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映入幾人眼簾,便是向來不會對內宅瑣事品頭論足的盛二少,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對這位大嫂,他雖然就不上敬重,可那是長嫂,該有的尊敬盛二少還是有的。一路上她挑三揀四,連自己妻子都嘀咕說她太過。可是盛峰想,自己的長兄遠赴邊關,留下大嫂一人,也確是孤單。
能照顧便照顧一二。
再說她被禁足許久,心中定然有怨。
不過是花些銀子便能解決的事,實在沒必要和她爭執。
可盛峰沒想到,那個看似柔弱的長嫂,竟然這般心狠,私下裡對丫頭施以私刑。他們盛家,以承信立家。重諾守信,而且馭下寬容,若非如此,如何能保盛家百年興盛。可是江映玉竟然……竟然……“四弟,這?”盛二少原本還打算讓江映玉去看幾天祠堂,然後便讓妻子去和錦瑜商量,再一起求了母親,恢復長嫂自由呢。在長安時禁足,在京中若是還如此,也着實不近人情了些。
可是?
“你們以後便服侍二少爺和二少夫人。”盛鈺沒有多說,只淡淡吩咐道。
兩個丫頭含淚跪謝。
而此時的江映玉,臉上終於露出恐懼之色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份無可動搖,畢竟她等了盛大少兩年多了,如果盛大少回來待她不好,吐沫星子都能壓死他。
所以她有恃無恐。
哪怕盛老夫人不喜她,她也從未怕過。
在她心中,盛老夫人年紀大了,總活不過她的。只要她緊緊抓牢盛大少,盛老夫人能有什麼法子?便是將來掌家之權,也沒準花落誰家呢。
可是江映玉從未想過,盛鈺竟然敢?他竟然敢?她好歹是他長嫂。
“二叔,四叔,四嬸,這是怎麼了?”江映玉掙扎,婆子用力拉着她。
江映玉還趁機咬了堵她嘴的婆子,那婆子痛極,卻不敢喊出聲來,場面一時十分混亂。正在江映玉掙扎之時,一個少年由遠及近,看到江映玉,眉頭似是一蹙,然後先恭敬的給長輩請了安,這才輕聲開口。
“子實啊,你母親她……你看看這丫頭的手。真是胡鬧。”盛二少開口應道。
盛子實順眼盛峰的目光看向跪在一旁的丫頭。
隨後又轉頭看向一臉淡漠的盛鈺,還有一旁面色平靜的錦瑜。隨後輕聲道。“四叔打算把母親安置在哪裡?”“祠堂……”盛鈺回道。
“也好,我們盛家向來待人寬厚,不管是佃農還是下人……這般舉動,實是有失盛家少夫人分寸,便讓母親長跪祖宗面前請罪吧。多謝四叔出面保全我盛家顏面。多謝四嫂替母親憂心,多謝二叔和二嬸一路照顧母親。”盛子實一個不落的謝完,隨後轉向江映玉。江映玉這個時候也被盛子實幾句話弄得呆怔在原地。隨後反應過來盛子實這番話的用意,立時嘶叫道。
“子實,子實,你救救我,救救母親。”
“大義在上,請恕子實無法。母親好走……”盛子實自始至終,態度都十分恭敬。
便這般‘母慈子孝’的目送江映玉被婆子架着遠走。
錦瑜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有些冷。
哪怕此時已是初夏時節,風佛到身上帶着微微的熱度,可她還是覺得冷。她想起上一世,盛子實也是這待對她的。
表面上恭敬,背地裡陰狠。
少年人文質彬彬,舉手投足帶着股文雅之氣。可活了兩輩子,錦瑜還是覺得看不透他……
盛鈺眉頭也微微一蹙,不過轉瞬即失,當盛子實調轉身看過來時,盛鈺已恢復如初。他的如初,便是繃着一張俊臉,臉上辯不出絲毫喜怒來。“四叔。”盛子實似乎有些摸不準盛鈺的脾氣,不由得輕聲喚道。“一切可順利?”盛鈺問的是盛子實拜師一事。
盛子實面上露出幾分自得來,這時候的盛子實,看上去便是個出身富貴的小少爺。
哪裡看出絲毫陰狠之氣來?
“託四叔的福,侄兒提及四叔後,一切順利。”
盛鈺點點頭,對於盛子實的‘狐假虎威’倒不覺得有什麼。有便得不用,那是傻瓜。盛鈺可不相信什麼人品才學勝過世間一切的傻話。
再有人品,才學再優異。
若是出身平凡,一樣仕途艱難。
別說出人頭地了,便是當個不入流的小官,也是舉步爲艱。“你借用你四叔的名聲,是不是不太好?”盛二少憂心忡忡的道,在盛二少看來,舉業入仕憑的是真才實學,盛子實的做法實在有些投機取巧了,做生意可以投機取巧,可是做學問卻萬萬不能。
當了官將來可是要造福萬民,光耀門楣的。
若是因着盛鈺的顯赫名聲而當了官,卻沒真才實學,那實在是給盛家抹黑。
盛二少這人做生意頗有幾分小聰明,投機取巧的常事。可是對於做學問,卻十分一本正經。他這人生來比起兄長弟弟來要愚鈍些,抱着書冊便想睡覺,所以對於有學問的,實在豔羨的很。所以聽了盛子實的話忍不住開口道。
“無妨。”盛鈺答。
“二叔莫要擔心。侄兒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之所以提了四叔句諱,不過是想順利拜師,能省出時間多看幾冊書。”盛子實這麼一解釋,盛二少心中登時踏實了。
原來是爲了多點時間做學問。“那就好。可不要讓你師傅失望。”盛二少殷切的叮囑。盛子實自然連連點頭。盛鈺見事情解決,喚了錦瑜回院子。盛二少拍了拍盛子實的肩膀,也轉身走向自己棲身的院子。盛子實負手立在那裡,望着遠去的盛鈺和錦瑜。
四叔,四嬸。
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四嬸……盛子實的目光越發深沉起來。回到院子,見錦瑜神情微凝,盛鈺不由得輕笑着開口道。“還在生氣?”
盛鈺指的是江映玉。
錦瑜搖遙頭。她是真的沒有生氣,江映玉的話雖然難聽,可也沒有造謠。
一個不敢正視出身的人,如何能讓人尊敬。
所以她壓根不覺得自己的出身不能示人。一個人要服衆,靠的是德,是才,出身好只能讓這些容易些,卻不能僅因一個好出身,便得到一切。
所以她是真的不氣。
她之所以眉頭微蹙,是因爲……盛子實。
(未完待續。)