看不透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二哥之事有我同老十,你無需擔憂。你若是真心爲二哥着想, 便好好顧着自己。這皇宮內院, 即便身爲皇子亦不能隨意進出, 今日得以進來純屬運氣使然。見你安好, 我亦放心了, 九重讓我帶句話給你,當日之事,萬分歉疚, 思慮不周,致使你同明王形同陌路。”

想來我終究是怨上了九重, 不願承認她的存在, 也不願認同她爲我做的一切。這麼些日子我會想這一世遇到的所有人, 單單不會去想九重。她過得好也罷,過的不好也罷, 與我無關。

垂首想了許久,“勞煩殿下好好待她,只需告訴她顏畫骨不曾恨過她,顏畫骨的事與她無關。”

他臨走之前最後一句話便是,“是否二哥娶妃你便恨上了所有的人?”

呆呆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心裡思忖良久, 也許他說的不錯, 明王娶妃, 我便恨上了所有的人。總覺得這世上的人都拋棄了我, 怎樣活着與我來說都不重要了。陪在誰的身邊,過着這樣的人生, 走怎樣的路,與我來說都無所謂。

也正因此纔會罔顧人倫來這皇宮內院,在此苟延殘喘。

因愛生恨之事太多,我不想爲之,愛明王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愛也好恨也罷與他無關。

晚間吃飯之時在翠俏的飯菜里加了迷藥,確定她已熟睡後我才離開長門宮。熟門熟路的去了鳴鸞殿找了一些用得到的東西這纔去了昭帝的寢宮。

用迷香迷暈了侍衛與內侍,此刻躺在牀上的昭帝似乎知道有人入侵,睜着眼瞪着我。那一張垂垂老矣的臉滿是蒼白,看不到絲毫的血色,見我來抖着脣道,“你……你終於來了。”

隨意找了一處坐了下來,笑道,“聖上派皇后娘娘前去勸說,不就早該知道我要來麼?”

他的眼神忽閃了閃,繼而又黯淡下去,“救朕,朕放你自由。”

盈盈笑着看着他說,“聖上覺得還來得及麼?你已是垂死之身,先不說我只是略懂醫術,即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聖上難道不知?”

“不,你能救得了朕,只要你願,朕就不會死。”

看着他渴求的眼,笑的肆無忌憚,“聖上憑什麼篤定我會救你,當初你將我母親逼入絕境,可曾想過放她一條生路?你任由太子他們欺辱青苗之時,可曾想過她也曾求過他們?我恨不得將你們抽筋扒骨,又怎可能救你!”

“畫……畫骨……朕若死你亦活不了,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年華,何苦……”

“即便我拼上自己的命有如何,在你將顏佩婉指婚給明王之時,我便什麼都不在乎了。生如何,死又如何?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有天子這麼個大人物陪葬,我還有何不滿?”走進牀前,俯身看他笑道,“我也不怕告訴你,你活不了幾日,趁着你還能喘氣,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順便把後事也交代交代。”

看着他一臉灰敗直愣愣的看着我,心裡沒來由的順暢起來。

娘,你看到了麼,這個害了你一生的男人此刻不顧尊嚴的在求我放他一條生路。雖然這仇怨了結的時間有些長久,可終究還是報了。

眼前這個脫去龍袍的男人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可我還是沒有生出絲毫的悲憫之心,饒他一命是萬萬做不到的。

離開了昭帝的寢宮,潛入放置遺詔的宮殿,若不是那日偷偷的看到昭帝放遺詔,我決計不會找到房樑上來。竄上房樑拿下那紫檀木盒子,展開詔書,那爲帝位的名字卻讓人嚇了一大跳。平息了心緒纔將詔書放回原本的地方,如此看來,我倒是小瞧的昭帝。

回到長門宮已過了四更,看到翠俏睡得正熟,胸口又無端端的疼了起來,索性倚在廊下看着月色。

月色如水,絲毫感覺不到溫暖。顏展之到達後並未將玉玦給蕭衍,蕭衍自是不知我爲何意,竟對顏展之下了手。顏展之至邊疆不過打了一場勝仗便病下了,那玉玦是蕭衍替他看病之時才發現的,問起緣由,顏展之才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

將玉玦藏着不給蕭衍,卻是以爲那玉玦是要他性命的催命符,所以纔沒有給蕭衍。決定原諒顏展之,不過是念着當年他給了我與母親一個容身之所,玉玦是信物不假,卻是救他性命的信物。他不信我,只當我一心想要他的命。

說來可笑,我顏畫骨偶發一次善心卻被當做惡意。

周韻傳來消息,說是明王已找到寶藏,就連龍脈也尋到了。想來他早已動了尋寶藏的心思,人心叵測,我不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聽送飯的內侍言,不知爲何,東宮這幾日不大太平,總聽下人說東宮鬧鬼,人心惶惶。而住在宮中的太子不知因何受了驚嚇,已臥牀好幾日了,御醫來了一撥有一撥,皆查不出病因。

偶爾會想,這便是報應吧。

昭帝的身子越來越不好,我亦夜夜咳血,大概是命不久矣的徵兆。如今我守着的不過是昭帝和太子的性命,若是閻王三更將他們招去,我亦不會活到五更。

“主子,不要繡了,您身子不好,去躺一躺吧。”翠俏在一旁滿臉的擔憂,我看着手中繡的不成形的荷包淺笑道,“你是看不下去我糟蹋這針線了吧?”長嘆一聲道,“翠俏,再教我一教,我想繡個荷包。”

“主子歇歇吧,過一會再繡吧?”

“我怕來不及,這荷包是要送人的,我怕這還沒有繡好,我就不在了。”

翠俏神色大變,悲慟的道,“主子,你說什麼傻話,您會長命百歲的。”

靠着廊柱嘆了嘆,“長命百歲有什麼好,到最後還不是要死?翠俏,這荷花的花瓣再教教我吧,我想學會。”

她無奈的嘆了嘆氣,坐在我身邊一針一線的教我繡荷花。

依稀還記得當年母親與青苗的女紅很好,繡的鴛鴦、蝴蝶都栩栩如生,大約是因我調皮,總也不好好學,落得而今連一個荷包也繡不了。

身子越來越不好,繡一會便喘不過來氣,翠俏便扶着我進屋中躺一躺。

皇后來時,我倚在牀上,她坐在牀沿道,“淑妃怎麼病成這樣?若不是碰到來此送膳食的內侍,本宮還不知。如何不命翠俏去椒房殿知會本宮?”

“多謝皇后娘娘掛念,妾無事,只是沉痾舊疾,歇一歇便好了。”

“明王最多明日便可回朝,聖上得知後精神也好了。”說着拍了拍我的手又道,“不知爲何,太子的身子不好的很,聖上已命人將其送回東宮靜養。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了?聖上身子不爽,太子也病了,就連你……”

“娘娘不必掛懷,這都是命中註定的。”

“淑妃倒是看的開,本宮回去讓金御醫來瞧瞧你,金御醫醫術精湛,定能讓你身子儘快恢復。你好好養身子,聖上終歸能記得起你。”

垂首笑了笑,只聽得皇后又說了些場面上的話。

明王凱旋而歸,昭帝大宴權臣,只聽得晚宴不過過了一半,昭帝便昏死在殿上。原本喜氣盈盈的慶功宴因昭帝的身子而變得亂糟糟,好在蕭御醫已回來,當晚便是他在龍榻前侍奉。

昭帝昏死的那夜起,我也病得下不了牀,翠俏急得團團轉,慌得便要去找皇后卻被我攔住了。昭帝苦撐了五日,在第六日的子夜病情惡化,繼而有人找出了遺詔。據聞遺詔上的名字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明王龍凌溯,太子氣憤異常,威逼利誘想引顏將軍逼宮卻被斷然拒絕。

其昭帝還未斷氣,朝中上下已亂作一團。昭帝躺在牀上口不能言,聽聞遺詔中要傳位之人以及皇嗣之間的爭鬥氣的昏死幾次。

躺了好幾日,便讓翠俏扶着我下牀走走,沒走幾步殿外就傳來喧囂聲。翠俏忙將我扶到椅上坐下,“主子在此坐坐,奴婢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伸手拽住她笑道,“是催命的,即便你不去看他也會進來的。”

她猝然瞪大了眼睛,搖着頭道,“不……不會的,聖上不會對冷宮中的主子這般無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竟祈着一代帝王有情,何其可笑?

想要張嘴說點什麼,內侍魚貫而入,內侍宣讀着聖旨,翠俏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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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送來的三尺白綾、鳩毒與匕首,仰首大笑。

“淑妃娘娘,請上路吧!”領首的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我看着他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胸口一陣一陣刺骨的疼,撫着胸前笑道,“本宮自會隨去,你去吧,一炷香後來替我收屍。”

他擡眼看着我,眼中滿是不屑,“小的奉勸娘娘還是不要耍什麼花樣,無論如何您今日定是要死的。”

胸口血氣翻騰,伸手將桌上的茶具掃了下去,狠聲道,“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