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認爲當上司禮監掌印太監可能就算太監的最大追求,可看着李公公眼裡的狂熱,她明白對權力的追逐是永難有滿足之時。
“不可……不可……如此會引得各地藩王爭位,天下大亂的。"
她驚慌反對,她覺得真正的太皇太后必會如此表現,想暗掌國家權柄,如此居心實在可怕。
她一度質疑程浩風施術令德元帝留下口諭的做法,此刻卻是覺得他那麼做的確能最大限度減少爭鬥。皇位之爭從來都是血腥的,區別只是多與少的差距,與其掀起血雨腥風讓敵對之人登位,不如選擇相對能控制、相對友好的人輔佐。
見她不答應,李公公聲色俱厲說道:“筆墨紙硯都備好了,你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否則……”
“否則就勒死哀家?哼,你以爲哀家怕死?”
李公公大笑起來:“勒死你?哪能那麼容易讓你去死?我們會演一齣戲,讓那逃走的刺客來找你,坐實你就是主謀的謠言!你想想你會面臨什麼境況吧!”
“卑鄙!”這連環計真是設得卑鄙。
李公公“嘖嘖”兩聲:“娘娘,你還真動怒了呀?這表明你不怕死,卻怕受冤屈是吧?
嗯,也對,你歲數也不小了,享的福也不少,死了也算活夠本兒。
可你要是背上弒君謀反的罪名就不一樣了,你孃家親戚,你那些故交舊友,可得全遭殃。你怕他們受牽連,你就好好配合我呀。”
胡仙仙見他已經放鬆警惕,以爲完全控制“太皇太后”,就進一步示弱,猶豫說道:“哀家如今身不由己,只求別再連累他人,小李子你就不能念在幾十年交情,放過哀家?哀家知道,即使願意配合你,只怕同樣會落得淒涼下場吧?"
聽得這擔憂猜疑之語,李公公面露喜 色,認爲她終於還是意志動搖。他立刻發誓保證自己不會傷害她:“太皇太后若是願意配合,那就是扶立中興之主,讓我們重掌大權的功臣,怎麼會落得淒涼下場?該是風光無限、安度晚年纔對。若有虛言,我必定血肉橫飛、死無全屍!”
胡仙仙聽了之後,沒立刻答應,神情糾結地提筆,欲寫未寫。
她咬了咬牙,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哀家聽你的,但你在旁盯着,哀家寫字頗爲心虛。你轉過頭去,哀家立即如你所說寫道懿旨。”
他按捺住激動興奮之感,轉過頭去,胡仙仙三下五除二寫了些字,然後將這隨意亂寫的“懿旨”捲起來捏在手中。
“小李子,你看看這樣寫,可還能行?”
李公公立刻轉身要去拿那紙卷,胡仙仙將捏紙卷的手背到身後說:“哀家既有誠意,你也該有些誠意,將慈安宮中危險之物都盡皆取出,再來看這懿旨如何?”
“慈安宮中哪有危險之物?娘娘,快讓奴才看看懿旨寫得如何。”
見他那急切樣子,胡仙仙心內暗笑,面上卻是滿含警惕和疑慮神情說:"沒有危險之物?你埋那麼多炸 藥在慈安宮,不就是想等哀家沒有利用價值了,把哀家炸得屍骨無存?哀家可不想當那過河的卒子,白白爲你們送死,你快些把炸 藥撤了。”
眼看着就要成事,又還要這般猜疑,李公公急得失去理智:“你到底要我怎麼說才肯相信?快把懿旨給我!你以爲炸 藥好弄啊?我埋在這裡炸你一個孤老婆子幹什麼?炸 藥都是埋在乾清宮和毓盛宮……”
他話還沒說完,就趁她愣神之際,一把搶過懿旨。
胡仙仙沒去爭搶,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她等的就是最後這句話啊!
什麼權謀之術,什麼勢力平衡,什麼話語機鋒,都不是她所擅長的,自有程浩風去辦。她只是想知道炸 藥埋在哪些位置而已,胡說八道一通居然套出有用的話了。
見她神色變化,李公公察覺異常,趕緊打住話頭,轉口問道:“你笑什麼?”
問出這句話,他就察覺自己說漏嘴了,暫且不管因疏忽而說出的蠢話,他趕緊翻看手中懿旨。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死老太婆,你敢耍我?”那紙捲上寫的是《百家姓》,根本與臨終口諭無關。李公公氣急敗壞地扯了紙卷,惡狠狠地伸長雙手想揪她衣領。
她身形微偏,他抓了個空。他雙手不停亂抓,邊抓邊亂罵着;而她腳下未曾挪動半步,只是不停偏來倒去地躲避他。
見她不僅沒有慌亂逃跑,還可以不挪腳就避開她,他漸覺有異。他雖不算武功高強,可當年也曾學過三招兩式,這養尊處優慣了的太皇太后如何能躲避他?
“你……你到底是何人?!”李公公停手,退後三步才發問。他直覺眼前之人不好對付,退後三步是留出防禦距離。
“嘻嘻,小李子,哀家是太皇太后呀,你不認得了?”胡仙仙外貌未變,聲音語調已經變回自己的。
“大膽妖孽,太皇太后讓你們弄到哪兒去了?”
這李公公竟然還責問起她來,她還想確認一下埋設炸 藥位置,就順着他話頭兒再詐他:“那個沒用的老太婆當然是送到乾清宮去了,只等引爆 炸 藥炸死她,就把罪責全推給你!哼哼,你有陰招兒,我們也有,借你們的手除去她,多好的一石二鳥之計呀!”
“狠!果然狠!毀乾清宮、殺太皇太后,讓我背黑鍋,再讓輿論矛頭指向韓澤熙,得利的是誰呢?如此說來,你是韓澤燦的人了?”
李公公憤恨不已,早就知道誠郡王韓澤燦狼子野心,本不想與他合作,可又別無選擇,結果還是被他算計。
胡仙仙沒接話,只是向他獰笑着,同時琢磨他話裡的意思。琢磨之後,知道他是想複雜了,但同時也得以確定乾清宮埋有炸 藥,以此推斷,毓盛宮也是真的埋有。
她沒有亮出自己真正身份,他以爲自己是誠郡王韓澤燦的人就讓他那麼以爲算了。掣出霧隱無隙網將他困在網中,她就要去處置那兩個太監、兩個宮女。
她不說話李公公就以爲她是默認了,見她要走開,就怒聲道:“你們以爲自己機關算盡,就絕對能登上皇位?我還留了後招呢!這個後招兒,是不管誰當皇帝都會受威脅的!你放了我,我要見誠郡王,再商議大事!”
胡仙仙沒理他這些嘮嘮叨叨,俏皮笑說:“我不懂你說什麼前招後招哦,我只管做我該做的事,你就等着審問你的人來,再談什麼招不招吧。我們也算相識一場,就讓你瞧瞧我真正的容貌,看我是不是老太婆?”
她也是這兩天被關在這小屋裡悶慘了,此時激起頑童心性,忍不住要嘚瑟一番。
見着眼前俏麗面容,李公公驚呼出聲:“胡仙仙?你是胡仙仙……”
這下輪到她生疑惑:“你認得我?”
“早聞大名,又曾見過一面,當然認得。”李公公開始套近乎,“我所做所爲並非是有心要害皇上和太皇太后,只怪那黨本安小人得志就屢次欺壓我……”
胡仙仙可不想聽他講那些苦衷,揮手以靈力點他啞穴,轉身出屋。在門口施法令那兩個宮女昏睡,再到院中另一間屋裡讓那兩個太監也昏睡。
此處本是奴僕值夜時所居的,僻靜又破落。很難有人會想到太皇太后軟禁在此,李公公安排看守的人就少。
同時,知道此事的人越少,他也越好處理。只是他沒想到,被反制後,胡仙仙要處置他們,因看守的人少,也挺容易就解決。
將這幾人處置好後,胡仙仙回到屋內,發靈符詢問程浩風下一步該怎麼做。
程浩風仍在京郊營帳中,沒有撤回京城。昨夜刺客襲營,傷亡頗重,若是再搬離此處,會再加重傷亡。並且,倉促撤往京城,若是誠郡王在路上有埋伏,那就是險上加險。
擊退刺客之後,程浩風命令還有戰鬥力的侍衛分別守好營帳外圍、沈竹君和柯雅潔的大帳,而他親自守衛在韓澤熙帳中。
程浩風雖不懼那些黑衣人,卻怕那使金刺的怪人再來襲擊,讓霍飛進京請他弟弟霍騰帶兵來援。他叮囑霍飛萬勿將消息泄露,只讓霍騰帶些精銳兵勇來就是。
見霍飛、霍騰帶百餘名武藝高強的殿前軍來至,韓澤熙總算稍微放心。忙亂很久的他早就支撐不住,但又必須要撐,此時終於可以去行軍牀上略作休息。
霍騰出帳帶兵巡邏,雙臂受輕傷的霍飛就在大帳角落歇息。他見程浩風雙眉蹙緊,在圖紙上畫着什麼,就湊過去看。
只見程浩風畫的是兩根棒刺狀物件,長約一尺,上尖下粗,最粗處也不過二指粗細。他問道:“這不是那怪人的兵器麼?”
“正是。”程浩風答應着,卻眼皮也不曾擡一下。
霍飛乾笑兩聲:“呵呵,那個……多謝國師救命之恩。”
“不必。”程浩風瞟一眼睡在行軍牀上的韓澤熙,步出帳外。因怕再遇刺,韓澤熙沒有住在中軍大帳,而是在這備給大臣用的帳中。這帳中並不算很寬敞,他怕吵着皇上睡覺。
霍飛也意識到這點,隨之到了帳篷門口。他想和程浩風聊幾句,但見程浩風神情淡漠只顧想事,就語氣酸酸地說:“你法力確實很高,昨夜若非你及時趕到,整個法朝可能都會陷於危境。
我也曾拜在苦曇大師門下爲記名弟子,可惜當年嫌學法術長進太慢,又要守這個戒那個戒的就沒有認真學。
若是我刻苦修煉,或許如今也已擁有高強法力。那樣的話不僅能救皇上,連那用金刺的怪人都逃不掉的……”
程浩風聽出來他是明褒暗貶,暗譏自己沒能抓住那怪人。他正要反脣相譏,恰在此時,程浩風收到胡仙仙所傳靈符,霍飛也湊過去看那上面所寫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