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很頭疼,曹清澄沒料到茶兒會問得那麼細,要她回答說如果薩意珞拒絕相助又該如何做,實在太難。
眼看要說服茶兒做證了,不能因爲這個問題就前功盡棄呀。她低下頭,鞋子在地上蹭呀蹭呀,回想程浩風說的種種應對辦法。
好像囑咐過答不上來,不要亂答?要怎麼做呢?似乎要反覆強調能得到的好處來麻痹對方?還說不要帶情緒談判,但可以假裝發泄情緒,把對方帶入情緒中吧?具體該用哪種辦法呢?
曹清澄腦子裡一團亂麻,最後乾脆心一橫,站起身冷笑說:“你不信任我,對吧?那你快讓高有全來殺了我呀?我反正賤命一條,爹死了,我以後也難過得好了,也不怕死啦!哼哼,倒是你,沒了實現平生所願的機會了!”
茶兒看她言語激動,不像藏奸之態,立刻換了笑臉安慰:“我並不是不信任你,是總得讓我聽聽事情大概計劃吧?和柯雅潤舉旗失敗,便是我們倉促行事,沒有穩妥籌謀造成。”
暫時擺脫被逼問境地,曹清澄一邊東拉西扯講些歪理穩住茶兒,一邊又開動腦筋想着最有說服力的理由。
說着說着,許多線索串聯起來,記起程浩風提過的非常重要一點。
“茶皇姑,你願意和柯雅潤逼宮的原因是不是以爲太皇太后是薩貴妃害死?”
提起一直相信自己、疼愛自己的義母,茶兒傷感起來,澀聲說:“是啊,義母喜歡端莊守禮的柯皇后,看不慣薩意珞,她不想被管束着,就裝神弄鬼嚇死義母。”
“不對、不對……即使薩貴妃有心去害太皇太后,她還沒那個能力呢!要在那麼多侍衛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薩貴妃身邊那些人做不到……”
曹清澄還沒說完,茶兒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尖聲道:“對啊,我怎麼忽略了薩意珞身邊只有武功高手沒有會法術的人?是高有全,害我義母一定是高有全起了主要作用啊!”
再冰冷無情的心也有一些柔軟角落,到老無依的太皇太后是真把茶兒當親女兒疼愛,茶兒也付出幾分對她如親生母親的真心,只要認定高有全和太皇太后之死有關,她絕對要做證指認高有全罪行了。
曹清澄靜靜等她情緒平復,再說:"只要弄清楚太皇太后的死和高有全有關,可以由薩意珞去說你先前造反受高有全挑撥,對薩貴妃痛恨不已,纔想與柯雅潤一起給太皇太后報仇。"
茶兒點點頭表示認可這辦法,雖然狂花之亂失敗,但民間有不少的人受影響而罵薩意珞“妖妃”,如果能這麼說,就成了高有全往薩意珞身上抹污名,還造些誤會逼反茶兒他們。
見她真正被說服,曹清澄心上一塊大石頭落地,笑說:“薩貴妃是番邦人,受到的非議一直比別的妃嬪多,如果她能幫你撤銷通緝,並助你恢復寧興長公主身份,敬重太皇太后的那些人肯定會因此對她有好感。而你們的初次合作基礎是她幫你,讓產生優越感,和高有全相比就會更願意跟你合作,因爲有了這個前提,你不會控制她。”
聽完這些,不用曹清澄再刻意回答,茶兒也堅信他們有勸服薩意珞幫助自己的辦法了。
曹清澄與她相視而笑,隨即又嚴肅說:“得到機會在皇上面前指證高有全後,還得說一件茶皇姑可能不願提起的事……嗯,就是……關於這段時間被高有全窩藏這裡,到底和高有全什麼關係……”
“這一點是不太好解釋,就算定了高有全的罪,還是要把我牽扯其中……”茶兒皺眉思索着。
曹清澄吞吞吐吐地說:“有解釋辦法的……只是茶皇姑可能不願意做……”
有辦法,又不願意做?茶兒沒聽懂,疑惑地看着她。
曹清澄臉色漲紅,低下頭說:"你得說出被他奸.污的事,並告訴皇上,只因不敢面對別人的目光才隱瞞,可爲了除去一個大奸臣,讓國家與百姓不再受其害,只能羞憤說出真相。"
這是程浩風讓她練了好幾次說的內容,雖然記熟了,可真說出口時,讓她很不好意思,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茶兒讓她重複了兩次才聽清。
“讓我講出隱私之事?”茶兒的小臉瞬間變白,“不,我不能說那些!做證時說出這些,要公告於天下的,以後我還怎麼活得下去?”
曹清澄深知說出這些對於一個女子需要多大的勇氣,更能預料到會受多少流言蜚語辱罵,可還是按程浩風所教的理由來勸茶兒:"高有全做了那些事,可證明他是假太監!皇上只要驗明高有全的病閹身體已經恢復,不會再信任他,那是高有全欺君罔上最鐵的鐵證。只要皇上不再袒護,扳倒高有全就輕而易舉。"
“不行,不行,如果要面臨被天下人恥笑的境地,那我還不如死了!”茶兒嘶聲高吼兩句。
曹清澄怕再刺激她,讓她先安靜,要是驚動了外面的人,被他們發現異常,去告訴了高有全的話,不管什麼都做不成了。
等她平靜下來,曹清澄又說:"名節什麼的,浩風他不在意那些,只要你喜歡的人不在意,別人再怎麼說也不用理。"
“程浩風能對我那麼好?”茶兒腦海中波濤洶涌,已經無法用理智分析情況,只想從其他人話語裡找答案。
曹清澄挺誠懇地說:"他對你不好?你壞了他不少事,他也沒殺你呀。他和我閒聊透露過,只要你不和胡仙仙爭風吃醋,好好幫他管留在法朝的勢力,他很樂意留你在身邊的。"
"我費心勞力幫他管他在法朝的勢力,他和胡仙仙在同天城逍遙快活。看透了,他還是隻想利用我!"
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已學會只談利益不談感情,早已不想感慨命運多舛只想不擇手段改變命運,可內心深處怎麼還是在意愛與不愛?茶兒鼻子發酸,趕緊側開頭,抹了抹臉。
曹清澄聲音放柔了幾分,勸慰着:"願意利用你,也說明他欣賞你的才能,信任你能把事辦好。被利用,也至少有了接近浩風的機會啊!總比變成仇人好,是不是?"
“是……"茶兒慘笑出聲,“我只能認命了,心氣兒再高也沒用,只能當一顆被利用的棋子了。在他眼裡還有利用價值,也不錯。”
很快到了午飯之時,茶兒留曹清澄吃飯,往常出於禮貌會留來送東西的人吃飯,他們都道謝告辭,但曹清澄留下來,既然決定了要做證,還有一些細節要和茶兒討論。
黃昏時分,談妥事情,相互告別,茶兒送曹清澄出屋門到院子裡。
天空彤雲密佈,院中光線暗得像深夜,但天邊一線淡黃的光亮得刺眼,這是暴風雪將要來臨的天氣。
茶兒站在一株柳樹下向曹清澄揮手,中午雪化後的雪水在冷風中又凝成冰凌,裹在纖細的柳枝上,枝條似已不堪重負,使得柳樹像一個被人欺壓的柔弱小媳婦兒。
怕被人發現,茶兒送客不敢送得太遠,寒風中的茶兒更顯身子瘦弱,穿着寬大的雪白絨裘站在那裡,比柳樹還楚楚可憐,連曹清澄也不自覺地生出疼惜之意。
可疼惜也改變不了什麼,每一個人有不同的人生位置,把自己放錯了位置,當然會過得比較艱難。如果還一意孤行妄想佔着不該有的位置,更會下場悽慘。
曹清澄透過茶兒看清自己,她和程浩風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不能放錯自己位置,等大事了卻,就回皖州安心過平凡日子。
她回去後,等到晚上天黑盡了,曹備道纔回來。
齊真宮的人說她出去過,她只告訴曹備道,是因不放心程浩風,就到高宅門口去等候了。
曹備道已經查出了一些有用線索,忙着要找郭別齋、卓鵲村他們商量事情,也就沒有再多問細節。
他只在齊真宮裡打坐歇息了一會兒,又趕去刑部準備通宵查案,沒有多過問曹清澄的事,連程浩風和高有全爭鬥結果也沒問,他清楚程浩風不可能真殺高有全。
京城郊外,程浩風和高有全打鬥累得不願再打,各自回了住處。
高有全回去後,聽屬下說曹備道已查到不少證據,他以爲只是沒有空閒去吩咐屬下做事,手下的人也就不敢擅自去給查案的人搗亂,才讓他們有機會查清了一些小事。
聽完稟報,又把各種訊息彙總分析後,高有全嗤笑幾聲,查出了的事都很小,這些事對他造不成實質傷害。
燭火搖曳,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傲氣和邪氣兼具的眼睛放着光,露出夜梟看見腐肉那樣的眼神。
程浩風拖住他,然後出了些於他不利的事,他對此不以爲然,因爲還沒有發覺茶兒有異心,不知道真正的危機潛伏在哪裡。
齊真宮內一間臥房內,曹清澄睡下了,程浩風還坐着看書,他低頭垂眸的樣子很沉靜專注,能讓看到這一幕的人也心裡靜下來。
胡仙仙正在萬里之外的投影壁前看到這一幕,看他長睫毛微微撲閃,於沉穩中帶出幾分靈動之感,情不自禁伸手撫了撫虛幻影像。
撫不到,心裡的感受卻能傳遞,胡仙仙無法可解心中的深深憂慮,程浩風也忽感心中煩躁,他很想快些處理完事情,早點回去。
冬月初五,茶兒主動來見曹備道,略過了曹清澄相勸之事,只說是自己想搏一線命運轉機,纔想指證高有全,並求曹備道爲她和薩意珞牽線。
這個意外收穫,讓曹備道驚喜萬分,冬月初六,他進宮見薩意珞。
他認爲是自己幸運,纔會做事進展順利,沒想到已不知不覺順着程浩風安排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