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龍瞳孔微縮,九重樓中,衆人皆知,君輕舞琴音乃是一絕,除了昨日刺殺之技外,所有對敵,所靠的就是掌中的那把略微有些殘損的古琴。
碎花裙襬拖曳於地,君輕舞緩緩座下,芊芊素手調適琴絃,輕攏慢捻,發出低沉的錚錚之聲。
周文龍心中一啐,挑起大刀,向着君輕舞劈殺而來,修崖學院中,誰也沒有能力在君輕舞準備好之後靠近她十丈,就連當初洛無恨,也剛好觸及邊緣。
君輕舞面色依舊冰寒,並沒有因爲刀氣開闔,向着自己劈殺而來,有着絲毫的動容,修長雪白的食指,在琴絃上一勾……
豁然,琴聲轟隆作響,幻化成夏日滾滾雷霆,向着道氣劈殺而去!
聽着琴音,君輕寒心中略有刺痛,“這,是奔雷曲,幻世七音第一音”。
“轟轟!”
雷霆刀氣互相撞擊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響聲,衆人頭皮隱隱作痛,“此音律比之東方悠塵施展出來,勝過三倍不止!”
虛空中,雷霆消散,刀氣湮滅。
良久之後,周文龍頓足而立,看着前方的女子,愈發驚駭!
君輕寒臉色卻是愈發清冷,雙手在琴絃上一掃,琴音浩然大氣,磅礴遒勁,卻不如東方悠塵一般,來自疆場的馬革裹屍,飽飲熱血。而是冷,天飄寒雪的磅礴森寒,如鐵馬冰河,劍起江瀾,一種冰封萬里江山的冰冷。
隨着琴音的愈發高漲,天空大雪紛飛,環繞在周文龍周身,鏗然爆炸……血花濺落!
繼而,琴音變緩和、輕柔,猶若春暖花開般,百鳥爭鳴,萬紫迎春,然人心中不禁覺一暖,彷彿身處天地之間,便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聽着花香詩,周文龍的雙眼變得無神,陷入了一片幻境之中。
在哪裡,沒有廝殺,泯滅鬥爭,人性十全十美,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倏然,周文龍雙目圓睜,瞬間從幻境中退了出來,看着前方愈發高潔的女子,全身蹭蹭冒出汗水,琴音凝成幻想,當真恐怖。
長刀在手臂上撕拉出一條猩紅的傷口,在血腥的刺激下,周文龍的意識極度清醒,身體旋轉,周身產生強橫的風暴,向着君輕舞席捲而去。
觀戰臺上,君輕寒不知爲何,看着擂臺上的大戰,手心逐漸溢出了汗水,不自覺的在袍子上擦動。
“鏗……錚……戈……嗡……”
琴音豁然變化,蕭索,淒涼,冷清,悲愴!
琴音波及之處,一花開盡,百花調零,枝葉飛舞,江上淒厲而震動,紅楓飄動,確如血般猩紅,宛若悽秋肅殺!
擂臺之上,周文龍身體僵硬,蹲在原地,生機在琴音環繞之下,逐步凋零,驚恐看着面前的女子,心生悲涼與絕望。
君輕寒眉頭微皺,幾百年的龍皇之魂侵染全身,感到整個天地都顯得悲涼,亙古萬年,一切都顯得滄桑,好一個悲涼的秋意。
周文龍七竅溢出鮮血,呼吸微弱,顯然沒有再戰之力,然而君輕舞神情卻是沒有絲毫的變化,專心致志撩撥手中的琴絃,絲毫沒有在意周文龍,彷彿陷入了自己的琴音之中。
奔雷曲……寒雪賦……花香詩……紅楓詞!
幻世七音,跌宕起伏,鏗鏗鏘鏘,大氣中顯得婉轉,蕭索中略顯柔和。
繼而,君輕寒手腕一翻,琴音再次提升到一個新的境界,猶若黃鐘大呂,響徹四方,聽着衆人的耳中,動若嗚咽的雷霆,猶若凱旋的徵戈交鳴之聲,歡騰四野,繼而琴音變化,凱旋之音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靡靡的亡國之音。
亡國的鐘聲響徹四野,帶着悲憤,慍怒,無力,有縱橫沙場將是的無力悲慟,朝堂文人椎心泣血的吶喊,帝王將相的狼狽奔逃。
一個國家,亂了,散了,亡了!
觀戰臺上,九重樓衆人站起身,看着臺上的女子,惶惶震驚,他們聽過前四音,可是國殤音,卻聞所未聞,衆人拳頭緊捏,眼中不時掃過一絲凌厲的殺氣。
擂臺之上,琴音奔涌,若大江入海,更顯其磅礴蕭索,國破家亡,萬萬蒼生流離失所,放聲悲慟,遍地哀鴻,江山被血色侵染,山河處處遍地孤墳。
冤魂的吶喊,生靈痛苦響遏行雲,天地共悲!
江山霍亂,元元悲泣!
觀戰臺衆人,心中如同沉澱萬斤巨石,甚是壓抑,元元悲泣,也包括自己,江上逆亂之時,自己就如同螻蟻,卑微的匍匐。
君輕舞的臉色豁然變得蒼白,手指勾動速度慢了下來,琴音卻是愈發的悽切,屬於一個人的悽切,屬於兩個人的傾城絕戀,聽在心中,彷彿看見了絕美的眷戀。
驀然回首,縱使雙鬢斑白,縱使天地倒旋,盼君千年,此心無悔!今生,長袖只爲君舞,魂魄伴君長隨,江山繁華,萬物如歌,卻只爲君吟!
君輕舞面色變得刷白,手指在琴絃上勾動,略顯吃力,“爲君吟,沒有切實感受,如何詮釋其中所包含的感情”。
而觀戰臺上的君輕寒卻是滿臉悲愴,心頭滴血,還記得當初袖紅樓上,雪櫻一襲大紅的嫁衣,在空中悽美起舞,當初躺在懷中幸福的呢喃:
今生爲君舞,此曲爲君譜!
願君多長志,來世伴君苦!
面色鐵青,眼眶中盈盈淚水,卻是中沒有滑落,君輕寒慘烈一笑,“雪櫻,輕寒此生,不哭!”
擂臺之上,君輕舞看了一眼觀戰臺上的孤傲的身影,氣血涌動,刷白的臉色反常潮紅,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是固執的勾動自己的手指。
君輕寒身體顫動,看着擂臺上的君輕舞,憤怒的眼神中涌起一絲暖流,劃過心間。
琴絃震顫,包含母親相思之情,兒行千里母擔憂,日夜思念,翹首盼望,脆弱的心靈在絕望越希望中掙扎,數十年如一日,最終榮華一朝謝落,抑鬱成疾,心頭咯血。
君輕寒胸口涌動,一口鮮血涌了出來,低聲呢喃:“孃親”。
腦海中,往事歷歷盤旋,從自己牙牙學語,到誦讀詩書,從第一次叫‘娘’,到拜別雙親。
孃親,永遠是世界上最親的人,十月懷胎,日夜操勞,喜子之喜,憂子之憂,離別之時,撕心裂肺,村頭、樹下,朝朝暮暮,盼兒歸來,滿鬢霜雪,風霜雕刻皺紋。
擂臺之上,君輕舞吐出一口先鮮血,看着遠處的君輕寒,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爲何母親十年來,境界沒有絲毫進步,反而容顏蒼老,抑鬱成疾,原來是如此悲愴。
一曲終落,君輕寒尖銳的指甲,刺入肉中,而擂臺之上,君輕舞早已無法恢復之前的冰冷,前方的周文龍全身僵硬,身體已然還是冰冷。
君輕舞輕手撫摸斑駁的古琴,嘴角略帶苦澀的笑容,起身冰漠的走下擂臺。
觀戰臺,良久沉默……
繼而,傳來啜泣之聲,場面變得極爲壓抑,衆人心情顯得十分沉重,沸騰的熱血,被一曲思寒賦徹底冰寒,眼神望向天際渺遠出,思念猶若噴泉從心底涌起。
君輕寒臉色變得愈發的孤傲,愈發的堅毅,看在衆人的眼中,卻似乎越發的孤獨,就像一個失去家的溫暖,在山林中突自逆戰的孤狼。
就算是裁判席中長老,心情也變得沉悶,許久之後,大長老最終敲響魔音鍾,極度嘶啞的聲音響起:
九重樓會武,六強誕生!
君輕舞!
柳清黎!
嶽卓臣!
藍少皇!
青乘風!
君輕寒!
說話同時,六人腳尖輕點,再度飛到殺鬥場上,漠視着觀戰臺的數萬修崖弟子,嘴角微揚。
雖然,他們不一定是最強的,但是他們畢竟走到了六強,比如柳清黎明顯比季丹晨差了一籌,季丹晨被淘汰了,而柳清黎卻是依然笑傲擂臺。
大長老手臂高舉:
“三日後,三強爭奪戰,再度開啓!”
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
“中間的這三日,將是修崖學院交流時間,大家可在此廣場,此殺鬥場上,隨意切磋,記載百年來九重樓大戰的水晶球,也將在這裡展現”。
話音剛落,衆人原本失落的心情一掃而空,雙眼再度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