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沐風的話卓無傲有些聽不明白,而秦沐風和胡仙仙則在各自思索爲何會出現這種變化。
杜婉芷略帶猶豫地問他們:"你們有沒有想過祖師爲什麼會答應請求?是真的受了我們要挾?還是祖師悲憫晚輩?”
“應該是出於悲憫之心?”胡仙仙答得很不確定。
“我覺得是也不是。你們和程師兄很親近,有時反而看不清真正變化。無傲呢,才相識不久,又不夠了解以前的事。我正好能處在比較清醒理智看待程師兄、又比較清楚事情原委的位置,我想到了祖師用意和程師兄性情變化的原因。”
杜婉芷這麼一說,不獨她旁邊坐着的三人都很期待地望向她,就連程浩風都有些迫切想知道她會說什麼。
“斬情斷緣看似改變了很多事,其實引向的結果並沒有變。這個結果就是:不論你們如何努力,該受的磨難半點都不會少,甚至有可能增加,總之是爲了磨礪胡姐姐心性。"
杜婉芷稍頓了頓,目光憂慮地看向胡仙仙,"到最後,可能胡姐姐不是被迫去承擔使命,而是會主動擔起使命。”
程浩風心中一震,杜婉芷所說和他自己所想相同。他們兩個都算比較瞭解胡仙仙的人,如果他們都這麼想,那麼結果真可能那樣。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胡仙仙歪歪頭,哭笑不得地說:“我這會兒也不是想推託責任啊,該我擔的使命我會擔的。可關鍵是我自己都壓根兒不知道怎麼擔,具體怎麼做呢?"
"總不會是——逼你們把所屬神器都統統交出來,我往鎮龍囚玄陣一放就完事兒吧?”
胡仙仙說完就聳聳肩,要她參悟天道、拯救蒼生,也不知道當初那些神佛怎麼就選上了她?
杜婉芷蹙眉沉思片刻,而後說: “我的意思不是胡姐姐你突然就能承當很重大的事,不是莫名其妙就有大智慧、大慈悲;有可能通過三師兄的改變,讓你選擇一條你本來不想選的路。"
杜婉芷的話讓胡仙仙臉色凝重起來,秦沐風長嘆一聲,卓無傲也感受到天道真是無可捉摸。
而程浩風恍惚置身寒氣逼人、心如死灰的境地,那感覺只是短短一瞬,卻讓他銘記那種比死更可怕的感覺。
杜婉芷語氣低緩:"你們看到的是程師兄表象變化,我認爲程師兄主要改變是表現欲,佔 有 欲,掌 控 欲都比從前強太多。”
胡仙仙和秦沐風都驚愕看向杜婉芷,她說得很對!他們只能從程浩風一些言行中看到變化,杜婉芷是看到根本原因。
胡仙仙回想祖師在同意抽取情絲,留得性命之前說的話,明白了祖師所指之意。那麼,需要解封那一縷情絲嗎?
恰在此時,程浩風大步走了出來,似笑非笑地說:“你們唸叨得我耳朵都發燒了。”
“程師兄……我……”杜婉芷沒想到他突然走出來,有些驚慌地解釋。
“別怪婉芷,是我非得想知道怎麼面對你有點兒說不出的彆扭感……”胡仙仙站起身攔在杜婉芷身側。
“呵,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小氣?”程浩風拽開胡仙仙,笑向秦沐風說:“可就算要護着杜師妹,也該更合適的人出手吧?”
他跨步坐到胡仙仙先前坐的椅子上,朝她輕挑眉梢,她低眉順眼地站到椅子後。
他這才認真平靜地說:“我知道你們不是要說我壞話,我覺得你們說得很對。杜師妹說的話尤其中肯,我自己都沒想透徹的東西,你幫我透徹分析出來。"
"或許,是因爲我們都屬於雖生猶死,本不該活在這世間,仍要留戀這世間一切的境況?你我都能體會到別人體會不到的那種,極度害怕失去的感覺。”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麼只要是會發生的事,無論對錯就是天意安排。”
程浩風這番話說完,他們都頻頻點頭。他又拉起胡仙仙的手,到旁邊以傳音入密之法說道:“情絲封于慧心玉劍中的事,千萬不可對他人提起。你也別想着解封,有很多事以我目前狀態能做得更好些。”
而後,他又朗聲說:“多吉.喀勒是個討厭的人,你們總不能讓他冷老叔公一直煩心吧?你快去備宴待客,讓冷秋朗也到小花園透透氣。”
胡仙仙笑着去了,卓無傲和杜婉芷到大廳中陪多吉.喀勒閒聊,程浩風說與秦沐風還要商議事情仍坐在小花園中。
冷秋朗見杜婉芷、卓無傲到來,終於找到藉口脫身,到了小花園中。
冷秋朗正想坐下來輕鬆喝會兒茶,程浩風站起身向他和秦沐風恭敬稽首,說道:“冷師叔、六師弟,請你們幫我照顧仙仙。”
冷秋朗皺眉吞下剛入嘴的茶水,他就知道程浩風是有事相求。平日裡,他們對他都是直呼其名,有時稱個“冷兄”,稱“冷師叔”就絕對是有難事了。
冷秋朗和秦沐風頷首表示答應,等他說出下文。程浩風傳音入密說:“他們要求我和仙仙一同去,她去了會有危險的。我不可能帶她去,但也不能讓她自己離開。危機重重,讓她留在這裡讓你們照顧,我稍微放心些。”
他略頓了頓又再說:“只是我要她留在這裡的方式有些特別,我想弄清楚扎措下的咒到底怎麼回事。還請你們先同我一起鬨哄她,其後會發生的事你們也不要太擔憂。”
他們不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還是鄭重答應下來。
晚飯之後不久,胡仙仙就回房間歇息打坐,她身體剛復原,需要靜心修煉。
這凝翠苑中如今是他們做主,將賴老爺都趕去小偏房住了,是以除了秦沐風夫婦外其他人都是單住一屋。
程浩風輕叩窗櫺,低聲約請:“仙仙,我在凝翠湖邊等你。”
胡仙仙剛盤好腿,還沒入定,聽到他相邀,當即躍身下牀。見她那般麻利就收拾好跑出來,正欲轉身的程浩風不由輕笑——這丫頭只要心裡沒事裝着,就半點兒不懂矜持。
胡仙仙可沒想那麼多,近段時間發生的事真讓她無所適從,感覺自己就是毫無用處的累贅,只要他相邀就證明他沒嫌她煩,她能不跑快點兒?
月色下的凝翠湖靜謐安寧,沒有遊客如織,沒有談笑喧囂,只有風光秀美。他們攜手走在湖邊碎石小路上,涼風習習,蛙鳴聲聲,兩人都感覺愜意萬分。
走到一株蘋果樹下,程浩風要摘蘋果。胡仙仙攔住他,“這種凌山蘋果聞起來香甜味美,吃起來卻有些酸澀。再說,還沒到熟的時候呢。等熟了,做成果醬餡兒餅味道還不錯。”
程浩風遺憾地望望樹梢,又壞笑着湊近胡仙仙頸邊聞了聞,膩聲說:“真的是聞起來香甜無比呢……就是吃不得。”
胡仙仙含羞退開兩步,有些落寞地轉身望月。
她已換下那身紫色薄衫,此刻穿着淡青斜襟小衫、淡青撒腳褲,不像該稱“元君”的天仙,倒像個清俊小道童。
程浩風伸手摸摸她半綰的髮髻,又挑起一縷散於腦後的髮絲,笑說:“你倒越活越小了,和剛入門的童子差不多。”
胡仙仙向來不注重穿戴,又值炎夏,她只圖輕便就索性不穿道袍,也沒想過穿得如同剛入門的童子有什麼不妥。
她有些羞惱又有些心酸地回首看向程浩風,他連日事多,竟還穿着那身冰瑩白薄長衫。只是,冰瑩白的顏色幾乎成灰褐色了。總是要因自己讓他弄得這般狼狽不堪,她就那麼看着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長臂一伸,將她圈入懷中。她身體有些不自在地微顫了顫,想掙脫他懷抱。
只是,掙不開。她想了想就蹙眉說:“我們還是回去吧,和六師兄他們商議好應對多吉.喀勒的事。嗯,就讓他帶走凌若風、阿瑣算了,然後你和六師兄回海底聖境,我去青丘國,不理他們就是。”
程浩風不答話,俯身吻她,她忙避開。避不開就兩手抵住他的下巴,他眉毛擰成了川字,盯着她的小眼神兒很是委屈。
胡仙仙臉紅耳赤地說道:“你別動手動腳的……我、我、我在和你說正事。”
“我在做正事啊。"他很嚴肅地強調那個“正”字。
“我、我有點兒害怕……”胡仙仙央求道,“你先放開我,讓我喘勻氣。”
程浩風鬆開手,她立刻退到蘋果樹下,靠在樹幹上抓耳撓腮地想着該怎麼辦。
他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說:"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小、好小,我很容易就能把你舉起來。”
“廢話,一座小山你都能挑起來,我這點重量算什麼?”
“我是說不用靈力,舉高高……”
程浩風說着就躍身過去,兩手卡住她腋下往上一送,將她拋入半空後,再穩穩托住她的腰接着。
接過手他就這麼舉着她,胡仙仙從五歲後就再沒有人這樣將她舉過頭頂。她都不知道該惱怒還是該欣喜,只是一遍遍地說着:“程浩風,你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不放。”他答得很堅決。
“你信不信我真會翻臉打你?”
“信啊,可我如今功力比你高很多,我不怕你打。”
“求你了,放開我,別人看到了會笑話我們。”她只得放軟語氣求他。
“那就等有人來再說。”
“你這賊賤賊賤的樣子哪還有半點兒仙氣?”她是真有點生氣了,沒想到他耍無賴可以耍得這麼溜。
“人賤命長,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會死。”
看着她半含嬌羞、半含嗔怨的俏臉,他舒心而笑,那些煩人的事都暫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