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言猛地坐了起來,袖子掃過了桌上的銅鏡,將鏡子直接。雖然現在已經是盛夏時節,但宋婉言穿的一身卻是厚重非常,綢緞的宮裙華麗繁複。外面籠着的則是牡丹織錦外衫,臉上還蒙着面紗,着實是一點通風的地方都沒有,相比較起身邊的魔雲,似乎是兩個季節一般。
但是饒是如此,宋婉言此時額角也流出了冷汗,背脊發涼,露在面紗外的雙目更是瞪得極大,身子都在不自主的顫抖。
墨香聽不到那個聲音,但是她看到了宋婉言的動作,就知道這位主子又要“發瘋”了。
既不上去勸,也不出聲,墨香直接丟掉了手上的茶壺奪門而出。去尋找蕭宇承稟報,似乎留在這裡就要被殃及池魚一般。不消片刻,就跑得沒了蹤影。
茶壺落地時應聲而碎,因着寺廟裡頭的茶壺都是泥做的。摔了以後的聲音並不清脆,可是饒是如此也讓宋婉言猛的抖了下身子。女人的雙手死死地摁着面前的桌子,雙腿發軟,只消片刻就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個聲音則再次響起:“妹妹,不是要來陪我嗎,爲什麼你還不來?下面好冷,我好難過。”
宋婉言牙?打着顫,可是終究淚水還是不自覺的淌了下來。
而後,宋婉言就看到一個虛幻的身着白衣的女人輕緩的從空氣中慢慢走出,坐在了桌旁。
這次,她沒有抱着襁褓。那張臉也是乾乾淨淨的,除了紙一般白的臉色外與常人一般無二。
女人臉上帶着驕傲又高貴的笑容,俯視着跌坐在地上的宋婉言,這種神情曾經是宋婉言每個噩夢裡都會出現的,屬於宋璃的笑容,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哪怕一個眼神都是給她的施捨。曾經的宋婉言在宋璃死後曾以爲這種目光再也不會出現,因爲她是瑞王側妃,未來,蕭宇承還許諾她會讓她成爲王妃,登上那個曾經屬於宋璃的高高在上的位置。
可是再一次被這種目光凝視的時候,宋婉言卻發現,她依然自卑,自卑的想哭。
“好妹妹,哭什麼呢,你哭了,那臉上的傷又好不了了。”穆鳶溫婉淺笑,這張僞裝成宋璃的臉孔上露出了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帶着的卻是毫不遮掩的厭煩。
宋婉言抱緊了桌子的腿,咬緊了牙?。臉上的怯懦卻因爲穆鳶的這種態度而激了起來,大着膽子,宋婉言看向了穆鳶,雙目通紅:“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已經死了,是個死人,若是你過得不好我多燒些紙錢給你,何苦要來糾纏我。”
“紙錢?好妹妹,不如你現在就撞牆死了,我定然給你很多紙錢,可好?”穆鳶掩脣而笑,一雙美目之中帶着嘲弄,好似宋婉言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宋婉言被這句話再次嚇得縮了回去,她怕死,往往人就是這樣,在害死別人的時候有千百種理由自我開解,人死了,還能做一些他覺得可以彌補的事情,可是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卻哭喊着要活下去,半分都不想想自己曾說過的那些胡言亂語。
貪生怕死,人之常情,穆鳶也不怪她。
但是,卻不介意送她一程。
畢竟是在清涼寺中,穆鳶並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若是驚動了無憂只怕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可她也不想讓宋婉言見到無憂那個大和尚的,過來,只爲了趕她離開。
況且這般就死了着實是便宜了她,穆鳶也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這位好妹妹。
身子飄忽的站起來,臉上依然帶着悠然自得的笑意,走到宋婉言面前蹲了下來,笑着看着她。
這個場景讓宋婉言覺得熟悉,那是在她還小的時候,有次被教導女紅的女師傅教訓打了手心,羞憤之下就跑了出來去了前院,可是她本是庶女,出生開始就甚少離開後院,到了前院只覺得又大又漂亮,走着走着卻迷了道路,直到天快黑了,她縮在一個桌子底下,抱着腿哭。
而那時候尋到她的便是宋璃,那個宋婉言從未見過的嫡女姐姐帶着笑蹲下身來看着她,第一句話就是:
“你是哪個房裡的?生的好生漂亮。”
宋婉言那會兒也像現在這樣淚水模糊了眼睛,可卻依然可以從一片霧蒙之中看到宋璃頭上的玉釵環佩,身上的華服錦繡。斤盡醫扛。
她穿的可真好看,頭飾,比阿孃都多。
被宋璃送回到了後院的宋婉言並未表示感謝,只是怯生生的看着宋璃離開。
尋常人,想到的只是羨慕,可是宋婉言卻不同。
她多盼着宋璃的頭飾都能變成自己的,那身漂亮衣服也能是自己的,搶過來,奪過來,那纔好呢。
而如今,宋婉言終於如願的佔了宋璃的位子,搶了宋璃的夫君,擁有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卻還是回到了這個場景。
她在桌子底下哭得悽悽慘慘,那個女人依然容貌靚麗的蹲在自己面前笑着看她哭。
穆鳶偏了偏頭,笑着瞧着她:“你想起來了,對不對,以前我就是這麼看到你的,直到我當時怎麼想的嗎?我就想,這麼個可憐兮兮的小丫頭,我一定要要過來放在身邊當了丫鬟,天天看着你伺候我服侍我。可是誰想得到你是側房的女兒呢,明明,打扮的就和一個丫鬟一樣。”
宋婉言咬緊了牙?,手指尖都在顫抖。
穆鳶卻沒想就此罷休,而是接着笑道:“不過看你現在的打扮可是漂亮多了,這個釵子,瞧着真是好看呢,”穆鳶說着,眼睛轉向了宋婉言發頂的一根珠釵上,嘴角彎起,“這似乎以前是我的釵子,我阿孃專門打來爲我送妝的,如何,你瞧着是不是很好看?”
宋婉言聞言直接從頭上把那根釵拔下來丟到了地上,釵子上面的珍珠寶石被摔散了一地,零零落落的,原本漂亮的珠釵此刻可憐兮兮的躺在地上,七零八落。
穆鳶並沒有去看那個可憐的釵子,而是笑着看着宋婉言,道:“我其實很高興你能離開瑞王府,尋常,我進不去,但是你出來了真是讓我覺得高興。瞧,我又能看到你了,在底下,很冷,很安靜,我都沒人說說話的。”說着,穆鳶原本白皙的臉開始慢慢融化,乾淨的麪皮一層層掉落,露出了裡面森森的血肉,“那時候我懷着孩兒,你不就是說怕我寂寞所以入府陪我?那現在,你願不願意陪我啊。”
宋婉言雙手抓了抓桌子腿,而後猛地鬆開了,雙手在面前抓撓着,似乎在驅趕什麼,雙目緊閉,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大步的跑向了門外。
她聽到了,宋璃說,瑞王府她是輕易進不去的。
她進不去,那我若是呆在瑞王府裡定然是安全的,對,必然是安全的。
就在她奪門而出的時候,穆鳶站起了身來,臉上帶着笑容,身子化爲黑煙,順着窗戶鑽了出去。
宋婉言跑出了門,因着珠釵被扯下,她的長髮散亂,風一吹沒有絲毫美感。不過宋婉言並未跑遠,而是直接被已經走到院中的蕭宇承一把攔住,而後死死地扯着胳膊拉在了原地。
“婉言,你這是做什麼!”蕭宇承對於宋婉言的狼狽有些錯愕。
而站在他身邊的墨香則是撇撇嘴巴,心道果然剛剛沒在屋子裡呆着很明智,不然就衝宋婉言此刻的行狀,只怕遭殃的還是自己。
宋婉言卻沒有看墨香,而是望着蕭宇承,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的伸手攥住了蕭宇承的衣袖,聲音因爲驚慌失措而顯得尖利刺耳:“三郎,三郎你快帶我走!我要回去,回去了,姐姐就不回來找我了!”
蕭宇承皺緊眉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宋婉言的“瘋言瘋語”,若是以往,他必然會攔住了女人細細撫慰,幫她平和情緒,可是此刻蕭宇承卻沒有這麼做。
因爲他身後,站着的便是柳賢妃。
柳賢妃扶着月娘,瞧着宋婉言此刻的樣子,那雙長眉似乎都凝結在了一起,解都解不開。
剛剛墨香慌慌張張的跑來,說宋婉言又發病了的時候,不僅是蕭宇承,柳賢妃都嚇了一跳。宋婉言最近的反常被柳賢妃直接定義爲瘋病,但蕭宇承卻是百般的不願意承認,也不讓太醫去診病。
蕭宇承自己知道,宋婉言說的話並不全是瘋話,畢竟當初宋璃的死無比蹊蹺,但是這件事情最怕被翻出來的不是宋婉言,而是蕭宇承。
他是個有大志向的,但若是被人察覺他謀殺嫡妻子,只怕他努力經營的名聲會一落千丈,哪怕只有流言那也是可怕得很。所以蕭宇承不僅僅是出於迴護宋婉言的目的,還是爲了給自己遮醜,必然不會讓外人醫治她。
一旦宋婉言說出點什麼來,蕭宇承恐怕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彌補。
不過這會兒,柳賢妃說要來看看宋婉言,對這個要求蕭宇承是怎麼也不能夠拒絕的。
本想着能先行一步安穩住了宋婉言,哪裡知道宋婉言竟然這般狼狽,着實是讓蕭宇承駭了一跳。
他看似輕輕地扶住了宋婉言,實際上卻是死死地扣住了女人的肩膀,道:“婉言,你在說什麼昏話,來的時候便是你要來的,說是可以驅散邪氣,這會兒怎麼又要回去了?”
宋婉言瞪着眼睛看着身後的房門,顫聲道:“我看到了宋璃……她來找我了,來找我了……”
“住口,胡言亂語成何體統!”柳賢妃喝住了宋婉言,甩開了月娘大步走上前去,對着宋婉言的臉就是一巴掌。
宋婉言被打的蒙了神,一時間也就止住了嘴巴。
柳賢妃心裡認定了宋璃的死和宋婉言脫不了干係,可是柳賢妃卻不願意這個時候宋婉言這個蠢貨出來張揚。
要知道,柳賢妃再過些時候就會在大選之時求着隆?帝幫蕭宇承再選一門好的繼室,若是這時候爆出來了蕭宇承寵妾滅妻的惡名,哪裡還會有貴女願意嫁來?
柳賢妃盯着蜷縮在蕭宇承懷裡的宋婉言厲聲道:“閉上你的嘴吧,這裡是佛門清淨地,哪裡容得你胡言亂語!來人,把她帶回道房裡面關起來,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放出。”
第六十六章 所謂幸福 爲flyindance716167加更
柳賢妃的聲音分外狠厲,而表情自然也是難看得很。
“是。”原本站在柳賢妃身邊的月娘矮了下身子,而後朝着一旁招招手,自然有身子魁梧的婆子上前來拽過了宋婉言,把她往屋子裡面拖。
這些婆子都是宮裡面出來的。早就磨礪成了一把好手,哪怕用了力氣狠拉着宋婉言,卻能讓宋婉言絲毫損傷都受不到。
宋婉言似乎失了魂魄一般,竟然一言不發,任由着那些婆子動作,剛剛的瘋狂勁頭竟然絲毫都沒了。而蕭宇承本想出言阻止,終究是他心尖上的女人,蕭宇承仍是迴護着的,卻被身邊的常遠扶了一下。
常遠那張圓胖的臉上依然是圓潤的,旁觀者清,他知道柳賢妃是動了真氣,而且慣常就不喜歡宋婉言,常遠自然不會向着她說話。嘴巴動了動,語氣十分忠誠:“主子,莫要惹了娘娘生氣,晚些時候再求吧。”
蕭宇承也知道常遠說的不錯。咬咬牙?,沒有說話,卻也不願意離開,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宋婉言。
柳賢妃看着宋婉言被帶進了屋子後走到了房門前,扶着月娘的手臂,女人的一雙美目已經沒了平時的溫婉賢淑,盡然是一片清冷。
在後宮沉浮多年,從一介宮娥爬到如今的位置,柳賢妃的手段自不必說,這心對着看不順眼的人也是恨得很。若說宋婉言真的讓她恨得並不是她現在的發瘋,而是要讓自己的孩兒可能被扣上一個寵妻滅妾的帽子。要知道,這個名頭戴上了可就不好摘掉了。
前朝遺風便是女風彪悍,女子的地位有些時候是極其重要的,即使柳賢妃瞧上人家姑娘了,人家不願意嫁過來也是可以的,沒人能逼迫了她。
現在抓緊的是幫蕭宇承娶一個繼室。至於宋婉言肚中的孩兒,柳賢妃看得清楚,生出來也是個庶子,終究是不如嫡子金貴的。
看着被婆子夾住的宋婉言,柳賢妃淡淡道:“你們幾個好好伺候側王妃,她腹中還有胎兒,若是有了任何岔子本宮唯你們是問。”
“是,娘娘。”幾個婆子應了下來,而後將宋婉言穩穩當當的放在了牀上,而後退散開來,眼睛卻是緊緊地盯着宋婉言,似乎只要她稍微動作一下,這些婆子就會一擁而上把她摁了似的。
柳賢妃則是走到了宋婉言面前,低着頭,冷聲道:“本宮瞧你只怕是真的見了鬼了。可俗話說,平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若是你真的覺得心虧,就老老實實的在清涼寺裡呆上幾天,在屋子裡多抄幾篇佛經,別出去亂跑,一來爲了孩兒,二來你現在的模樣也會嚇到人的。”
說完,也不管宋婉言做什麼反應,柳賢妃只管扶着月娘的手離開了屋子。
在經過蕭宇承的時候,柳賢妃微微頓了頓腳步,聲音恢復了溫柔平和,與剛剛對着宋婉言的時候派若兩人。只見她笑道:“宇兒,我知道你寵愛她,但是也不能這般慣着。把她放在這裡你放心就是,先行回府,陛下只怕還是有公務給你的,等母妃下山自然會完完整整的把她帶下去。”
蕭宇承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情願,可他也是有理智在的,與柳賢妃頂撞可不是明智之舉,最終還是道:“孩兒明白,勞煩母妃照顧她了。”
柳賢妃哪裡看不出蕭宇承的不情願,可是畢竟是自己的親子,她也不會真的怪他什麼,只能心裡嘆氣,臉上卻依然是淺淡笑着,點點頭,而後把眼睛轉向了墨香。
墨香進院子以後的表情柳賢妃是看在眼睛裡頭的,這個丫鬟分明就是心術不正,早就沒了伺候宋婉言的意思。若是平時,柳賢妃只怕看到這種不護主的丫頭會直接杖斃了事,但如今瞧見了宋婉言的狀態,墨香的選擇也算是情有可原。
柳賢妃想了想,便道:“我記得,宇兒你新封了個侍儀。”
蕭宇承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一氣之下封過一個侍儀,換言之,他早就將臨幸過一夜的菱角扔到了腦袋後頭。這會兒柳賢妃提起,他愣了愣,還是在常遠的提醒下點了點頭道:“是,我是封過一個……”
“以後側妃這裡自然有本宮派丫鬟來伺候,這個丫頭就給了你的新侍儀吧。”柳賢妃隨手一指,就給墨香找好了去路。
將墨香派去菱角身邊,爲的就是菱角曾經是宋婉言的丫鬟,如今這個也伺候過宋婉言的丫鬟去了菱角身邊,兩個人在一處必然會拼了力氣分宋婉言的寵,若是能真的讓蕭宇承回心轉意也算是樁美事。
只不過這番計較畢竟是女人心思,細緻又隱蔽,蕭宇承是男兒,在如何思慮也想不到這般細緻的事情的。
蕭宇承對於一個小丫頭的去留分毫不在意,點點頭也就罷了。
倒是墨香頗有些驚喜的,能離開宋婉言,她是什麼都樂意。瞧着宋婉言那個瘋樣子,只怕以後還是要做出幺蛾子的,與其在她身邊等着伺候不力被貶斥,或者被宋婉言傷到,倒不如尋個別的主子。
雖然伺候菱角並不是墨香認爲最好的選擇,但總比現在強得多。
伏了身子給柳賢妃磕了個頭,墨香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模樣。
一切塵埃落定,柳賢妃也不多留,只管扶着月娘的手離開了。而蕭宇承則是站在院子裡,微微蹙眉想了一陣子後,高聲喊了句:“你且等我。”也就離開了院子,想來是下山回去了。
宋婉言卻是什麼都覺查不出,直觀雙目圓瞪的盯着橫樑,嘴裡念念叨叨的說着:“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這裡……”
而一道黑煙卻是從房樑上迅速的鑽了出去,而後瞬間沒了蹤影。
***
宋婉言仍然留在山上,而不是被送回到了瑞王府。
這雖然不是穆鳶最期盼的結果,可是她現在只怕要被柳賢妃層層看管起來,想跑出來可是不容易的,自然也就遇不到那個無憂大和尚。
安了心,穆鳶就慢悠悠的往回走,只不過,就在回去的時候,穆鳶瞧見了竹林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只是看了個背影,穆鳶也知道那是玄逸。
男人依然是寬大衣袍,卻不再是如墨漆黑的顏色,而是換了身銀白錦袍,頭髮束起,衣角袖邊隱約的是銀色絲線繡的暗紋,瞧上去頗爲貴氣。
但更讓穆鳶注意的是站在玄逸面前的人,距離雖遠瞧不見模樣,但是那一身道袍卻讓穆鳶覺得頗爲奇怪。
這裡是清涼山,從上而下皆是隻有寺院而無道觀,這麼個道士出現在此處着實是奇怪得很了。
正想上前去問問清楚,卻看到那道士突然轉了臉來,緊緊盯着穆鳶所在的地方,似笑非笑,開了口,雖然相距甚遠卻還是能準確的傳進穆鳶的耳朵裡來:“玄逸,何時你與我見面還要帶上幫手?你曾說過,我成仙之前你我二人再不爭鬥,怎麼,你要食言而肥不成?”
玄逸微微蹙眉偏頭看來,穆鳶本想扭頭就跑,哪知道身子卻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樣,進不得,退也不得。
而後,玄逸的聲音又鑽進了穆鳶的耳朵裡去:“但你也說過,絕不會干涉我的事情,可事實上你卻在我之前找了無憂,是你食言在先,又指責得了我什麼?”
那道士沉默一瞬,而後道:“若非我尋了無憂,你又如何能護得她安寧?”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玄逸聲音低沉,隱約的,還有怒氣,“你現在已經修仙問道,何苦再來問這些事情。”
那道士卻是冷笑一聲,低下了聲音,原本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語氣登時變得低沉陰森起來:“別忘了,我修仙只爲了讓她復活重塑人身,你若是幫了我,我自然也會助你,但若是你回拒了我,我自是有本事讓你後悔的。”
“閉嘴。”
這兩個字,着實是狠得很,穆鳶是從未聽到過這般動靜的,即使不近前,她也知道只怕玄逸此刻臉上就像是結了冰霜一般纔是。
那道士卻是冷笑兩聲,而後直接一甩廣袖,直接飛身而去,而穆鳶身上的禁錮也在一瞬間消弭於無形。
還沒等穆鳶喘口氣,她就看到玄逸已經到了身前,瞧着她,道:“不過是幾刻不見,怎麼,你這麼思念本王?”
穆鳶這會兒只是一團煙霧,沒有形體,也沒有眼目,她把自己原本的模樣都包裹在了黑霧之中,似乎只要漏出來就能嚇死她自己一般。這會兒聽了玄逸的話,穆鳶也只是暗自翻了個白眼,卻一言不發。
玄逸顯然也不需要她說什麼,男人似乎毫不介意女人可能已經變得陰森可怖的鬼魂,直接伸了手攥住了女人黑霧之下的手腕,道:“既然你來了,我便有事要與你說。”
穆鳶看了一眼男人伸進濃重霧氣裡的手掌,張了張嘴巴,而後輕聲道:“每次你見我都有事請說,若是無事倒還是奇怪了。”
“退掉了那身畫皮也改不了你這厲害的嘴巴。”玄逸臉上倒是帶着笑的,淡淡道,“幾日後,會有一個道士前去皇宮,你想個法子把他招入宮廷,若是可以,助他登上國師之位。”
穆鳶眨眨眼睛,問道:“可是剛剛那個道士?”
玄逸也不避諱她,點頭道:“是。”
想來,玄逸還是聽了那個道士的威脅,穆鳶微微轉動了一下被玄逸握住的手臂,只不過玄逸的一雙手着實是力氣大得很,穆鳶根本掙脫不得,也就作罷了。臉上露出了個笑,即使玄逸瞧不見,穆鳶還是下意識地對着這個男人露出笑容:“那你可要告訴我,那個道士有什麼本事的。”
“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中通人和。”玄逸的聲音很平淡,無喜無怒。
穆鳶走近了些,見玄逸沒有後退,女人的臉上越發的歡欣了,道:“若是我記得不錯,你可是不喜歡大周的,爲何要找這麼個厲害的人物做他們的國師?”
玄逸聽了這話,也是彎起了脣角,只是聲音卻是低沉的:“只要有心覆國的,哪個不是厲害人物?”
穆鳶聽了這話就知道那道士是與玄逸同一陣線的。
即使剛剛他們似乎吵得很激烈。
之後玄逸從袖中拿出了個玉瓷瓶子來,給了穆鳶道:“這個給了你,只要你想要的丹藥,只需要默唸功效它就會自行倒出來,你帶着或許有用。”
已經習慣了從玄逸這裡領到各種裝備的穆鳶也沒什麼驚訝的,接過了瓶子,搖了搖,只覺得輕得很,裡面也沒什麼動靜,跟空的一樣。想來是想那些儲物的空間一般,這個是專門儲存丹藥的罷了。
“這些丹藥是誰的?”穆鳶順口問道。
玄逸臉上的笑容又收斂了起來,道:“剛剛那個道士給的,他既然是道士,總歸是會煉藥的,左右吃不死人。”
雖然玄逸這麼說,可是他既然敢給到自己手裡,自然是沒有害處的,不過穆鳶卻是能更加確定玄逸怕是很討厭那個道士的。
即使他要讓那個道士成了大周國師。
將瓶子緊緊地握在手中,穆鳶心裡轉了百般心思,還是多問了一句:“那是什麼人?”
玄逸沉默了片刻,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定定地看了穆鳶良久,而後輕聲道:“以後記得離他遠一些,若是他發起瘋來我也是制不住的,這次你一定要聽話。”
穆鳶也不多問,只管笑着點頭,任由着玄逸再一次將她圈進懷抱。
“你可看過你如今是何模樣了?”玄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穆鳶臉上沒什麼表情,左右一片黑霧之中也看不到她的模樣,只是淡淡道:“沒見過。”
玄逸則是沒有鬆開抱着女人的手臂,反倒是收緊了些,輕聲道:“莫要看,你是個喜歡美貌的女子,我能夠許你永生美貌,將世間最美麗的朱釵,最好看的鐲子統統給了你,至於你原本如何模樣我永遠不會在意。”
穆鳶知道,這是玄逸安慰她,只怕自己如今的模樣比宋婉言還不如。斤盡序巴。
但是許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穆鳶倒不覺得失落,只是笑着道:“那你介意嗎?好不容易找了個伴兒,還是個披着皮才能見人的。”
“不介意。”玄逸這句話說的很乾脆。
“但我想你總是抱着一個披着皮的女人恐怕不會覺得幸福。”穆鳶臉上是帶着笑的,似乎渾然不介意的一般。
只不過玄逸卻是仔細的思量了一番,而後淡淡道:“我們不是燈下初見的人,我死了,你也死了,從生到死,我們都付出了太多,有什麼樣的幸福是能承受得起這樣的代價的?”
穆鳶一愣,而後擡了頭,透過了一片黑霧去看玄逸。
看到的,是玄逸一張帶着笑意的臉,淺淺淡淡的,卻比任何都讓穆鳶覺得溫暖。
她握住了男人的手,緊緊的,即使自己的手已經瘦如白骨。
尋尋覓覓,在這個縹緲人間,總歸是能找尋到一雙手,握着的時候覺得溫暖,讓她覺得能夠得到依靠,似乎前面的生活不再絕望深沉,總會有這麼一個人陪伴着。
這是不是愛情,穆鳶不明白。
但穆鳶知道,這樣距離她口中的幸福,可能不會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