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就算猜到程浩風有事瞞着自己,胡仙仙也不會和他爭執不停,相信他就算騙自己也不會害自己,可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吵翻,也就盡揀戳人心的話來說。
胡仙仙低着頭不敢看程浩風的眼睛,讓語氣盡量顯得傲慢而說:“以前還沒有人修到過永恆之境,你怎麼知道我將來做不到?你只顧你自己,只想把我拴在身邊,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揹負多大的罪業?我本該是不染纖塵的永恆之心,若非你心生妄欲邪念,我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這話說得狠,狠得胡仙仙自己都心痛得快喘不過氣來。
可要是用並不存在的事來冤枉程浩風,以他的承受力還真不起作用,此事本是事實,能戳到他心尖上。
永恆之心既定的天命從程浩風與黑龍暗約暗賭破壞鎮龍囚玄陣開始轉變,纔有其後白迴風下凡受苦十世,並有如今胡仙仙已經歷或將要經歷的種種磨難。
胡仙仙用此事來怨怪程浩風,他絕對會難受。
“仙仙……沒有什麼是永恆,你聽我說、聽我說……”程浩風僵滯片刻後,強穩心緒想要解釋。
胡仙仙執拗不聽他解釋,急得他有些語無倫次:“空間動盪乃至毀滅不可避免,想要只用極小代價就平穩度過絕無可能!
我謀劃的是捨去我們目前水球……選一些良善之人造一個類似青丘國的地方安家……或者把這些人送到地球上去……
我的想法才正確,諸天神佛已經懈怠修行,想用一顆永恆之心就替代經許多磨鍊才能得來的感悟,這本來就是投機取巧!
仙仙,相信我,沒有什麼是永恆……沒有什麼絕對的完美……你不要把別人強加給你的重負弄成心靈枷鎖……”
聽着這些,胡仙仙緊緊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滾出來,她何嘗不知道自己要挑的重擔是自己挑不起的?她想甩脫,可又甩不脫。
她真的不想再連累程浩風,若不是因她,程浩風在法朝真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用受那些責難、忍那些憋屈?
待程浩風話音落下,胡仙仙才故做平靜詢問:“五師兄就是知道當初建青丘國之時的一些秘密方法,毛日渥他們才找上他?我有些明白你曾說只有你才能平衡空間動盪,天帝也要讓你三分的意思了,是你才能掌握並運用那些方法?”
“是,只有我!”程浩風欣喜接話,“仙仙,你要相信我,不管他們怎麼逼我們,終究都是爲了他們自己利益,不要因爲他們打着‘拯救蒼生’的旗號來說你,你就爲此自責愧疚。”
本是要氣他走,說起這些,胡仙仙又生了好奇心:“鬼王爲什麼跟他們混在一起,但又跟你並不敵對似的?你都神魂穩固了,他不可能還想着用什麼合魂之法控制你吧?”
“有些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鬼王所謀求的不僅是冥界,而我要真正做到某些事單靠自身功力的確不行……”程浩風垂下眼瞼,睫毛遮住目光,轉開話題說,“快喝湯,你好好調養身體,別胡思亂想。”
看着手中瓷鉢,胡仙仙才記起自己本想氣他與自己分開的,可自己和他說話總不知不覺就順着他的思路走,得用其他方式惹他生氣才行。
咬咬牙,胡仙仙擠出自認爲最驕橫刁蠻的表情嚷起來:“你做的什麼湯,能給人喝嗎?保護不了我,連照顧我都不會,給我滾開!”
說着就把瓷鉢朝程浩風扔去,程浩風腦子裡“嗡”的一聲,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護體靈氣光罩已經彈開。
可那瓷鉢雖沒砸着他,湯水卻完全潑灑出來。程浩風在瓷鉢即將落地摔碎時,手指一勾,空瓷鉢就到了他手中。
他朝胡仙仙鬱怒低吼:“想扔來砸我是吧?我扔給你看!”
他話音剛落,阿翩帶着幾個侍女匆匆到了門口,早在門外見着他們起矛盾的一幕,也不知怎麼會這樣,只是連忙勸說。
程浩風抓着的瓷鉢上還有殘湯剩水在滴,但他那模樣半點也不狼狽,只有怒氣沖天的架勢,在胡仙仙看來就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
想着因打碎了扎措帶的酥酪就引得他狂怒,胡仙仙真不知道程浩風會怎樣,既覺得這樣真對自己生氣了也好,又忍不住難受想哭,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懼怕。
對於阿翩她們的勸說,程浩風充耳不聞,冷冷環視屋內,讓這屋子都帶上了森寒氣息。
然後,他低眸斜睨阿翩,暴喝一聲:“滾!”
阿翩只覺得程浩風手中瓷鉢如閃電似的向自己襲來,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只聽“啪”的一聲,那瓷鉢摔碎在阿翩腳邊。
地面微震,碎片四濺,阿翩當先退出門去,那些侍女也急忙退出去。
程浩風側身低頭,冷眸盯向地面,譏笑道:“可否看清?要摔東西就要摔出氣勢,你那模樣就跟哭鬧要糖吃的小孩兒似的,能震懾誰?就憑你還想修到永恆之境拯救蒼生,簡直是笑話!”
說罷,他甩甩袖子將袖口和手上沾的湯汁都甩盡,傲然昂首出門而去。
胡仙仙和阿翩她們都似嚇掉了魂般呆滯,好一會兒後,阿翩才走進屋裡,着急詢問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該如何說,也不想說,胡仙仙只是紅着眼眶搖頭。不願流淚,可忍不住抽噎,氣憋在胸口,嘴脣都成了青紫色。
她真怨自己身體不爭氣,明明小腹灼熱悶痛,四肢卻又是冰涼陰痛。
阿翩見她牙齒打顫,摸摸她燙得似火燒的額頭,再摸摸她涼得似冰塊的手心,急忙吩咐侍女去請醫官和程浩風。
“別,請醫官來就好……”胡仙仙抓住阿翩胳膊哀求,“求求你了,別讓他來……”
“唉,胡元君,我也求你別那麼犟,別再矯情了!你要再出什麼意外,非得讓我們給你陪葬不可!”阿翩掰開她的手,焦慮地快步離去。
屋內只剩兩個年紀很小的侍女,是阿翩讓她們守着胡仙仙。她們弓身站在門口,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樣子。
想着這兩個小侍女應該沒那麼敏感多疑,胡仙仙雙手捂着臉悄悄流淚,腦子裡思緒繁雜:是怪我太倔犟、太矯情麼?左右都錯,如何才能對?真不想面對這些,真的不想,要是能一直瀟灑闖蕩江湖,只做鋤強扶弱的事那該多好?
胡仙仙是真不想面對那些知道很多背後隱秘的修行者,尤其不願面對和自己所謂天命有關的人,自己在他們面前始終就像個罪人。
而且,自己面對他們不但難以抵抗,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這種無力感讓她惶惑不安。
用衣袖拭淨淚痕,她情緒平復很多,呆呆等着醫官前來。
醫官來後,又給她加了兩味藥,反覆叮囑她要心平氣和,她很聽話地點點頭。
藥煎好了,胡仙仙端着藥碗出神:雖答應了醫官叮囑,她還是很難做到,這就是勸別人容易勸自己難吧?暗嘲自己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那麼要強,結果還是把事情都弄得一團糟。
“藥苦不苦?”程浩風端着一瓷鉢湯進屋,黑着臉問胡仙仙。
胡仙仙驚訝又略顯畏懼地望着他,心魂都不知飛哪兒去了。
“你們先退下。”程浩風向那兩個小侍女出去,把瓷鉢放桌上,坐到牀邊。
他指指胡仙仙手中藥碗,語氣溫柔了幾分說:“快喝藥,喝完再喝湯。”
胡仙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他擰眉搶過藥碗,“傻了?只顧看我做什麼?再不好好喝藥,我可灌了。”
說着就作勢要捏胡仙仙鼻子灌她喝藥,胡仙仙連忙搶回碗,一口氣喝光了藥,咬牙嚥下去後急切問:“你怎麼又去燉湯?”
程浩風塞了塊冰糖進她嘴裡,才撇下脣角說:“我不是幾句話就會被氣跑的少年郎了,你以爲你想放手就能放?”
“我不想因一己之私把整個法朝都拖入戰爭泥潭……”胡仙仙低聲說着,人都是在氣頭上才說得出狠話,那個勁兒一過就算裝也裝不出來了。
她真的拿程浩風沒辦法,總是在她想絕情忘愛的時候又攪得她心亂。她不知道她這麼想的同時,程浩風凝望着她,想的也是拿她沒辦法,總要因她心亂。
程浩風搖搖頭,捏捏她的臉說:“你以爲你能傾國傾城?還因你把法朝拖入戰爭泥潭?
哼,這不過是扎措爲了逼迫你,故意這麼說,你承受不了壓力的時候當然就屈服了。
蠻山各個小城邦和番邦對法朝覬覦已久,他們早對法朝遼闊的疆域、豐富的物產垂涎,當然你也是他們想要的,但那只是順帶利益。”
他這麼說倒讓胡仙仙心安很多,他又端湯過來,要喂胡仙仙吃。
胡仙仙忙擺手,他陰下臉道:“一切事情我自有籌謀,你喜歡行俠仗義等你好了就去做你的,別管將來發生什麼大事。”
“可是……有些事真的該我去做……”胡仙仙爭辯着。
“讓你獨自面對天下紛爭,空間動盪?他們這樣安排已經很卑鄙了,你再這樣想是將我置於何地?我是你男人啊。”
程浩風舀一勺湯送到她嘴邊,惡狠狠說,“你別以爲跟我亂鬧就能改變什麼,快吃。”
胡仙仙委屈地扁扁嘴,還是張口吞下湯,也不知是因高興還是難過,淚珠兒止不住“嗒、嗒、嗒”往湯裡滾。
“這又怎麼了?是嫌我手藝不好,要加點兒自己眼淚當佐料?”
聽着這話,再見程浩風一臉嫌棄看着自己,胡仙仙懊惱撅撅嘴。
程浩風食指抹一下她雙脣,嘿嘿笑着道:“以後別跟我亂鬧。你那樣子自以爲是發威的大老虎,其實跟只炸毛的小花貓似的。”
他這麼說,胡仙仙覺得自尊心真是很受打擊,但也不好意思再嚷,悶不吭聲地任由他喂自己喝湯。
這一沉默,倒讓程浩風不知所措了,囁嚅着說:“我、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是我以前見過的真事兒。”
講笑話?胡仙仙疑心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盯着程浩風看,看得他有些臉紅。
看來是真想講笑話逗自己開心,胡仙仙使勁兒點點頭,那極爲期待的樣子讓程浩風有些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