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鳳影漸漸凝實爲血紅天鳳,翅羽帶火,引燃樑柱。衆人彎弓拔刀,齊齊攻向天鳳。
弓刀難抵不熄的火焰,眼見華宮既將化爲火海,聖父讓所有人都不許抵抗!他說那樣會加劇天鳳的仇恨之心,給他片刻之時,他可以化解小七的怨恨。
他走向浪子,側身對小七說:“浪子渴望真正的自由,可他功力不高,難以瀟灑遨遊天下。他接近你,是想利用你將他修爲提高至雲荒無人能及的頂峰。我將我所有功力盡傳於他,他必將天下無敵!”
很多人都還沒有想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已經聚集自己所有靈氣灌注浪子氣海。
小七已被仇恨衝昏頭腦,可這樣一來,他的做法讓她完全懵了,他爲何不留着自身功力對付她?她人形漸顯,鳳影隱約在身後。
功力盡失後,聖父嘴角滲血。他自嘲地笑着擦擦血跡,走到皇叔身邊拉着皇叔的手共舉起來:“幾經亡國復國的人已經懂得最佳治國之道,這是你們的聖明之君,要忠誠擁戴他!”
一隊隊的侍衛包圍了豪華大廳,但是各方勢力之主都沒有下令,所以他們只圍不攻。
聖父走向怨毒看着自己的仲父,嘆息道:“你志大才疏、陰狠猜忌,若是我不在了,你必然守不住皇位。別再有所妄求了,你已當過開國皇帝,夢想達成,此時該放手了!”
明亮水晶燈輝映着烈烈紅火,聖父臉色本是慘白,燈火映襯下卻似還臉色紅潤。
他緩緩走向小七,淺淺笑說:“刺客是個忠厚人,你以後跟他安穩過後半生,所有的苦難都已結束。”
說着,他指了指侍衛羣中的一個人,那正是喬裝入宮的刺客。
小七搖了搖頭,她心中一團亂麻,她來不及思考一切前因後果是怎麼回事,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聖父。
忽略他臉上那些雜錯的光,用心去看,纔看清他臉色已慘白透青。他嘴角又滲出鮮血,血滴在雪白的絲袍上,染如殷紅雪梅。
小七想起聖父從前總是穿藍色和黑色的衣衫,偶爾有白衣都是灰白色,他說男子穿雪白衣衫簡直 騷 包。
“騷 包”這個詞,是她與他相處那麼多年,他所說過的最俗一個詞。她含淚輕笑,他今日怎麼也騷 包起來?
不待他們細想,聖父又移步到了皇叔面前,鄭重說道:“沒有我相助,仲父的能力根本無法威脅你。多年老友,只求你留我弟弟一命。”
皇叔挑了挑眉,欲要勸解什麼,聖父猛然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抽出皇叔暗藏在腰間的匕首,又狠又準地扎向自己心臟!
“你們……都該放心了……”噴涌的鮮血將白衣染成紅衣,聖父的最後遺言只有五個人能聽懂。
聖父逝去,他將權勢給了皇叔,將功力給了浪子,將生命給了仲父,將愛人給了刺客!
他想無牽無掛歸於虛無,可是小七不願意接受他的安排。人影消散,火紅鳳影出現,揮翅輕扇,愈燃愈烈的大火熄滅。鳳翅輕拋聖父屍身在背上,載他飛往夢澤。
夢澤畔的小廬中,化回人身的小七爲聖父換上大紅禮服,再自己穿上大紅禮服。然後,噴出烈火點燃小廬,依偎在他身旁。火勢漸猛,她就像小時候那般依偎在他身旁安然閉目入睡。
睡去便可入夢,入她自己造的夢境。生時錯過,死時能一起葬身火海也是圓滿吧?
可惜,小七沒死成,已經覺醒天鳳血脈的她不懼任何烈火!她在灰燼中醒來,可已經灰飛煙滅的他會在何處重生?
這只是一個夢,可到底是誰入了誰的夢境?誰是夢中人?似夢似醒、亦幻亦真……
輕輕敲門聲響起,杭無一說鬼王採幻冥血藤歸來。
胡仙仙心中疑惑,幻冥血藤?她仍是昏沉未醒。
程浩風緩緩睜眼,捂捂悶疼的心口,長呼幾口氣,站起身來。他移開藤榻,開門迎客。
“秦兄已將血藤拿去入藥,我只是來道個別。”鬼王站在門口說道,眼角餘光瞥了瞥病牀上的胡仙仙。
“多謝。”程浩風向他恭敬稽首,並沒有留他歇息。
鬼王用氈袍將自己裹得緊了些,以符傳訊凌若風,該同回番邦去了。
他身體耐寒,本無需穿氈袍,只是覺得這大紅猩猩氈穿起來顯得貴氣。在等凌若風來會合的一會兒工夫裡,他隨意在碧洗宮中游賞,真當自己踏雪尋梅的翩翩公子。
程浩風沒有陪侍他,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之間只有合作與對立,都沒有當對方是朋友,也都不喜歡講虛禮。但他們同時也有最基本的信任,所以程浩風根本就不問秦沐風有沒有拿到幻冥血藤,也不去驗證血藤真僞。
他讓杭無一先陪護胡仙仙,他得去梳洗,順便問她此刻時辰。
“這會兒是冬月二十五未時末刻,三師伯有什麼事需要趕時間嗎?”
“沒什麼大事,你好好照顧你師父。”程浩風算算自己竟睡了一天多,有些訝異,看看胡仙仙后,轉身往盥洗室而去。
他收拾齊整,迅速到得齊真宮,召來曹備道讓他帶羊妖來見。
兩個壯漢擡着奄奄一息的羊妖進到廳中,程浩風又讓他們先給羊妖治傷。
到得戌時末刻,羊妖緩過來,可以睜眼說話了。程浩風讓曹備道和其他人都退下,他俯身對躺在藤製擔架上的羊妖說,讓他盜取夢幽冰膽。
“你……你把我折磨成這樣,還……想讓我給你賣命?”
“我只是跟你提起這事,不逼你去做。你屬妖類,身體終是幻化而成,只要功力高強,要重生肢體也可以。言盡於此,辦不辦事隨你選擇。”程浩風立身擡步而去,留下羊妖在廳中叫罵不休。
程浩風吩咐曹備道好好給羊妖治傷,再三叮囑除了法略來求見就讓他見,其餘外人不能見羊妖。
程浩風離去後,曹備道抱怨不已,他可不想辦這些雜事,卻又不能不聽安排,只盼能早日和程浩風公開相爭。
程浩風先回閒雲觀的逸鶴軒探望血無仇,再回碧洗宮看護胡仙仙。喬楚詩她們見程浩風奔忙不停,都勸他去歇息,由她們來看護。他冷着臉擺手,她們不敢再勸,只得任由他守在胡仙仙牀邊。
在他出去辦事的時候,秦沐風熬好配了幻冥血藤的藥,胡仙仙已服用過一次。
他摸摸她脈搏,已平穩很多,暗贊秦沐風所配的真是好藥。
“嗯……”胡仙仙忽然反手來抓他搭在脈搏上的手指,她手腕不靈活轉不過來,他忙主動握住她的手。
經過幾天治療,她的皮外傷都結疤沒大礙了,不會一挨一碰就疼。他以脣輕觸她手背,她睜開雙眼。
胡仙仙眼睛明亮,應是完全清醒,而不是昏迷後強打精神的半清醒。見她這般,他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
"不論怎樣,我都不離開你……"她凝視着他,滿眼都是淚花。
程浩風笑着給她擦淚,知道她人雖清醒,情緒還陷在夢境中。
"我不能承受任何失去,所以不屬於我的,我也不去想得到。我只要最想要的,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得到再多,仍是沒有滿足感,只要擁有最愛的就好。"
她有些沒頭沒腦感慨着,心裡空落落的難受,但也很慶幸。還好,她的他仍在身邊。
他低笑出聲:“天鳳驕女,爲之傾心者無數,何必只守着個呆子?經歷豐富些,人生纔多姿多彩。”
胡仙仙眼珠兒轉了轉,“天鳳驕女”這詞是從“天之驕子”化來的,他點明瞭小七的血脈和身份,那他就是知道夢中事?可那只是夢,他怎麼可能知道?
“夢幻根植於心,你此次受傷是扎措與段夢柔、法略他們合謀想控制你心神,只是又出了些他們預謀之外的變故才導致你重傷。即便如此,扎措對你的心神控制還是對你心神有影響。”程浩風正色跟她詳說。
“扎措?呵,在沙薨之城初見他,他就安了個根本與我無關的人生給我,這次又這樣,他是想讓我相信他給我述說的前世今生纔是真的,讓我忘了自己本是誰?"
程浩風微頷首表示她的猜測有道理,對人最好的控 制不是武力威脅,不是利益誘 惑,是把這個人徹底變成另一個可隨意掌控的人。
"我纔不會那麼傻……就算我真是七公主,我也不離開聖父。憑什麼要忍受命運捉弄?是我的,就得緊緊攥着,不管怎樣都不放手。”胡仙仙用臉龐蹭了蹭程浩風的手。
“要是還有比我更好,對你也更體貼的人呢?"
“嘻,我纔不會爲分辨誰更好,該選誰而糾結,又不是買菜,挑來選去的做什麼?入我心者,永在我心。”
她回答得很乾脆利落,說完後纔想起這是在向他表明心跡啊,還表明得這麼直白……她的臉騰地紅起來。
程浩風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澀聲說:"我也守着你,再不東挑西選。他們雖然喜歡你,卻並不識貨,不懂得你真正的好處在哪裡。”
她不滿地撇撇嘴,他那麼文雅的人怎麼用“不識貨”來形容其他男子對她的傾慕之心?她是貨物?他意思是他們只看貨物外表,不明白貨物真正價值所在?
哼,不可以,不可以這麼比喻!
程浩風見她那氣乎乎模樣,朝她詼諧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