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程浩風捉住她在他臉上游走不停的手,想說什麼,喉嚨滾動兩下卻又沒說。
是不需要說什麼,做什麼的吧?
那些煽情的告白太過膚淺,那些激烈的親吻太過俗濫,那些動聽的情話太過空泛。
此刻,淚眼相看兩無言,此刻,展顏輕笑解憂怨。可以隨便放下的情定不是深扎於心,可以隨便宣揚的情也定不是深扎於心。
夜色籠罩大地,他們就這樣躺在荒原之上,不肯離去,不捨分開。
爲何,深情會被視做矯情?非得要拿得起放得下,纔算智慧?
天上星燈一盞盞亮起,遙望銀河,遙想神闕仙宮,思緒萬千。
“仙仙,我是不是太自私,太不明事理?”程浩風聲音有些沉啞。
“是。”她以肘撐起身體,俯身凝視他雙眸。夜色如墨,襯得那一雙眸子更如星海浩瀚。
“是?”眸中星海蕩起星漩,蘊着深邃神秘的笑意。
程浩風伸手攬低她的肩,將她扣在胸前,聲音更暗啞幾分:“我還想更自私一點,再做得更任性一些……”
縱然他說得很隱晦,她還是明白他的意思,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胡仙仙握着他的手,食指在他手心繞個小圈兒算是迴應。
只有相愛的戀人間能懂的暗號,傳遞着接受還是推拒的訊息。
手心的癢意如火花點燃似酒濃情,愛火開始在每一寸肌膚蔓延。身心渴望交融,靈肉渴望合一,兩個人渴望化成一體、不分彼此。
程浩風躍起身將胡仙仙橫抱而起,他渾身肌肉繃得太緊,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協調。
“你手臂上的傷真沒大礙?”胡仙仙感覺到他有些費力,掙扎着想跳下地。
“無礙,真的只是劃破皮。”他額角都滲出汗來,撮嘴輕“噓”一聲,“乖乖別動。”
她真的眯起眼睛乖乖窩在他懷裡不動了,等他鬆開手時,她所躺之地不再是冷硬沙石而是溫軟暖牀。
睜眼細看,靈氣光罩擴大了好幾倍,光罩之內不再是沙石和荒草,而是鋪滿鮮花,牀上也鋪展着錦褥繡衾。
胡仙仙知道這是他靈力所化,還是有些驚訝,有些懵懂。他引她出來是早存了心?看似意外行事,實則精心佈置,一切於她而言很突然,於他而言是預謀?
“眼珠兒亂轉,在想什麼呢?”程浩風輕輕吻她眼睛,“今夜只許想我。”
“偏不想你,你太壞了。”她嬌憨嘟嘴,眼前景象又添佈置,已變做婚房。
茶碗般大的龍鳳紅燭、燭焰明亮;大紅撒金粉的紅雙喜楷字、正掛牀對面;衾褥之上繡着並蒂蓮開、鴛鴦交頸;兩人身上已換做大紅喜服、紅衫紅裙映着臉上紅霞。
“喜歡嗎?”程浩風環視屋子一圈,“今夜倉促,回陵州再正式辦婚禮。”
“你還知道倉促啊?真不知道你看着那般沉穩,結果怎麼這樣猴急……”她輕聲埋怨,眉眼間半含嬌嗔、半含羞澀。
“怨不得我急,要不是接二連三的事,你我已是老夫老妻。”
程浩風嗡聲嗡氣在她耳邊說着,語調竟又帶起幾分醋意,“縱然你是朵帶刺兒的玫瑰花,還是有些不怕刺的狂蜂浪蝶想跟我爭搶,得讓他們知道名花有主……”
胡仙仙皺皺鼻子,皺得整張臉像個乾癟起皺的柚子。她腹誹着,還以爲他和其他男人多不一樣呢,原來他想的還是搶先摘花兒。
“不乖,又在亂想些什麼?記住,只許想我。”他微擡頭吻她下巴,正見她皺臉。就捏捏她的鼻子,抻平她皺巴着的臉。
他們從前也做過親密的事,但是再親密也還沒有真正親密無間,她有點兒侷促不安,甚至還有一丟丟的懼怕。
胡仙仙往牀裡微挪了挪身體,他坐在牀沿上側俯着身體,這樣就可以離他略遠點兒。
“呵呵,你躲什麼?豪放的魔女其實是個害羞小丫頭啊。是不是葉公好龍,假裝喜歡我?還是對我又愛又怕?”程浩風見她躲,雙腳踢掉鞋子,不再坐在牀沿上,翻身躺到牀上。
“什麼‘葉公好龍’?你是書香門第出身哦,怎麼亂用成語?”她小心翼翼地再往裡挪點兒,“我不是怕你,我是擔心你的傷口,還是先治傷吧。”
“傷口是有點兒疼,可哪有心疼?”程浩風坐在牀中央,使勁兒拉過她來,圈在懷裡,“經歷那麼多波折才又重逢,居然還想躲着我?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心零刀碎剮?”
“你平時比誰都正經,一不正經起來就比誰都不正經……”胡仙仙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她真的沒有想躲着他,可她心口處有些詭異痠痛,真有點怕他再親近一步。
“哪有不正經?”
“壞透了,盡欺負我。”胡仙仙都沒想到自己會發出這麼軟糯糯的聲音,說完話自己把自己驚得愣住。
燭光搖曳,程浩風周身都籠罩在朦朧紅光中,他聲音都有些緊澀嘶啞:“還沒有真欺負你呢,就說我壞?我可真要壞了啊……”
勾指解釦,外衫褪散,程浩風青澀笨拙地學着花叢老手,貪看眼前薄紗裡衣半掩,雪膚玉肌半露。
“等一等……紅燭還燃着呢……”胡仙仙此時感覺一半是甜蜜的心動,一半卻是不安的悸動。
“除非有比我功力高的人刻意破壞靈氣光罩,否則沒人會看見我們,你別擔心。”程浩風呼吸急促,捂上她的眼睛,不許她東張西望。
“別人看不見也很羞人……”
“紅紅的燭光映着才喜慶,再說我的仙仙這麼美,很可人、很誘人,哪兒會羞人?”
胡仙仙雙頰緋紅似火,憶往事他們真是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此刻她再不願失去。想要擁有他,她情不自禁擁緊程浩風。
驀然間,胡仙仙心頭一空,略帶心悸的痠痛感抵消情動的酥軟感,她不由自主蹙緊雙眉。
程浩風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仍是熱情地在她頸畔、胸前印上綿密紅痕。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中情潮漸退。心臟如被炭火烘烤憋悶異常將要窒息,這憋悶異常的感覺漸漸又變陰冷,心臟開始凝縮,她四肢都有些發冷。
本來熱烈的愛戀之吻,此刻慢慢變做冰刃般刮削得她生疼。
胡仙仙禁不住縮了縮身體,止不住發起抖來。這不是因激動而顫抖,是真的渾身冷顫,身體冰涼起來。
程浩風察覺出她的反應有異常,停下動作細看她,見她臉色煞白,他有些慌了。
“仙仙?仙仙……"
“我好冷……就像心臟掉進了冰窟窿……”
程浩風連忙擡身坐正,讓她靠在他胸前,再用被褥裹緊她。
“仙仙,你臉色好差,是我弄疼你了?你好些了沒有?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種症狀?”
胡仙仙將身體蜷得更緊了些,腦子裡滿是漿糊,想了好一會兒才弱弱答道:“沒有……也不是沒有……六師兄說我好像中了扎措什麼咒……”
程浩風眉梢顫了顫,伸手爲她把脈,“扎措?中咒?你們怎麼沒跟我提過?我先前也沒感應到你在沙薨之城有什麼大危險啊,怎麼會這樣?"
胡仙仙把身體都蜷成一團兒了,還在不停往被子裡縮緊身體,程浩風輕輕拉出她的手,"乖一點,讓我看看。”
他細細探着她的脈息,反反覆覆好幾次。半個時辰之後,胡仙仙症狀緩解,他的臉色卻難看起來。
他那神情就像是有人借了他一斗米,還來一把糠。
“對不起,讓你掃興了。”胡仙仙向來要強,從不曾這般滿臉愧疚地說軟話。
程浩風吻了吻她額頭,摟緊她勉強笑道:“說什麼傻話?當我是隻懂食色貪慾的猥瑣男?唉……”
他想安慰她,還是又忍不住嘆氣。胡仙仙也能想到,這般意外之事就像熱烈如火之時兜頭澆下盆涼水,他肯定是不好受的。
“是扎措咒我得了什麼病嗎?”
程浩風沒有回答她,他有些走神兒,她也沒有追問。
片刻後,他像是想通了什麼,上下牙猛地銼了銼,有些兇狠低罵出聲。
胡仙仙沒聽懂他罵的什麼,他聲音含糊,而且似乎不是用中原話罵的。
“浩風,你在罵什麼?”
程浩風回過神來,目光中猶有幾分狠意,“我罵人了?哦,都是些粗話,別管是什麼。”
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直視他眼睛,很害怕他說謊的樣子,就再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放緩語氣說:“看不出有什麼病症,可能只是扎措用什麼幻術讓你有些不適應太親密的事。沒有大礙,別怕,我會解決的。”
胡仙仙見他剛纔那麼兇狠地用她聽不懂的話罵人,憂懼地猜測是他對她不滿,厭棄她了,又不直接讓她知道。
程浩風見她腮邊掛着兩顆淚珠,給她輕擦了淚,溫柔低語:“我剛纔是嚇着你了?扎措這招太損,幸好我精元穩固,換成普通男子定然會落下病根兒。"
"我不想在你面前說罵人的粗話,可又忍不住想罵人,才用外夷番話開罵。那些髒話怎麼能讓我的仙仙聽?”
她往他懷裡蹭了蹭,稍微安心些。他輕撫着她的頭喃喃細語:“無妨的、無妨的、我會想辦法解決……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