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花燈,夜色明亮如晝,彩光曜射,遠望如流霞落於城上,也如錦緞簇疊城上,又如丹青渲染城上。
程浩風和胡仙仙與血無仇他們分開走後,先攜手繞城飛了一圈,再落身街市中閒逛。
兔兒燈小巧簡易,很多小孩提着跑來跑去,胡仙仙說因她屬兔,小時候爹孃總會在元宵節這天送她兔兒燈。
說起這些,她又想起母親很會做燈,那幾年眼睛看不見也還指點三花他們做燈,還又想起程浩風曾在花燈絢彩綺光中向自己走來,可意外出了事……
正出神,一盞兔兒燈遞到她手中,雪白的燈身,燈籠中紅燭火焰輕搖,那對本描畫爲暗紅的兔眼因燭火映着已紅亮如紅寶石一般。
胡仙仙接過燈籠提着,見都是小孩兒才提兔兒燈,不自在地朝人少的地方走。
看她羞窘的樣子,程浩風取笑她:“我家仙仙也有害羞的時候呀?相命的書上說,屬兔的女子溫柔嫺雅,這會兒纔像只小兔子嘛。”
“我纔不當小兔子,要當大刺蝟,誰惹我就扎誰。”胡仙仙伸手指戳戳程浩風胸膛。
程浩風趁勢抓着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我不怕被扎,在我面前你永遠是隻小兔子。”
早熟悉了他的懷抱,可仍然貪戀;他幾乎不會說情意綿綿的山盟海誓,可總在有意無意間冒出讓她臉紅心跳的話。
心跳亂了節奏,可不敢太沉迷在這暈眩愉悅感中,輕推推程浩風,提醒:“還在街上呢。”
程浩風在她眉心如蜻蜓點水般印下一吻,再牽着她繼續向前走。
有個小攤前紅光朦朦朦朧,全是六角紅紗燈,燈身六面繪的皆是仕女圖,程浩風停步細看。
胡仙仙疑惑瞄了瞄他,他從不會對路過的女子目光流連,難道不喜歡看真人而喜歡畫中人?
察覺到胡仙仙的目光,程浩風輕笑:“吃這些畫中美人兒的醋了?”
胡仙仙撇嘴否認,買下一盞燈送給他,那燈的六面分別繪着梅、桃、菊、蘭、牧丹、海棠,花旁皆有少女,那六名少女繪得鮮活如真人。
“姿態萬千,各具風情,這六個美人兒我收下了。”程浩風將燈籠高舉,點頭稱讚,再與胡仙仙往前走。
他們兩人提燈而行,邊走邊閒聊,程浩風講他小時候從沒有觀燈逛街的閒空,非常羨慕其他小孩。
有一年元宵節正巧他父親有朋友來訪,客人提出逛燈會,他父親才破例帶他去了一次。
那次他看到一盞紅紗燈就挪不動步,燈上仍是繪有花卉和美人,但與這燈不同的是,五面單繪着花,一面單繪着個翩翩起舞的仙子。
幼時的程浩風央求父親給他買,他父親說,貪戀美色難成大事,另給他買了一盞魁星燈籠。
“可惜過了千年,我還是喜歡美人紅紗燈。”程浩風將胡仙仙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臉上帶着自嘲笑意。
胡仙仙仰頭向他感激輕笑,真的是感激而不是感動,戀人之間不必說謝謝,可心底會銘記你的恩。恩愛,恩愛,恩重於愛。
夜漸深,燈漸暗,行人也稀少很多,程浩風問她:“還沒玩兒盡興吧?我給你最圓滿的花燈夜。”
說罷,攜胡仙仙飛向郊外。平常他們乘風飛於雲中,因夠高夠快而不會引起下方的人注意,今夜他們飛得慢些,又提了兩盞燈籠,下方的人紛紛指看。
衣袂飄飛,燭影搖紅,並肩攜手的兩人此刻真是逍遙快活神仙眷侶。
剛落地,程浩風突然收到靈符傳訊,展開一看,他神情有些凝重起來。
胡仙仙沒注意看符上寫了什麼,見他這般,以眼神詢問。
“一些瑣事,不必在意。”程浩風笑了笑,指指天上讓胡仙仙注意看。
袍袖輕揮,黑黢黢的郊外夜空變爲月白色,程浩風揮手在月白天幕上以靈氣寫字。
在月白天幕上鐫刻的字,字體頎秀瀟逸,深紫的顏色暗浮淺金流光,城中的人皆能看清那熠熠生輝幾行字:
此時此刻,只因有你,我心悅之
胡仙仙一雙明眸洇滿水霧,仰頭癡看程浩風,踮起腳尖吻他,甜潤的脣如吃不膩的美味,可才品出滋味已脣分。
以靈氣寫字只是小法術,胡仙仙揮手接續寫下幾行字:
我心悅之、我心惶之、我心亂之
程浩風拉着她,阻止她繼續寫:“仙仙,真的只是瑣事,你別擔心。”
“你騙不了我,你刻意隱瞞着,更讓我忐忑不安。”安樂之下危機重重,真的無法心安理得與他歡聚。
程浩風輕嘆,告訴她實情,是陸開尊在滇邦遂久城遇襲失蹤了,具體情況如何還不清楚。
這弟弟陸來尊失蹤後被凌若風所救,卻不知哥哥陸開尊能否有弟弟幸運?
胡仙仙催程浩風快回去探問詳情,他只得帶胡仙仙進城尋到血無仇他們,一同回了閒雲觀。
第二天一早,弄清陸開尊之事:春節時,霍飛在邛州城大宴賓客,與各部族首領拉近關係;又派陸開尊備了厚禮去滇邦遂久城給城主拜年,並託城主向滇邦大王獻上珠寶,增進兩國邦交友誼。
落榻城主府的前兩晚一切平靜,第三晚有黑衣人出沒探風。
陸開尊推測是番邦的奸細來搞破壞,想令滇邦和法朝無法結盟,於是打算儘快離開,免得生出事端影響和滇邦的關係。
正要去向遂久城城主辭行,才聽說有賓客約城主去了城外,陸開尊感覺蹊蹺,讓人再探消息。
不久後,得了城主被綁架的消息,陸開尊和城主所屬部下去了綁匪所提供的地點,只見城主被吊在一棵大樹上,氣息奄奄、遍體鱗傷。
陸開尊正想談判,突然從四周樹林中衝出黑衣人,對他們亂砍亂殺。
混戰中沒了陸開尊的身影,他隨行的人和遂久城的人共去了三十多人,結果只有三個人帶傷逃回城。
滇邦大王得知消息後,派了丞相親自到遂久城安撫民心,霍飛也派樊楚瑤去協助抓拿兇手,並打聽陸開尊下落。
得知此事後,胡仙仙沉默不語,這絕對不是遂久城主、陸開尊他們有什麼私人恩怨引來災禍,很明顯是番邦不願法朝、滇邦結盟搞的破壞,番邦還要再挑戰事啊。
程浩風安慰她無需自責,再去忙着處理事情,一直到正月十九都沒回過閒雲觀。
正月十九半夜,胡勇剛着急來訪,說是邛州軍情告急,可怎麼也尋不見程浩風了。
胡仙仙讓他先緩口氣再說詳情,原來因了陸開尊的事,樊楚瑤去了遂久城,霍飛一個人要做邛州諸多事務,忙得暈頭轉向。
從正月十六開始,邛州各縣的縣城都出現陰兵襲擊軍隊還劫糧之事,那些陰兵出現時帶有陰風陣陣、灰霧濛濛,來得快去得疾,守城守倉庫的士兵拿他們沒辦法。
陰兵之事鬧得邛州各地人心惶惶,有些膽小的士兵再遇到那些陰兵竟然不敢抵抗了。
霍飛說那不可能是陰兵,陰兵不可能劫走糧食,但他的說法又不能讓人信服,因爲找不到那些陰兵的營寨,彷彿真是從地府突然冒出來的。
這些事等着程浩風處理,可今夜酉時,程浩風從御書房走出後就再沒回去。
韓澤熙讓人在宮裡尋了幾遍也沒尋到,衆臣等得焦急萬分,韓澤熙只得派胡勇剛來閒雲觀找人。
可到了閒雲觀中,才知道胡仙仙也沒見着程浩風,胡仙仙立即發靈符詢問,但久久沒等來回復,兄妹倆不由驚慌起來。
正月二十上午巳時,程浩風終於給胡仙仙發來道靈符:請勿憂,並讓胡將軍備兵馬
備兵馬,是要打仗?胡勇剛把這消息傳回宮中,韓澤熙立即下旨讓雷狂、霍圖等等人調兵遣將備戰。
晚上,程浩風回到閒雲觀中,顯得很疲憊,讓胡仙仙給他倒杯茶。
遞茶給他,待他喝完,靜靜聽他說事,原來他突然消失只因去了邛州。
那天正議事,程浩風感應到西南方有強烈而怪異的氣息,來不及交待什麼就趕了去。
趕去之後,才發現邛州的瀘縣一處深山中有逆行陰陽之氣,能改天地運行本向。
通俗而言,便是那深山中某個地方似不在這方天地中,用通靈天眼都看不清那裡情況,從那裡出入的人可算來無影去無蹤。
程浩風沒再提其他,只說是和阿木甲及阿骨有關,不能讓番邦利用他們再佔了邛州土地,此次不僅要抵抗還得主動進攻。
嘉祥二年,正月二十二,朝中大軍集結完畢,糧草已先行運往邛州,韓澤熙下詔命胡勇剛爲徵番大將軍征討番邦。
京城西郊,搭起三丈高漢白玉拜將臺,韓澤熙親手御賜大將軍印給胡勇剛,再親手敬上壯行酒。
胡勇剛抿三口酒,再灑酒祭各代先烈,向衆將士宣講:"天下大義,強不凌弱,弱奉敬於強,中原法朝禮待萬邦。
怎奈番邦屢屢挑釁侵擾,強佔城池、擄掠良民、襲殺朝臣,大惡之行難以盡述,妄圖以烏雲遮蓋日月。
今陛下英明神武,將義兵十萬,徵番邦,行天罰,示我朝國威。
諸位好男兒,勇往直前,殺敵破陣,揚我國威!"
隨後,胡勇剛向韓澤熙抱拳施禮謝恩,又轉身朝衆將士振臂高呼:“銘記皇恩,效忠朝廷,英勇殺敵,蕩平番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