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兒, 許帥唯一的女兒,許帥早年喪偶,就這一個閨女, 當眼珠般珍貴。
許歡兒打小唱歌, 跳舞樣樣能行, 長的也是人見人愛。
只是從小跟着父親在軍營里長大, 很是任性刁蠻。可她也真是個要強的孩子, 學習一直保持前幾名,凡是學校有出頭露面的事情,總是少不了她。無論老師交給她多麻煩的事兒, 她總能想出辦法來辦的妥妥當當。因此一直也深受老師的寵愛。
16歲開始,許歡兒就入了文工團, 正式開始了她的軍旅生活。她對軍隊有着不一般的癡迷, 她生在那裡, 長在那裡,軍隊就是她的王國, 她的世界。她在這個王國裡生活的很自由。很充實。
她舞跳的好,人長得也出挑。年年拿大獎,人見人誇。許帥平生最大的滿足就是有了這個寶貝女兒。
那一年,是許歡兒最耀眼的一年。
文工團每天除了排練就是排練,一天下來, 渾身都要散架子了。許歡兒拿着臉盆, 洗漱用品走在滿是銀杏落葉的軍區大院的路上。
前頭不遠, 就是軍區公共大澡堂。軍區很大, 有三個公共大澡堂。她有點潔癖, 每天不洗澡就不能睡覺。可是離她最近的大浴室一個星期只開三天。她每天排練結束後就先想好去哪個澡堂子排隊。
今天的大澡堂子來的人真多,排隊排了將近一個多小時, 許歡兒來時滿身的汗水,等待的功夫,慢慢消退,風一吹,一絲絲寒意升了上來。
她不禁焦急的擡頭往前看了看,隊伍還是那麼長。也難怪,今天是週末,軍人,家屬都趕來了,誰都想洗個澡放鬆一下身心,週末能好好休息休息。
終於臨到了許歡兒,她把澡票遞進了那個狹小的窗口。
掀起厚重的擋門簾,一股熱浪迎面掀了過來。頓時猶如進入仙境般煙霧繚繞,熱氣騰騰,先前的寒意一掃而光,渾身的汗毛孔都乍了起來。
許歡兒尋着一個個衣櫃。全都滿了。正在她失望之餘,終於拐角處有個人離開,她快步走了過去。
一個噴頭下大約要圍着三,四個人,赤身裸體,互不相讓,爲了那個噴頭能早點淋到自己。見縫插針地忙碌着。
這個澡堂子設備陳舊,已經有相當久的歷史了。時不時地聽見外面有人喊:“快過來看看,這裡堵上了。”
看澡堂子的人不耐煩地嚷嚷着:誰又亂丟東西了?
怎麼又堵上了。”然後就看一個肥胖的身影拎着長鉤子衝了進去。
終於噴頭的搶奪戰結束了,許歡兒擰着滴水的髮梢,坐在衣櫃旁穿衣服。溼漉漉的頭髮耷在肩上。透過窗戶縫吹進來的風,夾雜着嗖嗖的哨音。讓人聽了很不舒服。許歡兒把最後那件毛衣套在了頭上。
只聽“咣噹”一聲。她的頭還沒來及的伸出毛衣。就被一個龐大的物體砸倒了。澡堂換衣間一片驚呼。許歡兒隱約的意識中被人扶起,之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年久失修的澡堂大窗戶被那股強勁的風吹掉了,被砸中的也不是許歡兒一個人。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老太太。
人們手忙腳亂地把她們倆架了出去。還沒穿好衣服的人驚叫着,迅速套上衣服往外跑。正在裡面洗澡的,光着身子的人,都紛紛探出頭來,不知道這換衣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這陣騷亂被浴室售票處進來的兩個人高馬大的大姐及時地平息了。
她們倆夥同幾個幫忙的人把受傷的許歡兒和那個老太太扶進了售票室。其中一個售票大姐到路口去截過路車,很快,她就跑了進來。招呼着大家幫她們擡上了一輛軍車。她也隨着上了車一同去軍區醫院。
車走到半路。許歡兒慢慢地有了意識。只覺得腦袋疼的要命。她掙扎着坐了起來。
售票大姐趕緊把靠在身上的老太太扶了扶,探過身子來問:
“小姑娘,你沒事吧。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再忍忍。”
然後嘴裡不斷地開始抱怨這大澡堂如何如何破舊,她早就料到遲早會出事等等。
前面開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軍人。很年輕的樣子,只是笑着沒有接那位售票大姐的話。許歡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個側面,一個棱角分明的輪廓。
這時,許歡兒突然身下一熱,她猛的一驚,頓時僵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了。身體上的反應讓她頓時出了層冷汗。身下一道熱流而下。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地咬住了嘴脣。緊緊夾住了雙腿。那個輪廓分明的軍人從倒車鏡中顯然發覺了許歡兒的反應。車速慢了下來。
他回過頭來問:“還能堅持嗎?”
許歡兒的臉刷的紅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那個軍人笑了笑安慰道“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然後回頭繼續開車。
許歡兒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了。她突然站了起來大喊一聲:“停車!”車應聲而停。
那個軍人和售票大姐都回頭看着許歡兒。
“我要下車”許歡兒滿面通紅扭着頭就去拉車門。
“那怎麼行,你這頭被窗戶框砸了,還沒去醫院檢查呢,現在不能下車。”
“不用你們管”許歡兒倔強地喊着。
那個軍人輕聲地說:“你這樣下車會有危險的,再忍耐一下。”
許歡兒橫眉冷冷掃了他一眼,使勁拉開車門,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售票大姐趕緊催促着。“走吧走吧,同志,這個小姑娘可能真的沒事。老太太快撐不住了。”
那個軍人深深看了一眼遠去的許歡兒,回身開車直奔醫院而去。
許歡兒真是鬱悶之極,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洗澡也能被東西砸暈,坐車去醫院路上還來了例假。說有多倒黴就有多倒黴。也不知道車上弄髒的座位,給那個開車軍人看到了會怎麼想啊。一想到這裡,許歡兒不禁羞愧懊惱起來。心下暗想,但願那個人會以爲受傷了才流的血。要不然真是丟死人了。
小姑娘的這點心思折磨了許歡兒好長時間,等頭頂的傷疤都好了,這件事情都沒忘。
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春節大型文藝演出,排練的強度更大。每天回家往牀上一躺,就再也睜不開眼了。許帥平時也不怎麼着家。許歡兒經常有演出,難得能碰個面。雖然常留閨女一個人在家,但從來也沒擔心過,許歡兒的自立,事事都能獨擋一面的性格讓他很放心。沒有演出的日子,基本就是許歡兒一個人生活。
看着空蕩蕩的房子,許歡兒又想起了那個輪廓分明的側面。少女懷春。對一瞬的神采總是那麼留意。
一年一度的大型文藝演出,着實讓許歡兒興奮了許久,終於她的獨舞時間到了,凝神靜氣地深呼吸着,隨着音樂的節拍,她出場了。臺下黑壓壓的一片,五彩的燈光在她的頭上,她心裡只有音樂,她不敢往下看一眼。她只能把自己託付給音樂,還有每一個節拍中。
燈影交錯。臺下掌聲如雷。她繃着的那口氣終於舒緩了出來。這場演出非常成功,掌聲,鮮花,無疑她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
許歡兒想,她爸爸這時候一定也在臺下坐着,他也聽到這潮水般的掌聲了吧。不禁小嘴咧着笑了起來。
團長到後臺催促大家,趕緊出去謝幕,跟領導握手。致謝!
一層層的觀衆都站了起來。前排的軍區領導上臺給他們獻花,握手,慰問,鼓勵。
被一雙雙手握着,許歡兒笑逐顏開,兩頰緋紅。這時候一雙年輕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她微笑着擡頭剛想例行公事地道謝,卻頓時噎在那裡了,是他!
眼前站着一位年輕的軍官,星目朗眉,輪廓鮮明。正溫文爾雅地笑看着她。頓時從許歡兒的心扉裡涌起一陣熱浪。這個軍官就是那天開車送許歡兒去醫院的人。許歡兒臺上的樣子讓他無法聯想到那日離去的女孩。
看着許歡兒怔在那裡,打趣地說:“怎麼,沒見過這麼帥的軍官嗎?”
許歡兒恍然回過神來。立刻反擊道:“帥軍官我見的多了,可沒一個像你這樣握着手就不放的”挑釁地看着那個帥軍官。
他爽朗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
“小丫頭,伶牙俐齒!我記住你了。”
許歡兒偷眼看着他漸遠的側影,伸了下舌頭。原來他不記的那天的事情了。
晚會結束後,團長簡單地開了個小會,就放大家回去了,路上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說着今晚的盛況。這時一道車燈照了過來。她們不由得站住了。迎着車燈也看不清楚對面是什麼人。
從燈光裡走來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許歡兒心裡一動。難道是他。果真,那個人直徑走到她的面前。其他女孩轟然一散,這樣的事情她們見多了,每次演出後總是有那麼一兩出的。她們善意地笑着跟許歡兒告別。
那個軍人看那些女孩走了,笑着看着許歡兒。許歡兒高傲地仰着頭看着他。他們對視着,忽然都笑了起來。
車上,那個軍人自報家門,餘驚鴻。軍校畢業不久,剛到師部報道,現在跟着師長身邊做秘書。文職幹部。在軍區順手捏來個個都是當官的,許歡兒自是不稀罕。她納悶的是這個人怎麼就來找自己了呢,要知道那日的尷尬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她有些提防着他。
彷彿看出了許歡兒的戒備。餘驚鴻笑了。“怎麼?擔心我把你給拐了去?”許歡兒小臉往上一揚,輕輕地哼了一聲:“哼,量你也沒這個膽子!”
餘驚鴻看着這個小丫頭那張嬌俏傲氣的小臉,大聲地笑了起來“我哪裡有那樣的膽啊,誰敢拐許帥的寶貝。除非不要命了。”
許歡兒一聽此人報出自己爸爸的名頭。甚是奇怪。歪着小腦袋問:“你認識我爸爸?”
餘驚鴻立刻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奉許帥的命令,前來接許歡兒回家!”然後繃住了臉看着許歡兒。
許歡兒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她發現這個餘驚鴻真是很有趣的一個人。
到家後,許帥已經等在客廳了。餘驚鴻完成任務告辭回去。被許帥挽留住了,說今天高興,讓餘驚鴻陪他一起喝兩盅。
許歡兒回臥室換了件家居服。就去廚房做東西了,半天端出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雞蛋是糊的,西紅柿是生的,不用吃就知道該是什麼味道了。
許帥笑着說:“丫頭,別再現眼了,我忍忍就算了,小余來了,總不能讓他也忍了吧,去小食堂問問,那裡應該還有儲備。”
餘驚鴻憋住了沒笑出來。許歡兒尷尬之極,在許帥身後吐着舌頭做着鬼臉。也難怪許歡兒廚藝差,他們爺倆一年也不見的在家吃一頓。就是回家了也去食堂打飯吃。
餘驚鴻站了起來,拉住剛要出門的許歡兒,“不嫌棄的話我來做,許帥,這麼晚了別讓她出去了。家裡還有什麼菜嗎?”許帥一聽可高興了,他吃食堂也吃的乏味。見餘驚鴻這麼說,就知道手藝一定不錯。趕緊讓許歡兒領他去廚房。
許帥家的廚房真大,真空,除了一個竈就是一張桌子。什麼也沒有。壁櫥拉開,許歡兒拽出一個塑料袋,這是昨天食堂送來的,許歡兒壓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索性沒打開。
餘驚鴻打開塑料包一看。赫!真是齊全,幾味滷貨分開,時令蔬菜,油鹽醬醋,外加調料。看來這食堂是知道許帥家不開火,這些東西都給備好了。
不一會兒,陣陣香氣飄了出來。許歡兒一邊開着酒,一邊瞄着忙碌的餘驚鴻。心裡的喜悅不禁隨着歌聲飄了出來。
餘驚鴻沒敢轉身,他盯着冒熱氣的鍋,卻在聆聽身後許歡兒的輕快小調。這個女孩他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很。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靈動的女孩,像團火,炙熱卻不灼人,給人溫暖卻又不能靠近。
推杯換盞中,許帥和餘驚鴻聊了起來“小余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啊?”
“回許帥,我是個孤兒,養父母前幾年也過世了,留下一個妹妹,我現在跟......跟她一起生活。”餘驚鴻有些緊張。
許帥樂呵呵地說“小余,多吃菜,不要拘束。你看你這手藝比我們食堂的大師傅都好。我們今天真是有口福,來多喝點。”許帥一改往日的嚴肅勁兒,依然是一個老父親的角色。
餘驚鴻的到來,讓這個平時寂寞冷清的家頓時暖了起來。
軍界多的是精英俊傑的男子,可是面前這位一身戎裝,高大英俊的餘驚鴻,無疑在許歡兒看來,有別樣的吸引。
自那次晚餐後,餘驚鴻就經常出現在許歡兒的面前。兩個人似乎都知道對方的心思,卻也沒有急着捅破。許歡兒自是少女矜持讓她無法主動開口,而餘驚鴻似乎很享受目前的這層朦朧。也沒有流露出急於改變的意思。
許歡兒這次到一個偏遠的山區慰問演出,一去就半個多月,水土不服加上勞累,回來就徹底躺倒了,許帥外出開會,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躺在空曠的房間裡。許歡兒無限思念起餘驚鴻,她覺得此時非常非常需要他,那種渴望讓她忘記了高燒。她走了出去,拿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人,說餘驚鴻請假回老家,還沒有回來。許歡兒失落地放下了電話。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就這樣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昏天暗地的,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她被驚醒了,一定又是來找爸爸的。許歡兒勉強下牀,迷迷糊糊地去開門,一個人站在門口。灌入的冷風,讓許歡兒一陣暈眩,差點倒了下去。那人一把扶住了她,繼而抱了起來,走進臥室。等許歡兒再次醒來時,眼前的那張臉讓她眼睛放出了光彩。餘驚鴻看着牀上虛弱的許歡兒,滿眼的疼愛,這個小女孩表面的強悍已經褪去,只剩下楚楚可人。
他忍不住拿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臉。許歡兒抓住了他的手,眼淚順着臉頰滑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餘驚鴻忍不住俯身摟住了她。炙熱的吻燃燒着兩顆渴望已久的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爲他們的牽絆。他們盡情地索取着給與着。
連着三日,許帥家的門都沒開過,那裡是許歡兒和餘驚鴻的世界。三日的纏綿,許歡兒的病也好了,有愛的滋潤讓她看起來面若桃花,神采奕奕。
被餘驚鴻擁在被子裡,許歡兒像只小麻雀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那日在許歡兒的電話後,恰巧餘驚鴻也打了個電話給師部,他擔心他回老家,師部有什麼事情不能及時得到通知。師部的人說師長外出開會,還沒回來,沒有什麼特殊事情。讓他安心在老家待幾天。後又轉告了許歡兒的電話。他一聽,心裡就不安起來。猜想一定是出什麼事情了,不然不會這麼着急打電話找他。他再也呆不住了。當天就買票返回。凌晨纔到許歡兒家。開門那一刻,看到那張蒼白的小臉。他的心突然的疼了起來。
許歡兒問他回老家幹什麼?他支支吾吾地說養父母家的事情。他回去看看而已。許歡兒也就沒再追問。
好像想起來似的,許歡兒盯着餘驚鴻的臉認真對說:“餘同志,你不覺得你很早之前就認識我嗎?”
餘驚鴻一愣,自己是有過這種感覺,當第一次見到許歡兒的時候,可是久了,這種感覺漸漸地就消失了。讓許歡兒這麼一說,他有點張口結舌了。乾巴巴地說:“好像是,我也不記得,但確實對你很熟悉。讓我想想......”
許歡兒咯咯地樂着,拽着餘驚鴻的胳膊說“你要是能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告訴你到底在哪裡見到過我的。”
餘驚鴻看着許歡兒可愛的小臉笑着說:“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答應你的事。”餘驚鴻的愛溺讓許歡兒心花怒放。
她說:“你去幫我洗牀單,然後回來我就告訴你。”
餘驚鴻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沒問題。”牀單上是一大團紅色的印跡。餘驚鴻拿着牀單去了洗浴間,他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手上這團紅,心有所思。
果然,回到牀上後,許歡兒娓娓道來那日從車上逃跑的事情,餘驚鴻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女孩是你啊,害得我好找。”
原來那日,許歡兒跳下車走了後,餘驚鴻把老太太和售票大姐送到了醫院,轉頭就去追許歡兒,他在扶老太太下車時看到了剛纔許歡兒坐的位置上有血跡。他很擔心,這個女孩可能體內受重傷了而不知。這樣會出人命的。他瘋狂地開着車追了好幾圈,無影無蹤。最後只好作罷,
那些日子,他一直在關注有沒有女孩出事的新聞。可是都沒有,也就安下了心。
經許歡兒這麼一提醒。餘驚鴻恍然大悟,卻又連忙拽起她來,到處摸着,“你沒事兒吧,哪裡有不合適的嗎?”看着餘驚鴻擔心的樣子。許歡兒大笑着一個縱起摟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親了下去。餘驚鴻就勢倒了下去。
就是那一眼,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
兩個人迅速掉入愛河,如膠似漆。難分難捨。
無論許歡兒演出有多忙,都會抽出時間來跟餘驚鴻在一起,餘驚鴻目前正是軍區培養的第二接班人,軍區領導已經找他談過話了,他被派往千里以外的西南軍區鍛鍊。領導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鍛鍊回來後,直接提幹。他可謂前途一片光明。
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許歡兒軟磨硬泡得到一個去餘驚鴻所在的軍區演出的機會,興奮的好幾天沒睡好。許歡兒想給餘驚鴻一個驚喜。
演出結束後,她找到了餘驚鴻所在的駐地辦公室,可是門口的警衛告訴她,餘驚鴻沒有在辦公室,說是回家了。
“家”許歡兒很納悶,想來應該是單身宿舍纔對吧,也沒好多問什麼,讓警衛給指了路,直奔他的“家”而去。
愛情的滋潤,仕途的順利,讓餘驚鴻幾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是個已婚軍人。這件事情,許歡兒她不知道。
隨軍的妻子小梅,是養父母的唯一女兒,從小兄妹相稱,養父母臨終前把小梅託付給了養子,餘驚鴻在上軍校前就在老家已經與小梅成婚。一直離多聚少。這次軍區大調整,他被領導指派去遙遠的西南軍區鍛鍊,領導也照顧他,讓他去老家把妻子接過去,在西南軍區給他們安了一個小家。這一切餘驚鴻沒有跟許歡兒提半個字。
從進許家吃的第一頓飯開始,餘驚鴻就掉進了自己的謊言中,他當時跟許帥說的是跟養父母家的妹妹一起生活。許帥和許歡兒就一直認爲他有一個妹妹。而餘驚鴻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個一起生活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妻子。
他也許從第一眼看到許歡兒開始,就沒打算說出這個秘密。他不是存心撒謊,他只是懦弱。或許又是貪心,不願看到謊言戳穿後的結果。
許歡兒揹着挎包,整理了一下短髮,玻璃上映出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女子模樣。她驕傲地抿嘴笑着。想着馬上就要見到餘驚鴻,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臟。擡手敲門。
許歡兒滿心期待地敲着門。
意外的是,敲了半天,沒有人出來。現在是晚飯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去食堂吃飯了,那就在這裡等着吧。她坐在門旁的小臺階上等着。
沒過一會兒,一陣女孩的笑聲傳了過來,遠遠地走過來一對男女。許歡兒別過了頭,她不想給餘驚鴻的鄰居看到自己。哪知道這對人直接開門就要進去了。許歡兒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進的是餘驚鴻的房間。她看着這個高大的背影。輕輕地呼喚一聲:“驚鴻!”那個拉着門鎖的手僵住了。
餘驚鴻怎麼也沒想到許歡兒會追到西南軍區來。當時走的時候,餘驚鴻也擔心這件事情,就經常給她打電話,說很快就會回去。那料想這個人現在就站在他背後,而他旁邊站的是他的妻子小梅。
三個人面面相覷。無語。
小梅最先打破僵局,她招呼着許歡兒,她想應該是餘驚鴻的熟人。進了房內,溫馨的兩人蝸居,讓許歡兒的眼淚再也兜不住了。她怒視着餘驚鴻。餘驚鴻一副愧疚無奈的臉。小梅去內室拿茶葉,許歡兒一個耳光扇了過去。餘驚鴻紋絲未動。他咬着下嘴脣,看着憤怒的許歡兒,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內房門口赫然站着拿着茶葉盒子呆住了的小梅。她明白了,這個女子不是普通朋友。比她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許歡兒轉身衝向門口,被餘驚鴻攔腰抱住。許歡兒嗚咽着,踢打着。卻沒有發出更大的聲響。或許心痛的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吧。
當三個人終於能冷靜地坐了下來的時候,餘驚鴻覺得自己都虛脫了,他不敢擡頭看面前的這兩個人。
“你告訴我,怎麼會這樣?”最後許歡兒還是開口了,她劇烈地顫抖着。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退卻,能讓步的人,她要讓餘驚鴻親口告訴她,這到底怎麼回事。她該怎麼辦?
“對不起,歡兒,我是軍婚,我離不了。”餘驚鴻唯唯諾諾地說出了這番話。
小梅身子一恍,彷彿被電擊了一般。
“爲什麼不早說,非壓倒最後這般地步?”許歡兒絕望地無力地看着他。
餘驚鴻拿拳頭砸着自己的腦袋。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
這樣的兩個女子,現在都在逼着他給個交代。他無法思考,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許歡兒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但她不能就這樣完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看着餘驚鴻一字一句地說:“餘驚鴻,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讓我放棄是嗎?你不要我的愛,我也不會要ta!你記住了,從此,你就別想安穩地過一天好日子了。”說着衝出門去。
餘驚鴻驚的站起來。小梅搖晃着身子死死地盯着他,他無力地坐了下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這時小梅說:“我去送她!”
小梅從後面追上了許歡兒,也沒說話,就跟着她走。走了一會,許歡兒站住了,“你跟着我幹嗎?憐憫我嗎?既然餘驚鴻那麼需要你,你回去陪他啊。”
看着許歡兒憤怒的雙眼。小梅怯怯地說:“我知道驚鴻跟你有感情。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恨你的。只希望你不要記恨他。”
許歡兒難以置信地看着小梅“你不恨我?我恨你,恨餘驚鴻。你們現在滿意了吧。我不會放過他的!”
小梅立刻拉住許歡兒的胳膊:“他跟我只是兄妹感情。我想他娶我也是不得已,如果,如果你可以等等的話,也許你們還能在一起。”
“你什麼意思?緩兵之計,想打發我走,給我一個長期的許諾,然後你們安穩過自己的小日子。做夢!!”許歡兒不是小孩子,受不得這樣的欺騙。
“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有心臟病,也不能生孩子。本來餘驚鴻娶我也是爲了照顧我,我父母都不在了。他是不忍心看我嫁給別人受苦,算是收留我。我也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因此,早晚的事情。如果你能等等的話。”
“你以爲我會同情你,同情他?他給不了我完整的愛情,我也不想拾他的雞肋。留着你的機會,給別人吧。告訴餘驚鴻,這輩子我跟他耗定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許歡兒是何等驕傲的人,這樣的侮辱讓她怎麼能受得了。
小梅回到家裡,什麼也沒說,收拾收拾就先睡了。留下餘驚鴻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他心裡一片混亂,他愛許歡兒,愛的很自私。很貪婪,也很無奈,許歡兒就像一杯醇酒,喝了一口後就徹底地放不下手,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戀愛,他從許歡兒那裡真正體會到愛情的甜美。可是他欺騙了她。毀滅了他們之間一切的美好。現在她懷了他的孩子。爲了孩子他必須做出選擇。可是許歡兒是不是能真正接受呢。
今天的局面,也徹底地傷害了小梅,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跟小梅提過一個字。在小梅的心裡,這個丈夫又是哥哥的人,從小一起長大。她應該是最瞭解的一個人了,如今,她根本不敢想。
坐到半夜,餘驚鴻站了起來,他走進臥室。看着睡着的小梅說:“我要去找她,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小梅沒說話,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這件事情如果讓上面領導知道了,我的一生前途就完了。小梅,幫幫我。”
小梅一怔,她萬萬沒想到餘驚鴻一個晚上的痛苦,是因爲這個!
“你要我妥協嗎?除非我死!”她憤怒了,在餘驚鴻的心裡,許歡兒不重要,他的孩子不重要,她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即將垂手可得的政治前途。小梅無聲地笑了。男人。太可怕了。
餘驚鴻摔門而去。
餘驚鴻找到了許歡兒住的軍區招待所,在門口苦苦守候了一夜,無論餘驚鴻怎麼央求,許歡兒都沒開門。
許歡兒坐在門後哭了一夜,她摸着肚子,她心痛的恨不得拿刀子割自己。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原本是趕過來告訴餘驚鴻這個驚喜。臨走那一夜的瘋狂。有一個小生命悄然地紮根了。她又是驚喜又是害怕,她來找餘驚鴻拿個主意。可是如今,她知道自己自尊,驕傲,自己恪守的最神聖的真情都被這個男人踐踏了。現在只有屈辱,憤恨。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她。
她憤怒地抓自己的頭髮。咬着自己的胳膊。卻沒有絲毫疼痛感。
天亮餘驚鴻死心了,回到了家,小梅自殺了。
餘驚鴻看着病牀上那張蒼白的臉。他只想讓小梅儘快好起來,他必須捨棄許歡兒,只有小梅好好地活在他身邊一天,他纔有可能有新的生活,他的政治前途纔不會受影響。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半分也錯不得。他知道自己是個鴕鳥,但,也只能顧眼前了。
小梅睜開眼冷冷地看着驚鴻。他拉着小梅的手說:“以後不要再幹這樣的傻事了,你是我的妻子,要知道這樣做,我的前程都會被你毀了的。我答應你,絕對不會跟你離婚,你也要保證跟我走到最後。”說完轉身出去了。
小梅望着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無聲地哭了起來。
許歡兒回到了家裡,許帥在等她。
是她打遍整個軍區的電話,才把她這個繁忙的父親給挖了出來。
許帥看着憔悴不堪的寶貝閨女,這麼着急地把他叫回了,家裡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爸,我懷孕了!”
就這一句話,許帥重又坐到了沙發上,半晌沒吭聲。
自小沒有媽媽,跟着他在軍營里長大。這樣的事情但凡不逼到頭上是不會找他這個父親來說的。
許帥明白了,也就是說那個男人不願意來承擔這一切,女兒纔來找他。
他不能去責怪女兒。
“誰的?!告訴我,我宰了他!”許帥很憤怒。
“這個您沒必要知道,也不重要了,問題是這個孩子,留還是不留?”
許歡兒的冷靜,讓許帥很吃驚,他看不懂這個女兒了。什麼事情讓他那個天真爛漫,刁蠻可愛的閨女變的如此冷漠。
“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想生下來,可是已經過了三個月了,做手術也不容易。你幫我想個辦法。”
父女倆對坐無語,這真不是一句話能決定了的事情。
許帥知道無論如何閨女的命最重要,他沉吟了片刻。
“生!生下來我安排,你就當沒這個孩子,以後你也別見,就當沒發生一樣,還是回你的團里正常生活。”
“好,就這樣吧。”
他們倆像開了一個軍事例會,三言兩語就這麼決定了一個孩子的一生。
調令很快就來了,許歡兒去山區支邊一年。
就這樣,許歡兒去了山區。一年後回到了團裡,單薄的身影再也不見了往日的活潑和驕傲。
餘驚鴻如願以償地進入高級軍官行列,自此一路平步青雲。
幾年後的一次彙報演出上,他照例上臺給演員握手,隊列裡赫然站着久未蒙面的許歡兒。許歡兒冷笑着看着意氣奮發的餘驚鴻。
看着他慌張下臺的身影,輕蔑地笑了起來,眼裡滿是淚水。
第二天,餘驚鴻讓秘書去打聽,得到的消息是,許歡兒早就調到這個軍區來了,只是一直在文工團做輔助工作,不是挑大樑,難怪餘驚鴻現在才遇到。
這場虛驚,讓餘驚鴻寢食難安,他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狠狠地盯着他。最後他受不了,找領導死活要求要去別的軍區鍛鍊,再苦再累都不怕,領導還以爲他想表現,就批了。
餘驚鴻逃了。
許歡兒到處打聽他下落,得知他去了哪個軍區,二話不說,打報告調動,就去那個地方,也不找他,就這麼不遠不近的住着,一年或兩年興許能碰一次面。
這兩個人但凡碰到面,第二天餘驚鴻準打報告調動,他調走了,她就跟着調。
就這樣,這麼多年來,一個調,一個追。天南地北,全國各大軍區都走遍了,兩個人依舊如此。這對冤家這輩子也許就這麼過下去了。
直到多年後的一天,軍區醫院來了電話。
多年後的一天,軍區醫院來了電話,找餘驚鴻。說是有個病人快不行了,也沒家人陪伴,只問出了他的名字,就打電話通知他了。
等餘驚鴻推開病房的門,他驚呆了。
昔日那個活潑的像團火的小姑娘,如今瘦骨嶙峋蒼白無力地躺在牀上。
她確實就是許歡兒,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她的記憶裡只有一個餘驚鴻。一個愛他,恨他,追了他一輩子的女人。如今累了。躺在這冰冷的病房裡。
餘驚鴻跪在病牀前拉着許歡兒的手,許歡兒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腦瘤壓迫視網膜神經。
她去日不多了。
感受到了那個人,許歡兒蒼白消瘦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她握着他的手輕輕地說:
“你來了?”
餘驚鴻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溫和地說:
“我來了,來看看你。”
像是一對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許歡兒欣慰地笑着。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見你了。讓我摸摸你的臉好嗎”
餘驚鴻拿着許歡兒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許歡兒的手一點點地觸摸着,幽幽地說:
“那個孩子長大了,應該也是這個樣子吧。”
“哪個孩子?”
餘驚鴻愣住了。他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我們的孩子,一個男孩。”
許歡兒說完抿嘴笑了。
“驚鴻,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帶着這個秘密死去,這麼多年,我把你折磨的夠了,我也累了,想休息了。”
餘驚鴻“噌”一下子站了起來。他一時難以判定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怎麼可能?當年那個孩子竟然生下來了?
小梅因心臟問題,不能生育,他早就絕了這個念頭,突然說有個20歲的兒子。他也不知道該驚喜一下,該激動一下。他不知所措。
許歡兒想一下子把這麼多年積蓄的話都說出來。彷彿已經沒有了明日一般。
“那孩子生下來我摸過他耳後,有一塊跟你一模一樣的軟骨,爸爸去接他過來,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餘驚鴻贖罪般地跪了下來,握着許歡兒的手哭泣起來。他愧疚不已,無顏面對許歡兒,還有這份沉甸甸的愛。
小梅走了那麼多年。他明知道許歡兒還是一個人,可是他卻不敢去找她。
他知道許煥兒的驕傲,他知道這個時候去找她,等於侮辱她。
他一直都很怕她。可是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多愚蠢。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替這個女人想想,這個女人這輩子一直活在他製造的痛苦中。
最後這幾日,餘驚鴻不分晝夜地照顧着她,陪伴着她。說着當年他們相遇的種種美麗的回憶。
直到他見到了自己的兒子---許北修。
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一個孩子存在。只一眼他就肯定了,這孩子就是他餘驚鴻的兒子。太像了,只是比餘驚鴻更加的冷酷和高傲。
醫院門外,被兒子許北修痛斥着,他無言以對。可是心裡卻很溫暖。他覺得這一輩子裡今天最圓滿了。他有愛人,自己的兒子。雖然一個即將撒手人寰,一個剛剛相認。
看着北修倔強的身影。他知道,他欠這個孩子太多了。有生之年,他要好好去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好好去照顧他。
他能體會到從小沒有父母的痛處,他不想讓他的兒子再走他的老路。
那日他去海島找北修。帶去了軍區領導親自批示的《軍事指揮院校錄取通知書》他要帶北修去上軍校。他要給這個兒子一個好前程。他覺得這是他做父親的責任。可是北修拒絕了。沒有理由,就是不接受。
看着兒子被海風吹起的衣襟,他想起了年輕的自己。
他欣賞兒子的自立和自尊。不要像他一樣,被懦弱拖下了水。
月光下,一對酷似的背影靜靜地佇立在延綿無盡的海堤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