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叔推開門,對我們兄妹說:“進去吧。”轉身就走了。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男人的站在那裡,黃軼維!怎麼我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黃軼維看見我發愣,笑笑對我招手:“海平,別站在門口啊,快進來啊。”我和妹妹一前一後走進去。
黃軼維是被騷老頭定爲內奸的,他怎麼會出現在我媽的辦公室裡了?貞土冬亡。
黃軼維看見妹妹,想伸出手在她手上摸一下:“這是英子吧?長這麼大了。”妹妹一閃身讓開了他的手,黃軼維顯然看出我們兄妹的敵對情緒,有些難堪地縮回手說:“海平,可能有誤會--不過現在我總算得平反了。”對裡間一指:“你爸媽都在裡面,你們進去吧。”
我原來以爲我媽這樣的身份,她的辦公室應該比範倫汀娜的辦公室要大吧。事實上我想錯了,我媽的辦公室是一間屋子被隔成了兩間,外面有兩張桌子,看來應該是秘書處人坐的地方,不過現在卻空着。我媽的辦公室就在裡面。
我在玻璃木門上輕輕叩了一下。我媽在裡面叫了聲:“進來!”
我感覺到妹妹牽着我的衣襟緊了一下,回過頭來牽着她的手,妹妹的手在微微發抖。
推開門,只見我媽坐在一張不算寬大的桌子後面,我看見那個查詠華就坐在我媽的對面,傻傻地看着我們,原來在燕子手機上看到他的樣子跟現實中的他還是有區別的,他應該有一米七八的樣子,身材欣長,棱角分明的臉上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臉型和眉眼跟我真的十分相似。
我和妹妹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我媽輕輕咳了一聲,查詠華,不,應該是叫他張大勇纔對。此時他回過神來。訥訥地說了聲:“海平?英子?”輕輕站起來走到我們跟前,一把就我們兄妹倆抱在懷裡,熱淚滾滾而下。
我眼睛澀澀的,鼻子發酸,妹妹緊緊地捏着我的手瑟瑟發抖,我能感覺到她恐怕不僅僅是難受那麼簡單,更多的是憤怒。
我實在不明白張大勇。爲什麼會頂着個查詠華的假名一直跟我們生活在一個城市裡,居然也不來找我們,難道他就那麼狠心,據燕子告訴我,他一直都是單身,並未婚娶,生活也簡單的就象白開水一樣,除了上班就是躲在家裡從不出門。
他的衣着顯得老土,人也顯得有些木訥,雖然我媽已經確認他就是張大勇了,是我們兄妹的親生父親,可是對於這個空降而來的爸爸,我們還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媽眼睛紅紅站起來說:“大勇,孩子們大了,一時可能無法接受,慢慢來吧。”
張大勇放開我們,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着臉,我媽沒有硬逼着我們叫他爸爸,說真的,對於這樣一個還有些陌生的生身父親,我和妹妹都張不了嘴。
我媽對我們說:“你倆坐下吧,多和你爸爸親近親近,也許能幫着他回憶起以前的事來。”
一剎那間,我就愣了,難道這個張大勇記不起以前的事來了?這事鬧的好象告訴你有已經是超級富翁了,可惜銀行密碼已經忘了,而且這筆錢是不許動的一樣坑爹。
我媽說:“你爸爸自從那次出了車禍,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黃軼維在照顧着他。”
我疑惑道:“那個黃軼維不是內奸嗎?”
我媽淡淡地說:“你爸爸和黃軼維何志躍他們是情報處的另外一個部門,跟我們的系統不太一樣,沒有隸屬關係,沒有黃軼維的保護,你爸爸也許真的就不在了。”
不用我媽解釋,我也能理解當年的境況是如何的險惡,我爸爸確實是攜帶着文件逃出來了,他極有可能是想把這些機密的東西轉移到離山,偏偏遭遇了車禍,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他還活着,只是他已經想不起以前的事來了。
我媽和我們說話的時候,張大勇就一直看着我們,他若是失憶到連家人都認不出來了,跟陌生人又有什麼兩樣?但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絕對不是什麼都忘掉了,而只是有些事情忘了,並不是全部,至少我可以肯定他知道他還有一對兒女就生活在這個城市,這麼一想我就覺得無由的一股怒火。
我忽然站起來直視着張大勇的眼睛:“你是不是連我和英子都給忘了?”顯然妹妹沒料到我會突然發難,有些猝不及防被我帶了一下,也站了起來。
張大勇定定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瞳如同一個幽井,古波不興,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爲之。
我倔強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確信他是選擇性失憶,因爲在那雙眼睛裡,僅僅注視了十多秒我就明白了張大勇眼裡的無奈,那是人在無法改變現實所表現出的那種情緒,又夾雜着些許不甘和憤怒,那是我所熟悉的眼神,因爲小時候我撿垃圾被人打被人罵時會經常用這種眼神看欺負我的那個傢伙,只不過張大勇掩飾的更好,如果不是我和張大勇之間存在着某種看不見的聯繫,我根本看不出他內心的波動。
張大勇的那種寬容一切的鎮靜瞬間就將我的憤怒擊碎,我們兄妹和張大勇這種父子見面的橋段比起和我媽相見時遜色多了,根本沒過多的詢問和贅述,我就認定他就是我去而復得的爸爸,相比而言,張大勇所受的煎熬更多,只是他不苟言笑,很少與別人交流,以他當年那種叱吒風雲的做法,他不可能就此在此地掩姓埋名生活一輩子,既然他這麼做了,說明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這次是主動擁抱了張大勇,擁抱着那壯實的身體,我還能感覺他的心臟在堅強有力地跳動,看來他經常在做恢復訓練,只是失憶這種事情恐怕不象身體疾病那麼好對付,恐怕得做些關於心理上的引導,畢竟他是那些秘密去處知情人。
晚飯是在小紅樓的小食堂裡吃的,只有我們一家四口,妹妹一直保持緘默,什麼話也沒說,但我能看得出來她的叛逆心理相當強,她現在這種年紀恐怕不是隻說說就能行的,我媽早就說過,英子的事還要我多多開導,畢竟象我們家這麼複雜的情況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
其實食堂的飯堂相當的簡單,就四菜一湯,還不如我們在家吃的豐盛,一個茭白肉絲,一個宮爆雞丁,一個青椒肉絲,一個清燒雞毛菜,一個西紅柿蛋湯,量也不是很多,淺淺的一小碟子。
張大勇給我們兄妹夾菜,妹妹很抗拒,張大勇夾進她碗裡,她就給夾出來放在小菜碟子裡,我暗地裡打了她一下,她擡起臉來狠狠瞪了我一眼,但看到她飽滿淚水的眼睛,我的心就碎了,不由淚水嘩嘩而下。
妹妹把筷子往桌子一拍,趴在桌子上號淘大哭,我媽和張大勇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我們兄妹,誰也沒吃上一口。
我和妹妹心裡甭別多難受了,畢竟我大了,遇到的事也多,還可以強自忍着,但妹妹不行,她就是個直脾氣的孩子,誰能理解從小到大我們兄妹是怎麼過來的?我拉過妹妹抱着她,她就撲在我懷裡,哭的撕心裂肺,我拍着她的背任淚水打溼了她的衣服。
張大勇和我媽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們都不好受。
從家裡出來一直到現在妹妹一句話都沒說,但她的哭已經說明了一切,無論是我媽還是張大勇都脫不了干係,我還記得當時我媽回來時妹妹曾經說寧可就當不認識這個媽,我們還繼續過自己的苦日子。妹妹說過後還捱了宋爸爸一個嘴巴子,想到一幕幕往事,內心苦楚觸動的淚腺,抱着妹妹大放悲聲。
小小的餐廳裡只有我們兄妹的哭聲,哭了好一會兒,妹妹才漸漸地停歇下來,掙開我的手紅紅的眼睛象只兔子,對我說:“哥,咱們回家吧,我不想呆在這兒。”
我媽和張大勇對視了一眼,張大勇放下筷子拿出手帕遞給我,示意我給妹妹擦眼淚,妹妹倔強地推開我的手,兩眼定定地看着我:“哥,回家!”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只得站起來。
張大勇也站起來:“好吧,我也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欠你們兄妹太多了……我送你們回家。”
我媽看了我們一眼,放下筷子,默默無言地往外走。
張大勇開着車把我們送到濱江大宅,妹妹坐在後面兩眼望着車窗外。
車子到了濱江大宅大門口停下,我和妹妹下車,妹妹拉着我的手說:“哥,你陪我走走。”我點頭說好,從口袋裡掏出餐巾紙幫她擦了擦臉,我們兄妹倆就沿着馬路一直往北走,等到了延安路小學旁邊那個小樹林,妹妹在最裡面找了個木椅子坐下,開始發呆。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靜靜地看着她,生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妹妹坐在一會兒才問我:“哥,從前我一直認爲宋爸爸纔是我們的親爸爸,可是現在……這是怎麼了?”
我無言以對,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料想,張大勇這麼多年來一直音訊皆無,現在突然冒出來說是我們的爸爸,雖然我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可是妹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我拿出煙來點着了猛抽一口,以前我從未在妹妹面前抽過煙,英子這個小脾氣比起林彩雲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算是怕了她了。
妹妹看了看我:“是不是小姨跟你說高考完就帶你去看海家的人?”
呃,我有點吃驚於她的措詞了,板起臉來說:“英子,你也是海家的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妹妹很堅決地說:“要去你去吧,我不去!”
我有些惱火地看了看她:“英子,我可以容忍你的壞脾氣,但這件事不是跟你商量,她們就是欠你再多,也是逼不得已,你可以恨她們,但你不能任意妄爲!”
妹妹冷笑了一聲:“她們不欠我的,我也不欠她們的。”
我一見這事越說越僵了,忙說:“英子,你不能這樣使小性子,沒人逼你要怎麼樣,但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住的這地方馬上就要散了?卓亞要回英國去,你依依姐要回家,你彩雲姐姐和琪琪姐也都要回家了,我也要去上大學,你怎麼辦?”
暑假我們必須要辦好卓亞英國的事情,去見外公外婆,至於那份機密文件的事可能會更麻煩,至少從我這個角度上來說應該還沒有任何進展,這些事情何去何從,還得看我媽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