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界該到黃昏時分了。灰濛濛的迷陣中突然透進一線夕陽金光,因天雷劈開了迷陣。血仇受雷擊倒地,那是誅除不孝逆子的天雷,胡仙仙移不開。
閃電如游龍蜿蜒,像是要撕扯開天幕。很快,第二道雷就將劈至。
承受第一次雷擊後,血仇半身焦黑,半身流血。他還沒死,嘴角帶着譏嘲笑意,喘着粗氣。
剛纔還在責問他的杭無一,此時卻是涕淚橫流,半跪到他旁邊,斜抱着他:“你快認個錯……認個錯……”
天雷之威讓迷陣震盪起來,那些惡靈厲鬼大有破陣而出之勢。陰風颯颯,尖嘯聲聲,真可能釀成怨靈橫行之禍。
胡仙仙不再去管第二道天雷劈下後,血仇將會如何,她察覺鄂日渾他們已經圍向這第一進院落。她召出分身,小心戒備。
就在第二道天雷將劈未劈的剎那間,出了很多令人難以預料的變化。
雷聲響過,杭無一撲在血仇身上,緊抱着他。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樣做,只是從心底裡急切地想那麼做,只是知道不想讓他死。
這第二道天雷來勢更猛,杭無一卻只覺得大地震動,全身發麻,並沒有痛感傳來。
她驚詫萬分地望望四周,才知道是程浩風硬接下這道雷。驚雷響過,散發着焦臭味的黑煙騰起,院落地上本來平鋪着石板,那石板地面竟被生生劈出條三丈多長的小溝。
杭無一驚得目瞪口呆,只見第三道驚雷再次劈下。程浩風承接第二道驚雷時已經衣袍盡焦,雙臂被灼傷。此時,他勉強站穩身形,飛身半空中斜舉墨冰劍將雷引向他自己。
本該劈向血仇的雷再次劈中程浩風,墨冰劍“噹啷”落地,他也隨之從空中跌下。跌下之時,他身形晃動,猛的跪倒,雙膝跪磕在石板上。
石板磕出兩個小凹坑,凹坑中瞬時聚滿鮮血。杭無一驚得忘了哭叫,輕放血仇在地,跑去半扶起程浩風。
“三師伯,你沒事吧?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無妨,無妨……我已經安排好救兵來援,這裡的事會解決好。我是該受此劫,不必憂心。”
程浩風疼得冷汗直流,被雷劈得焦黑的臉上,讓汗水衝得白一道黑一道。他鉚足力氣說這些話,是安慰杭無一,也是讓胡仙仙放心。
胡仙仙背對他們,沒看到程浩風此時慘烈情形,但她忍不住想像那般情形,想得淚水模糊雙眼。
她沒有去看他的空閒,她此時正全力殺敵。鄂日渾親自領着賀登泰,同着那些黑衣人、殭屍、枯骨圍攻而來。
那幾道分身主攻殭屍、怨靈之類,而胡仙仙本體則直擊黑衣人。或許,殘殺有生命的黑衣人,才能燃起她的鬥志。
她已與慧心玉劍融爲一體,刺、抹、斬、劈、削,用最狠辣的招式、最刁鑽的角度、最狂暴的殺戮之心去戰鬥。
殺戮,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卻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那些黑衣人隨鄂日渾輾轉各地逃躥,人數本來就已經不多,在第三進院落中又讓胡仙仙殺掉不少,經她又一番亂殺,只剩得十人左右了。
這十人左右都不再攻擊,也不招架,全部撤退圍向鄂日渾。
“胡仙仙,你殺吧,你殺呀!你殺的人越多,這迷陣裡的怨氣、煞氣就越重,到時候衝出迷陣的威力就越大!”鄂日渾嘎嘎怪笑,帶着這十人左右,往老宅外撤去。
蔑視敵人的最好方法就是什麼也不說,什麼表情都不要有,直接打敗他就是。胡仙仙就是這麼做的,橫飛而起,御使慧心玉劍直刺鄂日渾膻中穴。
劍光耀眼,被胡仙仙殺怕了的黑衣人沒有爲鄂日渾擋劍,反而都齊齊退開。
鄂日渾冷哼一聲,手中剪形雙刀迎上慧心玉劍。
就在雙刀夾住慧心玉劍之時,胡仙仙橫飛過鄂日渾頭頂,在他背後落地,擡腳連踹他腰眼。
鄂日渾來不及回身,轉瞬已經捱了五腳。他圓睜着眼睛,噴出兩口鮮血,撲倒在地。
“你用幾個木偶就耍得我團團轉,是我太依賴靈力。你也太依賴法器了,忘了自己的手腳纔是最好武器!”胡仙仙狡黠陰笑,準備躍起身踏斷他的脊樑骨。
也是這老鱷魚死期未到,胡仙仙說話時浪費了一丟丟時間,就這一丟丟時間使得鄂日渾被救走。
救走他的是宮絕,宮絕一直沒有現身,胡仙仙只覺眼前紅色血霧、黑色煙塵交替幾閃,鄂日渾就從地上消失。她擡頭遠望,只見身披黑斗篷的宮絕如黑蝙蝠般飛遠。
鄂日渾說得不錯,死的人多了,怨氣煞氣就更濃了,那些鬼魂就像永遠打不散、打不滅般猛攻而來。就在一波又一波的進攻被擋下,胡仙仙累得靈力快枯竭之時,聽得破風聲頻頻傳來。
“胡施主,請去歇息。”
法算橫棍掃飛一具枯骨,對胡仙仙說:“苦曇大師和我法謀師兄帶人助喬元君、岑道長、隨順他們守在陣外,那些兇物衝不出去。齊道長她們又帶人來與我內外夾擊鄂日渾,胡施主不必再撐。”
胡仙仙凝神收了幾道分身,得以喘息片刻,飛掠到半空中觀察形勢。
薛家老宅之外,喬楚詩他們仍在她先前安排的位置守着。另外,又有苦曇帶着甘如桃,及法謀帶着善福寺衆僧守着。
第一進院落之外,是齊楚鸞帶着瓊蓮宮衆人和皮專道帶着圓明觀衆人,對僅剩的一些黑衣人、殭屍、鬼魂之類形成反包圍之勢。
第一進院落之內則是法算帶着恰順,及瓊蓮宮功力較高的葉賽英、阮文月、唐文昭,還有泥蛋兒衝了進來。
胡仙仙見鄂日渾的人所剩不多,就吹了聲唿哨,提醒賀登泰可以離開鄂日渾了。
然後,她落身法算之旁,說:“我先帶他們到隱蔽地方療傷,若有異動,大聲示警。”
交待完畢,她才轉身到程浩風旁邊,抱起他跳入洞室中。她又返回院中,將血仇抱起,也安置到洞室中。最後,攜着草上飛屍身,和杭無一同入洞室中。
胡仙仙袖中只攜帶有一般療傷藥,以靈力撬開昏迷的血仇牙關,喂他服下,讓杭無一好好看護他。
她再給程浩風服藥,又散發靈氣撫向他雙膝傷口。
“別耗靈氣了,我們靈力有所不同,你這麼做也只能緩解燒灼痛感。等這裡的事了結,讓六師弟從海底聖境送些藥來,很快就能好。”程浩風聲音很低,明明是安慰她,她卻聽得淚珠“唰”地滑落。
她帶着哭腔問:“以你的功力應該能移開那天雷的,怎麼會這樣?”
“那是誅不孝孽子的雷,我當然扛不住。”他自嘲而笑。
“你只是不肯順從你父親的安排,哪至於會算不孝孽子?”
“你忘了那個弒父殺子,氣死母親的貴公子?那也算是我,縱然不會對我直接追加雷劫,可我也很難抵禦這雷擊。”
他這麼一說,胡仙仙陡然想起鬼頭刀的來歷。她心中暗歎,就算那一世已經死於雷劫,也未消盡罪孽啊。不虧不負,是要償還盡了,才無所虧負?
“怪我,怪我,我怎麼沒想到這些……要是我想得細些,由我來爲血仇擋雷,你就不會受傷了……”
以她的功力去擋雷,不會受業力之傷,可是會受不住直接的震盪力。況且,她要是去擋雷了,又怎麼抵抗鄂日渾他們圍攻?
程浩風只是搖頭,胡仙仙瞟見杭無一正用酒給血仇細緻擦拭臉部,她看杭無一做得很專注,不會轉頭瞧其他地方,就悄悄握起程浩風的手。
握着他的手,讓他的手貼放在心口,她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就算他此刻重傷在身,也會給她安心的感覺。
"不是你想不到,是我該受此劫。"他知道她越是狂暴就越是心中不安,她的不安只有他能安撫。
她雙眸凝睇他雙眸,他看出她眸中疑問之意,又對她解釋:“只有消解孽業,我功力才能再進一層。我自己所學太雜,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等級,只知道修爲停滯不前很久了,難以突破。也許一切都是天意,此刻雖是重傷在身,難破的桎梏卻有突破之勢。”
胡仙仙的心跳終於平緩下來,他抽 出手,以小指勾起她小指。兩手手背相靠,輕搖一搖,再手心合攏拇指相抵。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指肚,又勾纏着她的拇指將她指尖壓下。指尖纏綿,他嘴脣向她嘟嘟,再斜看向手指。
情緒大起大落之中,她滿眼淚水,此時他分明是藉手指來挑逗她。她臉頰飛上紅暈,破涕爲笑:“壞透了,傷成這樣,你還有心思歪想……”
“哪有歪想?”他故作正經地說:“我是……我是讓你聽聽苦曇大師、法謀大師他們的誦經之聲。”
能用武力直接解決的事都解決得差不多了,就該唸經超度消解冤怨之氣。程浩風倒正找個好藉口,胡仙仙則心下全然放鬆。
梵唱之聲旋繞不絕,縹緲空靈如同是天地本有的聲音,而不是人嗓所發出的聲音。
胡仙仙暗想,僧侶唸經時不是字正腔圓念出文字,而是含混不清地似吟似唱,就是爲了營造這種奇妙氛圍吧?
怨氣煞氣真在減弱,程浩風沒有直接主理這薛家老宅之事,他做的安排仍很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