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往前挪了小半步。
“先生也知道,此次因容王回京一事,結果鬧到了朝堂上,皇上當場就革了紀司尹的職,紀將軍又被派去了邊疆,朝中六部本就相連,一事扯六,所以此次兵部一事,其餘五部也受累,簡直忙得不可開交,京城隸屬的京兆府也忙成一團、亂七八糟的,本官真的有苦難言啊,昨日一晚上都沒閤眼,清晨一早,就趕緊過來找先生你了。”又唉聲嘆氣道,“不說了不說了。”
擺擺手!
紀雲舒聽了去,也沒有說什麼,繼續倒騰手裡的骸骨。
不搭理他。
於是——
京兆尹另起話題,“聽聞先生此次去御府辦案,一路上也破了不少案子,驚動了不少。”
“幾樁案子罷了。”
“先生可真是厲害。”
呵呵。
不得迴應,京兆尹努了努嘴,又說,“謝大娘的案子已經結了,大理寺也重新立案入卷,只是本官不大明白,那賑災銀的事怎麼就沒查出來呢?這其中,不會漏掉了什麼關鍵性的線索吧?”
紀雲舒搖頭,“不清楚,此案是王爺所接,在下對其中的來龍去脈不是很瞭解,京兆尹若是想知道賑災銀的詳情,不妨自己去問一問。”
“要不得要不得。”他慌忙擺手,露出一臉尷尬來,說,“現在連皇上都不追究了,本官若是在王爺面前開口提起,多少有些不大好。”
汗顏!
那你還說?
紀雲舒勾嘴不言。
卻發現了什麼事情,今日這京兆尹怎麼感覺有些異常。
還是不同一般的異常。
可她手中倒騰着骸骨,實在沒多餘的心思去多想別的。
也不知道京兆尹是不是悶得發慌,不開口說上幾句就有些難受,索性一咬牙,再次往前湊了湊,看着那堆零零散散、卻又擺放整齊的骸骨,小心詢問,“先生,《臨京案》現在如何了?”
“還在查。”
“那這些白骨畫像還要多久?”
“不知道。”
“預計呢?”
紀雲舒擡了擡眸,皺眉,雖有些不耐煩了,但依舊認真的解釋道,“京兆尹,你也知道,這案子已經十四年了,而且這些骸骨也是被燒死的,所以相比較那些才死了兩三年的骸骨來說,要出一張死了十四年的骸骨畫像實在太難了,就算我有四雙手,也未必能在短時間之內將骸骨人像全部畫出,而且此案是大案,實在馬虎不得,一釐一毫的錯誤,就會影響整張畫,否則到時候查出來,自然困難很多。”
頗有耐心!
京兆尹嚥了咽口水,點點頭。
明白了!
但片刻又張了張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紀雲舒深呼了一口氣,索性挑明瞭問,“京兆尹有事,不妨直說,你這樣繞來繞去,我都要被你給繞暈了。”
心思被看穿,京兆尹臉色稀爛!
他整張臉拉了下來,重重的嘆了一聲氣,沒說話。
紀雲舒將手中的一節指骨放下,又拿起一節肋骨,左右翻看,隨意說了一句,“若不想說就罷了。”
“其實……是昨晚有人死了。”
嗯?
死人了?
她紀手一頓。
MD,職業病又要來了。
她狠狠壓制住心頭那份職業感,她問。
“誰?”
“一個來京城行商的生意人,叫高猛。”
呃!
高猛?
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細細一想,不就是昨天在街上撞見的那個做虎皮生意的人嗎?
才進京的,怎麼就死了?
她偏過頭,困惑問到,“爲何一個行商的人,好端端就死了呢?”
“不清楚啊!而且……”
京兆尹再次欲言又止。
紀雲舒:“還有別的什麼事?”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先生啊,昨晚下了大雨,打雷閃電,城郊以外很多屋舍都倒塌了,大水也衝了過去,整個城郊地帶,一片狼藉,百姓們都四處避難去了。”
“所以呢?”
“也正是因爲昨晚那場大雨,不僅屋舍倒塌了,就連城外一座破廟也倒塌了,裡面一座佛像被木樁砸倒,全碎了。”
哥們,你能不能說重點?
紀雲舒忍着性子,繼續問,“然後呢?”
“讓人沒想到的是,那座佛底下,竟然有一口深井,裡面傳出一陣陣的惡臭味,平時住在寺廟附近的人進去查看,往井裡一伸頭,竟然看到底下有什麼東西在發光,隱隱約約彷彿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就連夜報了官,本官派人下去一看,竟然……是一具死屍,死屍身上被捅了很多刀,本官追查後得知,死者是昨天才進京行商的商客高猛,做虎皮生意的。”
“竟然知道死者是誰,你們繼續查便是,案發現場,定有兇手的蹤跡,仔細搜查一遍,應該能找到。”
“這倒好辦,仵作去驗過,死者是昨晚戌時死的,而大佛倒塌下來的時間是子時,在那之前,必定有人去過的,可戌時那會,因爲剛好漲了大水,根本沒人在那邊,所以也根本沒人看到,廟裡被水衝了一遍,什麼線索都沒了,而且……”京兆尹整張臉都皺到了一塊。
紀雲舒察覺到了什麼,“那井底,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
“確實!”
呃!
京兆尹神色凝重,說,“那底下……還有七具白骨!”
“白骨?”
“對,就是白骨,連同那具屍體,被壓在大佛底下的枯井裡。”
“枯井裡有白骨?還是壓在大佛底下的枯井?”紀雲舒口中唸叨,“看來,那口枯井,是一個隱藏起來的小型亂葬崗,而且,是專用的。”
“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是……”她頓住了,想了想,若是自己真的論起這樁案子來,恐怕也就意味要打算接手這案子了,那豈不是剛好中了京兆尹的計?
不行!
她搖搖頭。
“沒什麼意思。”
“紀先生……”
打斷他的話。
“大人,寺廟的大佛倒了,你應該去通知工部,看到了死人,也應該通知大理寺。”
“可是先生,那白骨……”
再次被打斷,“《臨京案》已經不能再拖了,你若是想我幫你們查案,在下無能爲力,畢竟沒有分身,實在忙活不過,再說了,偌大的大臨,難道連個破案的人都沒有了嗎?朝廷俸祿都是用來養閒人的不成?”
京兆尹尷尬。
啞口無言!
紀雲舒將手中的骸骨放下,走出了堂屋,一邊甩了一句,“京兆尹還是趕緊回去吧,案子要緊。”
京兆尹杵在原地,臉色發青。
然後,甩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說,“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