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難測,從來邪不壓正,可是正也無法除盡邪。
蒯森雄躲在鐵櫃中不出來,胡仙仙只能脅迫他,但殺不了他,也解決不了問題;相對的,蒯森雄屬下也不能拿胡仙仙怎麼樣,只能僵持下去。
雙方都希望打破僵局,程浩風和葉冠英趕來後雙方都鬆一口氣。
可隨後,胡仙仙挑眉斜看向程浩風,明顯不滿;程浩風迎上她的目光,眼神無奈又含了些許責備意味。
他們沉默着,葉冠英則與蒯森雄了幾句客套話,聽意思還不只是爲葉賽英之事而來。
葉冠英調侃笑言:"這般在野地裡扯閒話,顯得國師和我挺不受待見,盟主,不請我們入內坐下慢慢詳談?"
蒯森雄沒有立刻回話,似在考慮什麼。
盟主?胡仙仙不知道蒯森雄所屬勢力名稱,只是這“盟主”稱呼聽得她彆扭。
胡仙仙譏誚接話:"他明明就是蒯森雄,何必裝成不知道他真實身份?什麼盟主?見不得光的鼠輩罷了。"
"不管他是富翁蒯大老爺還是暗影盟的盟主,那都還是他吧?他願意以什麼身份示人,我們就尊重他表露的身份,和他談事的結果才重要,以什麼身份談真的不重要。你拆穿他的所有身份又如何?不解決好問題,說什麼都沒用。"葉冠英馬上反駁。
這些道理胡仙仙其實也明白,可她就是心裡不舒服,不能讓惡人承擔罪責,還得進行脣槍舌戰的談判,怎麼開解自己都還是心頭有根刺。
程浩風目光在胡仙仙臉上凝了凝,再向沒出聲的蒯森雄說:“我們誠心來解決問題,地點還就選在你暗影盟密室中,難道你還擔心我們耍花招?”
“不,不,在下絕無懷疑三位誠意之心,更不敢對國師不敬。請,三位快請進。”蒯森雄邀請着,又高聲吩咐:“開正門,迎貴客!”
“噶啦”一聲,居中的那座破破爛爛荒廢瓷窯突然裂開條大縫,顯出硃紅大鐵門,緊接着兩扇大鐵門緩緩開啓。
門開後,可見其中小廣場和照壁,還隱約可見廳堂門楣。
蒯森雄操控鐵櫃半跨步半蹦跳先向前,到了門口時伸着鐵桿指向門裡,程浩風和葉冠英邁步前往。
胡仙仙沒去,冷着臉拖長語調說:“你們有各種勢力,各種目的,我只知道他傷害了我親友。我今天不殺他、不鬧事,但也不參與你們搞利益博弈的事。”
“你在外等着也好。”程浩風回頭淡淡說,他沒有說“你不來也可以”,特意提“在外等着”,其實也是讓胡仙仙等在此處別亂跑的意思。
本來胡仙仙是想快回碧洗宮看泥蛋兒的,可咂摸了一下他話裡的味兒,感覺出他不相信蒯森雄,有讓自己在外接應之意;也有讓自己等着他一起回去之意,心裡的氣消了些,順從地找了塊乾淨石頭坐着等候。
三官窯的密室在二十年前已建成,除了蒯家直系親屬,暗影盟嫡系成員,其餘人不知道這個地方存在。
入門後,進到議事廳中,廳門立即關上,壁上銅燈立即亮起,“咔啦啦”幾聲摩擦鈍響,蒯森雄從鐵櫃中走了出來。
“能在屢屢出了緊急之事後,還這般淡定從容,二位果然不凡。”蒯森雄目光真誠,他欣賞有魄力、有定力的人,誇獎之詞毫不作僞。
程浩風對於他欣不欣賞自己不在意,解釋道:“我們本有要事和你要商,去了你府上才得知那些意外之事。諸般巧合湊在一起,都解決了也好。”
“嗯?本有要事和我相商?”蒯森雄是真聽糊塗了。
葉冠英看程浩風一眼,再向蒯森雄說:“我們截獲你暗影盟中情報,已知道你聯合了幾乎所有法朝暗勢力,在各個州縣布了網,你一聲令下,完全可以令人殺官員,劫銀庫,在城中燒殺搶掠,要讓這張網不亂,只能先穩住你。”
葉冠英是管驛馬傳消息的,蒯森雄自有聯絡方式,當然不會用軍中驛站,但葉冠英爲了查蒯森雄的事,讓各地部下查訪得來消息。
或許在胡仙仙這般相對單純剛直的人看來,殺了蒯森雄後那些黑網不就沒用了?還用得着與他談判嗎?葉冠英卻深知殺了蒯森雄後,會出現羣龍無首的局面,更可能各處都亂得無法收拾。
得知暗影盟擴大到如此地步,並安插了人遍及各行各業後,葉冠英急忙找程浩風商量,兩人決定面見蒯森雄直接談條件。
而葉賽英和胡仙仙的事,到了蒯府才聽蒯大少說起。當年葉賽英殺蒯十二的事,程浩風知道一些,不清楚細節,葉冠英則是完全不知道,到這裡來的路上兩人重新議好該如何談。
講清這些後,蒯森雄手指輕敲桌面說:"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且開門見山說出條件,也不用繞彎子。"
程浩風微頷首,沉聲說:“我們的要求,其一是約束好你的屬下,不要侵擾平民百姓,尤其是你收編的那些地痞,不要明目張膽爲惡,別把官府都不放在眼裡;
其二是,我們跟你合作尋找那些資源,用資源能造出什麼,獲得什麼,且各憑本事;
其三,不要再跟高有全合作;其四……”
頓了一頓,程浩風和葉冠英交換了一個眼神,再說:"從前恩怨一筆勾銷,我們不追究不報復,你也不能找葉賽英的麻煩;其五,給泥蛋兒和桑文秀治傷,並尋靈藥給他們補身。"
蒯森雄把程浩風所說這五條回想一遍,再細細琢磨一遍,微眯着眼想了很久。
雙方各有盤根錯節的勢力,誰能徹底把對方剷除?爲了暫時的穩定平衡,只能各退一步。
蒯森雄捋捋鬍鬚,語速很慢地說:“我手下那些人當然要約束,否則不知好歹與朝廷對抗,豈不是自尋死路?
我想要什麼,你們很清楚,我沒必要幹那種拉着一羣烏合之衆造反的事。
至於各種資源,我們完全可以互通有無,我目前正有一種國師想大量提取又找不到原材料的東西。
與代孝侯的合作是爲了利益,跟你們合作能得到更大利益,我自然懂得取捨。
葉將軍妹妹之事,我家小十二之事,且都不提,只可惜沒能結成親家,那更能緊密合作。
治傷、送靈藥這些事本就要做的,我也不想誤傷胡元君義弟,只是胡元君一來就咄咄逼人,我沒時間表達歉意。”
這些話算是勉強同意程浩風他們的條件了,又詳說了一些細節之事,再讓蒯森雄提出條件。
蒯森雄沉吟不語片刻,說:"你們必須勸阻胡元君,她再繼續因從前的事找我報仇,我性命堪憂,別說合不合作的事了。
還有血無仇,你們有多少把握能阻攔他找我報仇?
國師你有明面上的號召力,還有大批修者朋友,我有暗裡的號召力,有一大批亡命之徒爲我效力,我們要是打起來,受害最大的是平民百姓。
可我們之間要真正彼此信任,恐怕很難,除非做一件共同對付某人,互相握着把柄的事……"
他們都是算計別人算計慣了的老狐狸,當然難以彼此信任。
蒯森雄話還沒說完,程浩風急切打斷了他的話:“仙仙和無仇之事,我自有辦法勸阻。你快說要共同對付誰,若是讓我做忘恩負義之事,再多利益也說不動我。”
這共同對付的人肯定不會是個小土匪之類,程浩風急於問明是怕蒯森雄還有什麼可要挾他的人。
蒯森雄得意笑了笑,能讓程浩風起情緒波瀾,也需要點兒本事。
他眸中劃過狠毒殺意,陰笑答道:"我們需要對付的是陸煥邦,國師不必糾結。"
程浩風心下一鬆,這陸煥邦本就是要對付的人,到時候儘量不牽連陸開尊、陸來尊兄弟也算對得起朋友了。
“他能手握重權那麼多年,可不是憑家庭瑣事能扳倒的。我知道你與高有全合作時,在陸家搞了不少小陰謀。”程浩風可不想爲朝爭浪費過多時間,只要陸煥邦不擋他要做的事,不想爭那些功名利祿。
蒯森雄食指點了點桌子邊緣,再直勾勾盯着程浩風:"你不相信我會聯合你們對付陸煥邦?哼,他富貴日子過得太久,越來越不相信關於另一個世界的秘密,不支持我且算了還給我弄些障礙,我早有除掉他之心。至於怎麼除掉他,最關鍵是我有他勾結東瀛的證據……"
朝中大臣勾結外邦?還是對中原早存了虎狼之心的東瀛?程浩風和葉冠英驚訝對視,隨後答應蒯森雄條件,再詳談各項細節。
談完後,程浩風和葉冠英出了門,鐵門關上,破窯也合攏,眼前景象仍是荒廢多年的瓷窯。
此時已經月上中天,出了那個令人煩悶又頭疼的地方,程浩風和葉冠英都覺得呼吸總算順暢了。
皎潔月光下,胡仙仙斜坐石頭上,微仰頭望月,察覺他們回來,扭頭看向他們。
葉冠英細看月下美人,看得眼睛發直了,程浩風不高興地捅了捅他胳膊。
葉冠英撇嘴笑說:“怕我跟你搶啊?我纔不喜歡這樣的。明豔如春花,可惜不是朵解語花,太任性;清麗如秋月,可惜高處不勝寒,沒情趣。還是我家春嬈好,又溫柔體貼,又熱情如火……"
"別酸了,那是你沒能耐降不住她!快回家守着你的好春嬈。"程浩風笑拍葉冠英。
待得葉冠英走了,胡仙仙冷聲對程浩風說:“談妥了是吧?讓步了,對嗎?我要送泥蛋兒回陵州養傷,先走一步。”
凌風而起,還沒飛遠,程浩風追上來,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兩人身形猛地一墜,差點兒摔下去。
程浩風凝出氣泡裹出兩人,啞聲低吼:"你可以使小性子,可以不理解我,但就是不準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