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的眼神流露驚恐,但他還很鎮定,他清楚知道目前得不顧一切保命了,其他所有都是次要。
他見程浩風持劍而來,也沒有準備戰鬥或抵擋,而是咬破中指指尖滴血在那特製獠牙上。
血入即融,他很慶幸自己做完這些才感覺到了疼,那是疼得已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疼。
黑娃疼得有些意識模糊,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傷在哪兒,直到胡仙仙的聲音傳來,他才明白自己剛做完最後一搏的安排,他就無力再搏。
“何必挑斷他手筋腳筋?”
“很快你就知道了。”程浩風將墨冰劍隱在肘後,警惕地斜仰起頭冷視天空。
胡仙仙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黑娃,看清他手腕腳踝處都只有銅錢大小血跡,可他四肢已經全廢了。
墨冰劍上沒染半分血腥,胡仙仙卻覺得殺氣凜如嚴寒三九。
她問程浩風時語氣有些衝,是心內覺得沒必要那麼對黑娃。不是覺得程浩風下手太狠,就是覺得沒有必要,但爲何“沒有必要”卻一時說不清楚原因。
就在胡仙仙走神的時候,黑娃突然得意獰笑起來,伴隨着他的笑聲傳來低沉吼聲。
程浩風眼睛微一眯,朝血無仇說:“快帶韓澤燦離開,別去山濮縣,直接往廓州找胡將軍。”
“是。”血無仇應一聲就挾夾起韓澤燦朝山下躍起。
他剛縱躍出十幾丈,就一股腥風撲面而來,直覺右頸側有殺氣,揮起鬼頭刀反砍而去。
頸畔突然傳來黏黏熱熱的感覺,血無仇知道這是襲擊他的東西被砍中後,噴出的熱血。
眼角餘光一瞥,地上倒着一隻大狗,沒能發出一聲慘叫就斃命,斷氣後狗眼仍怪異半睜着。
血無仇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更謹慎往山下行去。
一隻褐黃的大狗遠遠尾隨了他一段路,在他掠行幾丈又再次落地借力時,猛跳而起,滿嘴尖牙咬向他左頸。
血無仇知道這危急時刻不能回頭,一回頭就會被大狗咬斷咽喉。
他略俯低身形,左臂沉肘再迅猛擡肩上頂,正頂在大狗下顎處,避開撕咬。
雖沒有被大狗咬中,他的肩胛和脊背處卻被利抓扯掉兩塊肉皮。
就在血無仇皺眉忍疼的那一瞬間,那大狗再次縱跳而起,躍到半空中,前爪搭到他雙肩上。
血無仇右腿朝後一勾,想絆倒這狗,卻不料這狗搭在他雙肩借力,沒有倒下。
一絲絕望劃過他心頭,卻忽然有冷徹骨髓的寒風吹來,血無仇背後的大狗“嗷”的一聲趴倒。
“是我考慮不周,你帶他們一同下山。”
聽到程浩風的聲音傳來,血無仇才轉過身感激說道:“多謝師父。”
程浩風指了指那十幾個帶噴雲壺、灑雲壺、出雲壺的人,他們都向血無仇行禮。
血無仇還禮後,纔看清腳下那狗屍已凍成冰坨。他再向程浩風道別,而後在護送之下遠去。
遙見他們沒碰上致命危險,程浩風佇立片刻就飛身返回亂石坡。
他去救血無仇之時,已有神獒隊大狗撲出,但並不多,就那麼短暫的一會兒耽擱,就見大狗四處撲咬不休。
這神獒隊此時已經發狂,平叛軍只有幾十名士兵還沒撤走,又都是穿軟甲的鐵衛或是持有特異武器的人,神獒隊吃了虧就不再撲咬他們,轉而亂咬叛軍一般士兵。
“黑娃,你瘋了麼?死的全是你手下的士兵,你快讓神獒隊停下來!”
胡仙仙焦急萬分,黑娃倒是漠不關心的樣子,答着:“死了就死了,死的是人,我又不是人。”
“你……”
“我怎麼了?你要殺神獒隊儘管去殺,我也不攔着,我又不是狗……”
面對如此無賴之徒,胡仙仙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仙仙,快去救人。”程浩風吩咐一聲,又應手化出個黑籠囚住黑娃,再飛入混亂戰團。
胡仙仙已去從神獒隊口下救了三個人,程浩風凌空而下將一隻大狗劈爲兩段。
狗血噴濺未停,他又沖天而上朗聲道:“韓澤燦已被俘,黑娃已被困,要命的就喊一聲‘降順朝廷,永爲良民’,趕快下山去!”
聽得如此說,那些早就厭戰的士兵都紛紛喊話表示投降。喊聲此起彼伏,傳入黑娃耳朵裡。
“膽小怕事的人,真沒用!太聽話的狗,也沒用!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想當黑尊、黑尊!等着吧,看我再翻身起來怎麼收拾你們……”
沒人理他的嘀咕,叛軍一般士兵都尋着逃命的機會,胡仙仙和程浩風帶人抵擋瘋狂神獒隊。
山上的人越來越少,戰鬥卻越來越慘烈,噴雲壺中嗆人的粉末不停噴出,灑雲壺中辣人的汁液不停灑出,出雲壺中燻人的煙霧不停冒出。
神獒隊的大狗們都淒厲嚎叫着亂抓亂咬亂刨,戰士們也都是眼淚鼻涕橫流,程浩風和胡仙仙稍好點兒,但也是血污滿身。
胡仙仙看到一個戰士被一隻毛色褐黃的捲毛大狗撲上肩,正要御劍去救,她背後又有大狗襲來,就先以劍飛刺身後。
襲擊胡仙仙的大狗低吠兩聲後斷氣,而那襲擊戰士的大狗咬斷了那戰士脖子!
戰士的頭耷拉下來,身體卻還直挺挺的站着。大狗前爪用力一撲,戰士才倒地。
看着戰士倒地,胡仙仙心尖似被猛揪,若是她先飛刺這黃卷毛大狗,這個戰士就不會死……
因處於悲痛內疚的情緒中,胡仙仙都沒察覺那黃卷毛大狗已轉身朝她撲來。
這隻大狗堪稱是神獒隊鎮隊之寶,它足下肉墊很厚,能如貓一般行路無聲,可它爪子又如虎爪般硬實尖利。
朝胡仙仙走去的前兩步,它放得很緩,眼睛也是看着地面,只以餘光瞄着胡仙仙所在位置。
而後,它突然爆 發勁力,眼睛直盯着胡仙仙頸側,四肢騰空而起!
狗的視力不好,以嗅覺靈敏定方位,它也如其它狗都受了氣味干擾,嗅覺已不行。可它是萬中無一的狗,視力很好,所以能屢屢直取人的要害部位。
胡仙仙還沒回過神,黃卷毛大狗的尖牙都快觸到她肌膚,她才感覺出危險。
胡仙仙一時頭腦不清醒,下意識地就要回頭,這一回頭就必然會受到致命攻擊。
閃電之間,程浩風墨冰劍劍光凜寒而出,凍住黃卷毛大狗!
胡仙仙回頭時,正見到猙獰的血盆大口,就在她舒了一口氣退開一步時,那大狗竟然破冰而出!
能當這神獒隊的鎮隊之寶,自然也有些不凡之處,它撞碎了冰,在地上狂刨兩下,又朝胡仙仙撲咬過去。
胡仙仙已做好擊殺它的準備,但還不等胡仙仙出手,程浩風就橫身飛到黃卷毛大狗嘴前,生生撕裂那狗嘴!
就是撕!程浩風雙手各掰着黃卷毛大狗的上下顎,用足腕勁兩邊一撕,直撕得狗嘴裂到頭骨處。
狗 血濺得程浩風前襟溼透,藍色衣衫都染成烏紫色。
程浩風的手鬆開,黃卷毛大狗墜地。它還沒有喪命,喉嚨裡發出一聲又一聲嗚咽怪叫。
神獒隊所有的大狗都嗚咽起來,隨即又仰天長嘯。那嘯聲聚在一起如龍嘯,比龍嘯更高亢;又如虎嘯,比虎嘯要陰狠;最似狼嘯,比狼嘯還淒厲。
隨着嘯聲迴盪,那些大狗都朝黃卷毛大狗靠攏,同時也把程浩風和胡仙仙圍在了當中。
“嗚,嗷……”
黃卷毛大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以仇恨的目光直瞪程浩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忍住劇痛,嚎叫出了兩聲。
隨後,鮮血從它口鼻間噴涌而出,眼睛也流出血來。它緩緩倒下,死不瞑目。
神獒隊所有大狗都來圍攻程浩風和胡仙仙,但胡仙仙只是偶爾抵擋或閃避一下,並沒有怎麼出招。
沒怎麼出招是因爲沒機會出招,程浩風斬殺得太狠太快,密不透風的攻擊網中,沒法插手。
程浩風沒有再以靈氣催發墨冰劍凝冰凍狗,只是連連劈刺。
出劍太快,劍光連成無數條泛着寒意的透明白線,這些白線當中又是血花朵朵。
沒再受攻擊的士兵們遠遠看着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劍光閃閃,血霧朦朧,血腥殺戮中已看不見拼鬥雙方具體如何攻守,只見一具又一具狗屍倒地。
還活着的大狗爲數不多,都不再攻擊,轉身就跑。
跑得快靠近士兵們時,士兵們都緊張執好武器準備迎戰,可它們絲毫沒有進攻的意思,夾起尾巴就從士兵們身邊跑過,一溜煙跑向山中密林。
“哈哈……”士兵們反應過來,這神獒隊是認輸逃跑了,都高興得哈哈大笑。
程浩風沒有笑,他的墨冰劍上鮮血淋漓。他瞟一眼劍尖,劍刃上繚繞起白煙,滴滴血珠盡皆聚流往劍尖,沁入其中,消散無痕。
見到這一幕,士兵們都不再笑,恭敬看向他,等待他下令安排後續行動。
程浩風平日雖說嚴肅,但因軍中將領多數都不苟言笑,士兵們也沒覺得他讓人懼怕。
甚至,因他言行斯文,總認爲他有些書呆子氣。
此刻,他們是從心底裡對程浩風生出懼意——不是怕他殺自己的那種害怕意思,是在他面前自己就變得渺小、只能臣服於他的那種敬畏意思。
“你們都下山,先去山濮縣跟馬鑽子的隊伍匯合,再聽調遣。”程浩風收劍之後再下令。
他們都領命下山,程浩風和胡仙仙飛身到了關黑娃的籠前。
“留你無用了,受死吧!”程浩風劍指黑娃咽喉。
“程仙友,劍下留人!”空中突然響起急切高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