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道 作者 priest 完結+番外 .txt 分節 26
口而出,姜湖問出來的下一刻,沒等沈夜熙反應,她就下意識地把查出來的地址說了出來,結果是遭到了楊曼的鄙視,沈夜熙的瞪視若干,血條直線下降。
蘇君子抱着一線希望在:“他們會不會只是一問,可能不會真的過去吧?再說不是還有安老師在呢麼,不會讓他們兩個胡鬧吧?”
安怡寧跳起來就往外跑:“我家那花瓶老爹也在?了不得了,千萬別指望他,指望他,死了連褲子都穿不去!”
沈夜熙二話沒說跟上她,楊曼嘆了口氣:“這丫頭雖然經典,可是越來越粗魯了,我期待她加入剩女大軍。”
蘇君子覺得自己真是老了。
安捷不負衆望,果然是個靠不住的,一邊開着車一邊津津有味地聽着後座的兩個人分析案情。
盛遙好像對滅門案更掛心一點,他說:“如果你分析的沒錯的話,這個兇手的社會影響雖然比較小,但是卻不是那麼窮兇極惡的人,甚至懂得反省內疚,如果抓到她的話,有制服的可能性。可是那個滅門者……你說他是個極其偏激、憤怒和殘暴的人,這種人爲什麼到現在爲止,我們抓不住他的一點信息?”
姜湖一愣,皺起眉。
“投彈犯和殺人犯會在一起麼?會不會兩個人有主僕或者什麼其他的關係?”
姜湖本來在思索,聽見盛遙這麼一句話,猛地瞪大了眼睛:“安叔叔,快點開車,我……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第二十九章 最後的紳士 十三
沈夜熙覺得,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們闖進去的時候,女人驀地回過頭來,那種奇特的表情。
就像姜湖描述的那樣,她瘦小,留着枯黃的長髮,雙頰凹進去,嘴脣乾燥。可是女人的嘴卻緊緊地抿成一條線,這使得她整張臉的線條都鋒利起來,上面有一雙不加掩飾的兇殘、惡毒、可怕的眼睛。
屋子裡很凌亂,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收拾乾淨的炸藥引線,她動也不動,就那麼毫無畏懼地看着衝進來把她圍起來的警探們。
沈夜熙的表情很冷,和同事搭檔們在一起插科打諢時,那隨便的樣子蕩然無存,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女人刺穿似的,口氣幾乎沒有起伏地說:“鄭玉潔,你現在涉嫌妨害公共安全和謀殺,有什麼要辯解的,可以請律師,我們回審訊室談。”
女人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然後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有點諷刺,又有說不出的輕蔑。
“警察?”她的聲音低沉粗啞,就像是個男人在說話,“好威風呀。”
沈夜熙對楊曼和蘇君子打了個手勢:“搜。”
兩人應聲而去。
沈夜熙沉聲說:“把你的手舉起來。”
鄭玉潔還是那麼嘲諷冷漠地看着他,不爲所動。沈夜熙把音量放大了一點,一字一頓地說:“我說舉起你的手!”
這時鄭玉潔緩緩地把手從外衣口袋裡伸出來,周圍人瞳孔無一例外地都收縮了一下,瞬間,四五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這看似瘦弱的女人——她手裡拿着一個極小的遙控器。
“你不要做傻事。”安怡寧從她的身後緩緩地接近,她心裡其實對這個眼睜睜的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可憐女人,還是有一點同情的,“放下它,你啓動那玩意不會比我們開槍快!”
鄭玉潔轉過視線看着她,慢條斯理地說:“你扣動扳機是勾勾手指,我起爆炸藥也是勾勾手指。誰知道呢?”
安怡寧愣了一下,她突然間注意到,鄭玉潔面對着自己說話的時候,臉上有一個稍縱即逝的扭曲的表情,像是什麼人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絕望而拼命求救一樣。
沈夜熙打斷她,輕哼一聲:“那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手指快還是我的手指快。我數三下,你不放下那玩意,我就認爲你是要引爆炸彈,執行擊斃。”
“一。”他說。
鄭玉潔眼睛裡好像突然間有光灑出來一樣,她不躲不閃地直視着沈夜熙的眼睛,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像她是無罪的。
“二。”沈夜熙拿着槍的手極穩,音調幾無起伏。
“不!別開槍!”這時門口猛地衝進一個人,守在那裡的特警們看清了來人,猶豫了一下,沒攔住他。安怡寧正好面對門口,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態的姜湖——髮絲凌亂,額前的頭髮沾了汗水,蒼白的臉上帶着劇烈運動後的一點不健康的紅暈。
鄭玉潔輕笑一聲,手指猛地動起來,要按下遙控按鈕。儘管沈夜熙被姜湖的喊聲分了一下心,手上卻像條件反射一樣沒含糊,槍聲在不大的房間裡響起,女人渾身猛地一顫,像是個突然被斷了電的機械娃娃,所有的動作停止了,手指危險地懸在距離按鈕一點點的位置。
然後她臉上的憤恨、挑釁、嘲諷全都悠忽不見,竟然浮現了一抹解脫了一樣的笑容。
姜湖只來得及目睹她斷線風箏似的倒下的身體,一時呆愣在那裡。
沈夜熙面無表情地收起槍,扶住姜湖,順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後趕來的安捷——後者的目光凝結在倒在地上的女人身上,常年吊兒郎當不見正經的臉上難得一見地帶了一點凝重。
姜湖像是在那一瞬間的爆發後就失去了力量一樣,幾乎是癱在沈夜熙懷裡,身上已經分不出哪裡疼痛了,似乎有很多傷口裂開,火辣辣地連成一片,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下意識地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指一點一點緊了起來。
鄭玉潔現在看起來安詳、寧靜,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一個窮兇極惡的兇手、投彈犯臉上會有這樣的表情,然後她也看到了姜湖:“是你……”
姜湖臉上那點因爲劇烈運動而泛起的紅暈漸退,彷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蒼白下去。聲音有些啞,他緩緩地搖搖頭:“他讓你爲他盜取動物園的麻醉劑,讓你爲他製作炸彈,放在公交車上,讓你爲他挑選獵物,你不能違抗他,是麼?其實……你並沒有殺人,對麼?”
沈夜熙一隻手環在姜湖的腰上,一隻手攬住姜湖的肩膀,懷裡的人很瘦,是那種憔悴的瘦,好像手臂圍一圈,都顯得太長了似的。他聽到姜湖這句話,突然頭皮一炸,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着那一身血染的女人。
——這個突然間失去了兇惡的兇手。
女人沒有回答姜湖,只是輕輕地笑了。
“不是你的錯,你甚至想保護那些車上的人,對麼?”
“我……不能違抗他,只能殺了他……讓他和我一起下地獄……姜……對不……”
她哽住了,就那麼眼睛半睜着,讓姜湖小小的倒影映在其中,而後裡面光亮漸熄,最後空空洞洞的,什麼沒有剩下。
姜湖想起一句他一直覺得很悲傷的話:人死如燈滅。
命運如刀,有時候明知道反抗就是鮮血淋漓,仍然忍不住要去以血肉之身抗爭,爲了爲人起碼的尊嚴。姜湖突然感於自己貧乏的中文詞彙,那一刻,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覺得渾身脫力。
然後沈夜熙好像嘆了口氣,默不作聲的架住他,半扶半抱地攙着他出去。
姜湖的眼睛一直注視着死者的容顏,他想他自己也難以言說,剛剛究竟從那裡看到了什麼,是悔恨、憤怒、掙扎、絕望、迷茫、痛苦、或者……溫情和愛?
楊曼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手裡拎着兩個證物袋,裡面分別是被害的兩家人的照片,看樣子都是從死者家裡偷出來的相片,代表幸福的全家福上,每個人的身上都用紅筆劃了無數道,就像是在他們身上鞭笞了血印一樣。
那兇手,曾經重複自己的行兇過程一遍又一遍。
片刻,拆彈組的人把現場檢查完畢,他們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向衆人展示了鄭玉潔剛剛握在手裡的遙控器——裡面沒有電池。房間裡也沒有任何能爆炸的東西。
一直旁觀沉默地盛遙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爲什麼?”
爲什麼她要尋死?她最後那個表情又是什麼意思?人到底是不是她殺的?她……
姜湖的臉色慢慢地緩和過來,他看了沈夜熙一眼:“別擔心,你沒打錯人。”
沈夜熙雖然除了最開始的驚詫之後就一直不動聲色,可誰都明白他心裡的忐忑,聽見姜湖這麼一句,沈夜熙眼神一閃,他頓了頓:“那你爲什麼說,認不是她殺的?”
姜湖有點費力地在安捷給他搬過來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輕聲說:“和一個殺人犯關在一起,是很恐怖的事情,可是你們知道更恐怖的是什麼麼?”
“什麼?”
“那個殺人犯就關在自己的心裡,像是一個受了詛咒的影子,不死不休。”
沈夜熙明白過來什麼一樣,問他:“你之前說投彈犯和兇手不是一個人,難道因爲她是雙重人格?”
安怡寧睜大了眼睛:“世界上真的有多重人格麼?就像是一個人長了兩顆腦子?”
姜湖嘴角牽扯出一個笑容,可是眼神卻依然空空洞洞的:“一個人不可能長兩顆腦子,我更傾向於說,多重人格是不存在的。她只是無法承受住現實,所以給自己製造了一個虛假的形象,更類似於幻想……可是卻陷在這份虛假裡出不來了。”
他的表情很疲倦,隱隱地竟然有了點頹意:“於是她只能一直生活在這樣極端的恐懼裡面,沒有人能救她,沒有人能把她從惡魔那裡拉出來,只有同歸於盡。”
她一邊目睹着險境裡,爲了生存而自私的人性和周遭的冷漠,一邊被意識裡的惡魔追逐操控,也許對她來說,活着就是噩夢。
沈夜熙把外衣拖下來披在姜湖身上,低聲說:“我查到城郊農村裡有一個孩子落水,旁邊兩個釣魚的遊人竟然無動於衷,後來據說那兩個遊人在當地旅館裡奇異死亡,當時村裡人都說是報應,一直也沒有破案。後來我讓怡寧查了一下,那個時間鄭玉潔正在那裡,探望她住在農村的父母。是那個刺激了她麼?那個時候,她就已經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了麼?”
“我不知道。”姜湖沉默了一會,重新閉上眼睛,夢囈一樣地說,“我不知道……”
她是那麼的憎恨這個世界,可是善良和道德讓她難以做出傷害別人的事……甚至她都找不出那個該爲她那幼小女兒慘死負責的人,那憎恨無比強大,一次又一次地企圖控制她,被理智打回,再掙扎……
然後那個“他”出現在她的意識裡,一開始的時候,她自己的意識並沒有察覺到危險,反而縱容着“他”的出現,因爲那個事她想要變成而不能變成的樣子,能隨意地發泄憤怒,那份強大和瘋狂甚至給了她一種奇異的釋放感和安全感——那是拋棄了她們母女的前夫所不能給她的東西。
那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沒有人性,沒有良心,殘忍嗜血,慢慢地,“他”甚至妄圖控制她,主導她的意識,操縱着她去炸傷無辜的孩子,砍死罪不至死的成年人。
是的,她抗爭了,她儘自己所能把公交車上的傷亡降到最小,她企圖給死者家裡的孩子一個體面的死法和安詳的屍體,可她也妥協了,她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