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妹兒的設想是一張幽藍夜空圖片,夜空中的星星略微呈現出眼睛瞳仁的形狀,文字要紺紫陰影的飄逸行書。
她覺得自己要求很簡單,可打印店小弟說根本做不了,她是以神的標準來要求人。
打印店小弟說,最難做的就是星空和流水的圖片,那是一種極致簡約的神性之美。
他還說他要是做得好她設想的圖片,他就是一幅作品能上千萬的藝術家了,還開什麼打印店。
乖妹兒很鬱悶,打印店小弟又笑說她是個活在理想世界的人,她要的東西看起來不值錢,其實是花錢都買不來的東西。
乖妹兒被他說得心潮翻滾,她飛速關好店門,在左鄰右舍驚詫的目光中騎車飛奔往古板大哥上班的地方。
她以前從沒覺得自己是個要求很高的人,那是因爲古板大哥總能滿足她的要求。
她打電話讓他出門,讓他幫忙擇選圖片。他說那些都不行,他隨手翻幾下,選出一張圖片。
她看着那張圖片有些想哭,實在太合適了,就連圖中道具都能和她構想的一個重要場景中道具一模一樣。
她含淚對他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會有很多人給予你應得的榮耀。”
“我這會兒是好好的呀。”他的笑容有些傻氣,傻笑片刻後又突然皺眉深沉地說,“我不要別人給我什麼榮耀,我早晚會暗淡無光的,你總有一天會光芒萬丈,我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她忙連聲答應不會離開他的,怕再多說會刺激到他,讓他快回去上班。
乖妹兒寫書寫着寫着就不知道怎麼寫了,他就給她講故事。他說女人本來都是有翅膀的,所以俗話說某人女朋友不願意跟着他,旁人就笑話說是“女朋友飛了”。
男人們爲了女人不再飛走,就想了很多辦法,最後發現女人很喜歡好看的金屬和寶石。他們先用銅環、銅鏈吸引女人的注意,然後哄騙女人戴上這些銅環、銅鏈,女人被圈鎖住就再也飛不走。
後來,銅的製品再難吸引女人,他們就用銀的、金的、玉的、鑽石的,各種各樣的環啊、鏈啊,來圈鎖女人。漸漸的,女人的翅膀一代代退化,就再也沒有翅膀,不會飛了。
乖妹兒聽得“咯咯”笑,問他從哪兒聽來這些稀奇古怪的傳說。
他很認真地說:“這不是傳說,這是真的。你不愛金銀珠寶,我也沒有想過要束縛你,所以你還有翅膀呢。真的,天下之大任你飛翔。”
乖妹兒笑着扇扇雙臂,“好的,我有翅膀呢。可我不想一個人飛,等你再好一點,我分一隻翅膀給你,我們一起飛。”
她只是逗哄他,就像她小時候他逗哄她一樣。可她不知道,也不相信,他是真看見她身後有一雙白得透明的羽翅。
乖妹兒的書慢慢在寫,可是看的人很少,她很感激那些看過書的人。
她問他該怎麼報答那些讀者呢,他說看這書的人會有十世福緣。
“十世福緣?真這樣的話,沒有看過這書的人可就虧大了。”她笑得真像他能賜予讀者十世福緣一般,其實,自己都無法給自己一世福緣,更何況給別人十世福緣?
他也笑,沒有絲毫作僞的笑,他是真心認爲能讓讀者有十世福緣。
乖妹兒嘆息,她以爲他們可以避免很多狗血俗事,她以爲他們可以平靜無波相守到老,她沒想到會碰上那麼多難過去的坎兒。
胡仙仙的心緒與乖妹兒的心緒相通,只是胡仙仙得強行斬斷這種關聯了。乖妹兒和古板大哥不論如何,總之已在一起,就算他變得與當初不同,但他總還是他。
胡仙仙是可能要徹底的失去程浩風了,天際隱隱傳來“矻欻”破裂之聲,這是空間動盪引至空間將裂的聲音。
恰在此時,秦沐風趕來,向胡仙仙點點頭,表示事皆辦妥,只看結果。
秦沐風進屋後,屋內傳來一片嘈雜之聲,後來都靜下來。再後來,傳來杜婉芷的驚喜高呼:“程師兄的嘴脣在動,他能自己說話了,他是不是好起來了?”
“不是,只是我用銀針暫時疏通他聲帶,他此刻迴光返照生機略強盛了些,我想讓七師妹聽聽他想說什麼。”秦沐風攬過杜婉芷的肩,帶她退到角落,其他人也退後一些,免得打擾胡仙仙聽程浩風說話。
其實他們退不退開都無所謂,即使有雷鳴聲、風吼聲,在胡仙仙耳朵裡都蓋不過程浩風的聲音。
“胡仙仙,你又想把我折騰到哪兒去?我只求安安靜靜的就此消散,我再也沒有任何奢求!這到底是怎麼了?你是要帶我去哪兒?”他的語氣裡透着憤怒,也透着茫然。
程浩風神智並未清醒,他只是恍惚覺得他自己在飄搖不定的浪中小船上。
胡仙仙平靜答着:“我不會答應他們任何的要求,我也不會帶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浩風,你也不會消散的,我的生機一日不絕,你的生機就一日不絕。”
“你要帶我去哪兒?”他的聲音低了些,顯得焦慮惶恐。旁人都聽得心酸落淚,她仍是平靜如常。
她溫柔哄他:“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就在這個你付出無數心血到頭來卻一無所獲的地方,我會讓你獲得你應當獲得的一切!‘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你應該成一個瀟灑豪放、萬衆景仰的人。”
程浩風不再發出聲音,他的生機即將耗盡。杜婉芷忍住悲痛問她:“胡姐姐,你是要讓他斬情斷緣是不是?他應該成爲那樣的人,你呢?你怎麼辦?”
“我?讓他斬情斷緣,我當然也同樣斬情斷緣,不能與他在一起,有無情緣都無所謂。”
地面微微震動起來,杜婉芷依偎在秦沐風懷裡輕聲問:“胡姐姐,你是要放棄他?以後的路那麼長,你該怎麼走?”
胡仙仙環視屋內衆人,堅決答道:“多謝關心。這一世栽得最狠,那我偏就要在這一世修到永恆之境!程浩風,我不會放棄!永恆之境,我也不會放棄!”
在九月初九未時,天庭指派洛玄心、晁玄同帶三百天兵前來取程浩風之魂魄入日月輪爲器靈。他生機將絕,不可再拖延時日,若有違抗當以逆天之罪論處。
胡仙仙斜坐牀邊冷眼看着洛玄心和晁玄同,只是冷冷的,沒有怒、沒有悲、沒有懼。
驚心動魄的事兒放在無關於己的人身上纔會驚心動魄,自己身在其中就只剩沉重蒼涼。
胡仙仙至今仍是不願相信有既定的命運,她永遠不會屈服於所謂天命。如果一切真是天意,那就與天鬥!
她目光溫柔凝視程浩風,將心中所想以靈力傳與他的心中:不論你所做一切是對是錯,我相信你絕不會負我。我們從一無所有,又將要回到一無所有,你也要相信我絕不會負你。
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即使天地皆陷陰暗,也會有陽光驅散一切塵霾。
洛玄心見胡仙仙沒有反抗的意圖,就素手輕翻將法印現於掌心,向程浩風額頭貼去。
胡仙仙擋開她的手,如凝寒霜的臉上含着彬彬有禮淺笑,“洛師叔想讓天地動盪,生靈塗炭嗎?”
洛玄心微怒,正要責罵胡仙仙一再延阻天帝所交待的事,門外有天兵來稟:“二位上仙,有天崩地裂之兆!”
洛玄心恨聲低罵,“孽障!”甩袖出門探查情況。
晁玄同長嘆一聲:“你們如此爲之,倒是負了他一番苦心。”
胡仙仙依依不捨的望了望程浩風,對晁玄同懇切說:“不孝徒兒胡颯風懇請師父看護他。”
她要去做其他事了,不論他能否好起來,她都無法再守在他身邊。她是負了他一番苦心,就算有朝一日他會怨恨她,她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